14 黑天鹅(1 / 1)
比赛第五日。
这是YAGP在杰克·H·斯科伯尔表演中心的最后一个比赛日,这天比赛的重中之重,无疑是青年组的古典变奏比赛。
此刻正在进行的,是女子17-19岁组的比赛。
和洛桑赛一样,YAGP也在比赛的后台放置了闭路电视,直播舞台上的精彩赛况。
在大部分时间里,这个直播的主要用途是方便后台选手的指导老师们观看自己学生的比赛实况。
在这样的一群人中间,穿着演出服的罗曼和约瑟夫显得分外显眼。
“288号,伊瑟·霍夫曼,17岁,表演变奏来自《天鹅湖》。”
报幕的声音成功地把闭路电视前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向了赛场。
每一届比赛,在青年组一百五十余个参赛选手里总是会有几个特别引人注目的种子选手存在。作为RBS在读学生,洛桑奖学金获得者的伊瑟和罗曼毫无疑问在这个范畴之内。
两天前的现代变奏比赛,包括之前不如另两位名声大的约瑟夫·布兰森,RBS的三个学生在身体控制能力和情感表达上都展现出了极高的水准。
到底是人家世界级学校千挑万选培养出来的好苗子。
反正要比是很难比过这几个孩子了,看看自家学生和人家差距多少也是好的嘛——这大概是闭路电视前准备围观伊瑟古典变奏的所有指导老师们的心声。
不过,伊瑟·霍夫曼这个变奏的选择嘛……
看到穿着一件明显带着RB土豪气息的黑色tutu出来的女孩,在场不少人都是脸色一变。
《天鹅湖》第三幕黑天鹅变奏。
这可不是一个在YAGP青年组里常见的变奏选择。
技术难度是一回事,在这个变奏里,舞者还需要有能力表现出奥吉莉亚的角色特点。
白天鹅奥杰塔柔弱纯洁美好,而黑天鹅奥吉莉亚邪恶魅惑复杂。
对于不满十八岁的青少年来说,诠释这个角色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这个角色对于舞者本人的成熟程度和舞台经验的要求,RBS的老师不可能不清楚。
难道说,这个两年前还在洛桑赛的《睡美人》奥罗拉公主变奏里甜笑着卖萌的小女孩,真的能表现好这个角色?
伊瑟没有给他们疑惑的时间。
两个稳定的吸腿转和阿提丢姿态上的旋转拉开了伊瑟·霍夫曼表演的序幕。
而后,无论是侧抬,阿提丢还是阿拉贝斯克都展现出了她优美修长的身体线条。
闯过了发育关,身高又拔高了将近三公分,脸上那一团孩子气也几乎不见的伊瑟已经不再是那个两年前身量还未长足的小姑娘了,哪怕仅仅是凭借身体线条,她都有足够的资本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腿长,任性。
但这并不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俄罗斯的舞校里有这样好身材比例的孩子多了去了——她最出类拔萃的,还是她那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无与伦比的乐感。
她是一个真正会如何感受和表达音乐的舞者。
她的每一次移动都稳稳地卡在节奏上,在她每一次的律动里,每一个音符似乎都被赋予了生命。
这样的能力对于她角色的诠释自然有很大裨益。
没错,她的黑天鹅可能还是缺乏一些恶魔般风情万种的魅惑力,她可能在表现这样复杂的角色上还是欠缺火候,可她对于这个角色的演绎,在表演过程中展现出来的灵气,对于一个尚且不满十八岁的女孩子来说已经太过于难能可贵了。
最开始选择这个变奏的时候,无论是伊瑟本人还是她的变奏课老师都把这当成了一个玩笑。
当时因为伊瑟伤愈回归正常的排练时已经快到夏季学期了,学校方面对于她接下来的年终考核成绩也就稍微放宽了要求。因此在选考试用的变奏的时候也不像平常那样有诸多条条框框,伊瑟也乐得去试着选择平常因为“不适合她”而被束之高阁的变奏,比如这支黑天鹅变奏。
没想到这支变奏跳出来居然获得了非常多的好评,最终也被用在了上个学年的年终考核里,帮助她取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而这支变奏在被选为参赛变奏之后又经过了一连串的打磨,焉有不出色的道理?
伊瑟·霍夫曼,确实有能力有自信去选择这样的一支变奏。
在一长串快速准确地令人眼花缭乱的平转之后,伊瑟的表演终于结束。
从角色里走出来,她眉眼带笑地对观众和评委们致意,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提醒人们她刚刚出色地演绎了一个和自身性格差别多么大的角色。
不单单现场台下的观众们爆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经久不衰的掌声和叫好声,就是在闭路电视的这边,也响起了一阵掌声。
在两年前伊万·维伦科带走YAGP大奖之后,RBS,这所海那边的学校又一次亮出了他们锋利的獠牙。
接下来呢,他们带来的另外两个男生,是不是也能在古典变奏中呈现出同样精彩的表现?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混在人群里的罗曼和约瑟夫身上。
罗曼没去管那些人时不时扫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洗礼,他看了一眼带着一脸“我同学就是牛逼”样正在兴高采烈地鼓掌的约瑟夫,悄悄放开了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一直抿得紧紧的嘴也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看别人的变奏,怎么能比自己跳变奏还紧张呢?
是的,这确实是一次再漂亮不过的演出。
漂亮得,漂亮得就像,就像……
他咬咬牙,转头对约瑟夫说道,“你等下先自己回我们的待机室,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拔腿就走,把约瑟夫的“你去哪儿啊”抛在脑后,转眼就消失在转角,独留下已经完全傻眼了的约瑟夫。
通向舞台的长廊。
这里往往是指导老师们等待自己学生们的场所,罗曼一路小跑赶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伊瑟正好从门里出来。
看到他,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就冲了过来,罗曼甚至可以说,他看到了她眼睛里一闪而逝地宛如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光。
他张开双臂抱住她,一下一下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就这么把全身的重量挂在他身上。
那些为她刚才近乎完美的表现鼓掌叫好的人,哪里会知道,此刻,她正在被一场突如其来而又来势汹汹的感冒困扰。
毕竟是每□□夕相处,这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见到伊瑟,罗曼很快就感觉到了她的不正常。
几番询问之下,伊瑟才承认说,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前一天去看自由女神像的时候在游轮上吹了风,还是因为时差没有倒好睡眠不足,亦或是这两者的双重作用,自己是感冒了。
可她终究还是让他对这件事保密,别告诉约瑟夫和校长他们,一来怕影响单纯的约瑟夫比赛,二来担心如果兴师动众会影响到她自己的比赛。
“反正就是小感冒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说,“多喝点水,忍忍就好了。”
罗曼拗不过她,只能带她回酒店房间看着她吃了随行李带着的感冒药,午餐的时候威逼利诱着她喝下大半碗鸡汤了事。
但这是忍忍就好的事情吗?
看着她还有点摇摇晃晃地一个人去化妆走台,罗曼第一次觉得没有指导老师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和约瑟夫还可以互相照顾,伊瑟就一个人孤军奋战还在感冒可要怎么办才好?
还有她那个充斥着各种姿态各种方式旋转的变奏,本身旋转就不是她特别擅长的技术,这会儿再加上一个头晕和四肢乏力,接近两分半钟的这支变奏她要怎么跳下来?
天知道他在看她每一个动作的时候有多胆战心惊。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仍然在高速跳动的心脏,收紧手臂,用更稳妥的方式抱紧她,听她在自己耳边混杂着英语俄语喃喃地说着一些她自己恐怕也听不明白的话。
即使她从来没有说过,他也知道,像他们这样带着一大堆光环来到这场比赛的人被多少人注目着,并且作为唯一代表学校出战的女生,在比他们男生激烈得多的竞争里她的压力有多大。
上帝保佑,她终归是完成了她的演出,以一种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