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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救人
我觉得我还算好,但看他的表情显然是觉得我很不好,这孩子善良老实,我也不想叫他多担心,便笑了笑道:“我这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
“可是你的脸色很不好…”青裁迟疑道。
“十九?”门后突然探出颂之的脑袋来,把我吓了一大跳。他鬼鬼祟祟地往身后左右两边各扫了一眼,才一个闪身钻进来,又认认真真把门扣拴上。
“你的胸口怎么肿了?”我见白天还清瘦的他胸前鼓起了一个大包,不由疑惑道。
“嘘——”他连连比着噤声的手势,献宝似的将手探进胸前,拿出一个油布纸包,压低声音道,“饿晕了吧?哈哈哈哈,晚膳的时候我特地从饭堂里省下来偷偷带出来的。”他细心地将纸包打开,露出两个压得有些瘪的白面馒头。
似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鼻头已经是一酸。
“还愣着干嘛,赶紧吃啊!”颂之催促着,把两个馒头塞到我手中,“将就着吃吧啊,饭菜实在带不出来,味儿又大,太容易被发现了。”
青裁估计是看见我嘴唇干得快起皮了,连忙道:“我去给你倒点水过来。”
我抓起馒头就往嘴里送,没吃上几口,眼泪珠子就刷刷刷地往下掉。印象中,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上次掉眼泪,还是亡国之后见到玦晏和兮霖的时候。
颂之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口说得正欢,没看见我失态的样子:“苏十九,我林颂之真是敬你是条汉子!够义气!说挺身而出就挺身而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连我都不敢那么淡定地跟夫子讲话,你居然不怕!以后吃肉有我一份,也必然有你一份;喝酒有我一碗,也必然有你一碗!”转头看见我正抬着袖子擦眼泪,呆了一呆,“——十九?”
“我是被你的口水喷到了眼睛…”我蹩脚地解释道。
“刚还说你是条汉子,怎么转眼就掉眼泪了。”颂之笑道,“这算什么,不就是罚个站嘛!咱们书院里,谁没受过夫子的责罚,不也都好好的么,夫子也不会给你小鞋穿的。我跟你打包票,今晚把馒头吃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青裁恰是时候地递了一杯水给我,道:“是呀十九,你别伤心,是你受委屈了。”
我看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神,心里被染得一片柔软:“我没有伤心,我是…是开心。谢谢你们俩陪着我。”
此后余生里,我再也没吃过如今夜这样好吃的白面馒头。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在此之后的几天里都循规蹈矩,生怕行差踏错,总算没有再惹什么麻烦。只是苦于完全没有接近公子宇的好办法。他只教早上的谋略课,教完就走人,我又没有聪颖到能够拿些有深度的问题跟他交流的程度,只好一直这么不咸不淡地拖下去。
接连平淡无奇的过了数日,这天我与颂之帮几位师兄把从书阁里借的书还到前院去,经过书院门口时,恰看见街上十分热闹,树枝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如果晚上点亮应当是火树银花,明月逐人。
我惊奇道:“城中有什么节庆吗?为何放了这么多的花灯?”
“节庆?”颂之想了片刻,忽然喜道,“啊我知道了!明天就是立冬了吧,晚上在城里有热闹的灯会,要不要我带你去看?”
我马上来了兴趣:“当真可以?”我从小长在药师谷,难得出去一趟,就算出去,在天黑之前也必须回谷里了,所以从未看过什么灯会。
“当然没问题,书院里亥时熄灯,只要在熄灯前赶回来就行了。”颂之拍胸脯保证道,“灯会上各式各样的灯都有,还有糖人啊、捏面人啊、小吃啊什么的卖,可好玩了!我小时候,每年都盼着这天呢。”
我被他说得心痒难耐,第二天可谓是过得浑浑噩噩的,课也没听进去几节,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可以过个热闹的灯会了。用过晚膳,青裁还在认认真真地写一篇长文,我搜肠刮肚东拼西凑了一篇文章,便整了整衣服,去找颂之。
颂之见我这副猴急的模样,很是同情:“难道你都没有童年的吗?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有灯会这种东西的啊。”
“呃…”我想了想,乱诹道,“灯会是一样的,可是身边的人不一样。小时候跟兄弟们看,现在跟好哥们看,意境自是不同。”
颂之对这个马屁很是受用,连连点头道:“说得好,这正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出了书院,拐了几个弯,喧嚣的人群一时让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街道两边均是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灯盏,在夜幕中闪着橘色的暖光。三三两两的孩童在身边嬉笑着打闹,一会又追逐着跑开,笑声一路蔓延。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气,仔细分辨有香樟树的清香、做糖人的甜香、还有各色小吃的味道。小贩的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早知道刚才晚饭少吃点了。”颂之一脸懊悔,在一家卖芙蓉饼的摊位前迈不开步子,转眼又看见隔壁摊子上烙的五香鸡蛋饼,立马喜新厌旧地凑了过去,“十九,你说我买哪一种?还是两样各买一种?诶,那个绿豆糕好像也不错啊,吃点甜的刚好消食!”
我看这条街才刚逛了个头,他就刹不住手,简直丧心病狂,不由劝道:“好货沉底,我看不如先看多几家铺子再说。”
这一路走得真是艰难,许多程国的特色小玩意儿我都没见过,拉着颂之一个一个讲解来源和历史,半个时辰过去,连长街的一半都没逛完。
颂之被馋得熬不住了,摸了摸为数不多的几枚铜板就往人满为患的糕点铺里跑。我懒得挤进去凑热闹,反倒被旁边槐树上挂着的琉璃跑马灯吸引过去。
七彩的灯罩,里面的几幅程国水墨山水画一直在转,在地上投出不同的图案。
还没等我欣赏完,呼啦一声,从树上掉下一片黑影,坠下的风将那琉璃跑马灯一带,牵连一大片悬挂的灯笼都摔了个粉碎。
我被吓了一大跳,接连退后两步,不知是掉下来个什么东西。
只见玄色的大麾下露出一张略有些苍白的脸,被周围的灯影一照,有一种说不出的俊朗澄澈。
居然是个人,还是——我的天,又是叶风暄!
他落地的姿势并不优美,好像匆忙之间还磕到了脚踝,顿了一下才勉强站起身。
我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还当他是故意要吓我但是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了,拍手笑道:“叶风暄!这么多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今日十分反常,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好像不认识我一样,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不顾周围人的讶异眼光,踉跄了几步,歪歪斜斜地匆忙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流。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一股极轻极淡的血腥味隐隐传来。常年在药师谷训练出来的敏锐嗅觉让我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低头一看,蜿蜒的血点顺着叶风暄的脚步一路洒过去。
“叶风暄?”我有些慌了,他已走出数丈开外,我急忙拨开川流不息的人群去追他,“叶风暄你站住!”
“十九,你在哪啊?”我听见颂之在身后喊了一句。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极为惊恐的尖叫声,整个灯会像是煮沸的开水,瞬间大乱起来。我匆忙间回头一看,四个黑衣身影带着呼啸的风声出现在叶风暄刚刚跌落的树上,面上戴着恶鬼面具,手中均是持着一把长剑,似乎还沾有淋漓的血光。那四人在树上不过稍一借力,蹬脚便往叶风暄的方向踏去。
如此人流密集的地方居然出现了带刀杀手,刚才还一片欢声笑语的灯会立马乱成一锅粥,往东跑的,往西跑的,还有往南跑的往北跑的接连挤过来,我被四面八方的人潮撞得七荤八素,根本看不清刚才还在眼前的叶风暄去了哪里。那四个黑衣人兵分四路,飞身踩踏在摆摊的铺子上,鹰隼般的目光四处搜寻,八成也是因为人太多,所以一时找不到目标了。
“十九——”我已无法分辨颂之究竟在哪个方向叫我,听声音很微弱,估计已经隔得很远。我甚至不敢确定这是不是颂之在叫我。
尖叫声、哭闹声排山倒海一般地涌来,我不知被撞到哪个角落,竟看到地上的一席玄色披风。走近几步匆匆捡起来,的确是叶风暄的,虽然被踩的全是脚印,但上面斑驳的血迹还未干。想必是为了减小被认出来的几率,所以便将这袍子脱下扔了。
这么说,这些人果然是来追杀他的。
我心下一紧。
在木樨城时我见他惹上的是官府,还以为他是遭到通缉的江洋大盗,可是看如今那些黑衣人的打扮绝非官府之人,而是私自雇佣的专业杀手。我居然一直都误会他了,还以为他无所不能,一定能把所有事都处理得很好。
到底是寡不敌众,他又受了伤,哪里还能逃得掉?
颂之早就看不见影了,几个黑衣杀手好像也四散开去搜索叶风暄了。我握着他的袍子,只觉得指甲硌得手心生痛。
师父在我出来前就告诉过我,我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其他的时候要学会明哲保身,不给自己惹事,过得越简单越好。但是这一次,那股奇怪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我想要救他。
我想让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