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萧然只在医院躺了一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不想再待在北京了。
当飞机起飞,整个北京城在云层下越渐渺小的时候,萧然望着窗外,心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北京了吧。
刺眼的阳光透过滚滚积云洒进机舱照在萧然脸上,他皱了皱眉,将挡板拉了下来,光被隔绝在了外头。
90分钟的航程很快结束,萧然又回到了上海。他望着这个熟悉的城市,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拖着残像的身影,带着模糊不清的面容从他眼前经过,然后渐渐地,渐渐地开始发生扭曲,重影……
一时间,天旋地转,萧然觉得一切仿佛都没有了意义,包括他自己。
他失去了闫嫣。
这六个字就像一粒种子,早在北京的时候就种进他的心里,一直闷闷地埋在那儿,此刻终于破土而出,枝蔓划破内膜,在他的体内疯狂生长,将他戳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他彻底失去了闫嫣。
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昏天暗地,行尸走肉。
吃饭,睡觉。为了生存而生存,却又不知为何要生存。
百平米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腐朽的气息。直到第三天,一阵门铃飘进屋内,萧然拉开门,一阵大风吹来。
才发现,不知不觉,冬天了。
佩拉拎起手上一袋吃的,笑眯眯向他打招呼:“哈喽。”
然后越过呆住的房主人,径直走进了屋。
明亮的衣服,明亮的笑容,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一切。
“你吃了没有?我买了楼下那家很好吃的羊肉汤,还有生煎包。”
萧然还站在门口,看着佩拉转进厨房,将袋子打开,将食物分装进碗盘中,熟门熟路,一派自然。
他顿了一会,关上门,走过去,站着没有说话。
佩拉将碗筷摆好,疑惑地看了一眼直挺挺站在一旁,好像他才是客人的萧然,憋着笑。
“要不要来点?”佩拉伸手将筷子递给他,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眼里有光。
萧然被震撼到了。
他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她。
心里有一股洪流在翻腾,可是萧然必须把它们压下来。他沉着脸,看她的眼神里也没有温度,只是冷冷地问:“你在干嘛?”
佩拉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很快又释然了。
意料之中。
“我可能要在上海住上一段时间。”
不等萧然拧着那张脸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佩拉很快就继续说:“不全是因为你,电台派我来这边负责一档新节目。”
“上海不是我的,你要来要走,是你的自由。”萧然也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背对着佩拉:“可这里是我家。”
“你用不着故意说这些话,意图太明显。”佩拉转过身,看着萧然的背影,鼓起勇气说:“闫嫣已经结婚了,你还要继续这样把我往外推吗?”
萧然手上动作一顿,内心又泛起波澜。他咬咬牙,转过身直视着佩拉,每一个咬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跟闫嫣无关,我不喜欢你。”
昀天就是在这样凝固的气氛下破门而入的。
他以一种近乎暴力的方式将门敲开,一进屋就给了萧然一拳。餐厅那里传来桌椅拖地的声音,昀天瞪着眼,看到佩拉脚步一顿,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
他按捺着心里的怒火,像从来没见过一样,直直地盯着佩拉看了好长时间,把她看得打从心底子里冒出一股恐惧感,然后怪碜人地扯出一抹冷笑,拇指对着喉咙轻轻一划,眼里全是邪气:“苏小姐,还记得刀片贴皮肤的那种感觉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了上来,佩拉明显感觉到自己腿软了。
她怕眼前这个男人,是那种性命受到威胁,止不住颤抖的恐惧感,她真的很怕他。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萧然从背后站了起来,手捂着左腹微蹙着眉。昀天拳头挥到的是他的脸,可是萧然指缝间却渗出了淡淡的血迹。事实上,萧然脸上还有很多没痊愈的伤,佩拉都还没来得及问。
“你又要说,和她无关?”
萧然越过昀天看了佩拉一眼:“和她无关。”
昀天眼皮下方的肌肉微微抽动着:“Gavin的事,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萧然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萧然!”
萧然看着满脸怒容的昀天,百分之百的理解他。他的人生与仇恨交织,几年来只在做这么一件事——复仇。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只因萧然的一念之差,全盘皆毁。
他那么信任他,他却坏了他的事。
他是该恨他。
萧然抱歉地看着昀天,只有五个字:“我不会还手。”
失望漫上双眼。
昀天握了握拳头,又一拳向萧然挥去。
“萧……”
餐厅那边传来动静,萧然吐了一口血,咬着牙吼:“别过来!”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看向整张脸已经皱到一块去的佩拉,强调:“你别过来。”
昀天将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尤其想起佩拉的身份,更加生怒。他往萧然腹部揍了一拳,然后用手肘狠狠地挥向他的脸。
萧然捂着腹部的手猛地揪了一下,皱着脸咳了一大口血出来。
“够了!”
昀天还在挥拳,气势汹汹像要把萧然往死里打。佩拉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冲过去抱住昀天的胳膊,却被他大力一甩,跌向桌角尖,脑袋一磕,没了动静。
碰撞声音之大,把昀天也吓着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刚刚还在他眼前兔子一样打颤的人,会有勇气冲过来制止他。
萧然见佩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都凉了,也忘了自己伤口撕裂的痛,慌慌张张跑过去,伸手托起佩拉的上半身,见她脸上出了血,一瞬间,萧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了。
“佩拉?”他拍着佩拉,血斑斑点点沾上了她愈见惨白的脸颊,让她的模样看上去实在吓人。
“佩拉!”萧然咬着牙,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身后传来昀天的声音:“快把她抱起来,我车就停在楼下。”
萧然看了他一眼,没有动作。
昀天催促:“快啊!得送她去医院!”
空白的大脑终于抽回一丝理智。
萧然伸出另一只手横在佩拉膝下,将她抱了起来。
好在医院离这不远,昀天一路油门踩到底,不过十分钟就看到了门诊部大楼。
他下车帮萧然开了门:“你先送她进去,我去找车位。”
萧然抱着佩拉一路冲进了医院,胸口突然有一道力轻轻地拽了他一下。
萧然低头看,佩拉已经醒了。他赶忙就近将她放在长椅上,手掌摩挲着她的脸不断问:“你怎么样?”
满脸的张皇无措,统统落进了佩拉眼中。
她抬手摸了摸后脑上的伤口,一阵揪心的疼,眉头忍不住都皱到了一块,嘴上还说着:“没事。”
看得萧然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我有没有叫你别过来,有没有叫你不要再来找我,你为什么总是要对着干,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我一句?”
“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挨打什么也不做吗?”
“是!”
“彭昀天是什么人,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真的怕他会打死你。”
“那也好过看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明明已经入冬,萧然却淌了一身汗。
佩拉红着眼,伸手揽上萧然的脖子将他轻轻抱住。
“你还敢说你不喜欢我。”
温软的声音就飘在耳边,萧然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抱住她,他的内心在挣扎。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现在最是时候,只有现在你才肯好好听我说。”
“……”
“我猜你现在一定很纠结吧,你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只是你还放不下闫嫣。”佩拉将脸贴近萧然的肩窝,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我没有一定要你现在就回应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故意冷言冷语,不要再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们就顺其自然,好不好?”
紧皱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
内心有一部分开始变得柔软。
可是萧然还是无法回答她。
走廊尽头,昀天的身影出现。
他看着长椅上两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额中央的折痕就越来越深。
“怎么样了?”
萧然能明显感觉,听到昀天的声音以后,佩拉整个人都僵了。她再次将萧然抱紧,一种本能的寻求保护。
LED屏上很快轮到了萧然取的号。
护士先用酒精将佩拉伤口周边的血迹清理干净,然后医生看了一眼,马上有了定论:“准备缝针吧。”
佩拉当场就快哭了出来,更令她崩溃的是,医生还补了一句:“缝针之前,得先把伤口附近的头发剪掉。”
佩拉以为自己听错,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就准备逃,硬是被萧然按住了。
她摇着头坚持:“我不剪。”
萧然哄小孩一样说:“听话。”
佩拉只能挣扎着发出“嘤嘤”的声音,也于事无补。
她绝望地看着护士拿剪刀将她伤口周边的头发从发根处剪掉,心凉了半截。
护士剪完头,马上又准备麻醉针弹了两下,然后实诚说:“忍着点,会有点疼,忍过这一针就没事了。”
佩拉的眼泪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萧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她身旁,给怕到直发抖的佩拉一个依靠。
才发现,那个一次一次灰头土脸又一次一次重振士气,执拗地单枪匹马杀入他世界的,依旧还是当年那个会哭鼻子的小女孩。
只是没人疼的孩子,眼泪从来都只留给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