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礼物(1 / 1)
各路人马四散,怀铃萧驰带着宫女离开草场,但那宫女却执意不肯走,她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奴婢哪敢再回去,奴婢原是浣衣局里的浣衣宫女,今儿做完活儿便一时贪玩来御花园逛逛,一时贪看不查竟撞着二皇子,若管事嬷嬷知道了岂能饶了我,还不如……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去。”她低头掉泪。
怀铃和萧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听她这么说,却原来是个违反宫规的小宫女,但看她可怜,又不好再让她罔送了性命。可他们在这宫里毫无势力可言,一个皇上不在意,母妃早死逝,一个异国王子,只怕讨个宫女都不易。要不去找贤妃娘娘……怀铃暗忖,萧驰忽然想到什么笑起来,他拍拍怀铃的头:“有办法了,用不着这么愁眉苦脸。”
怀铃抬头:“什么办法?”
“我去找三皇子就是,”他转头对宫女说:“起来吧,我让三皇子把你讨到他宫里,我知会他一声,以后你在三皇子那儿好好待着,想来二皇子的手还没那么长。”
宫女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谢公主谢谢王子,大恩大德,柳儿永生难忘!”
“你快起来吧,我们不过看你可怜。”怀铃说,这才知道这个小宫女叫柳儿,怀铃抬眼偷瞄一眼萧驰,笑意浮现,。
谢谢你,萧驰。
事情过去一个月,大秦步入夏末,御花园边的树木开始初现颓势,怀铃很喜欢的那簇蔷薇也纷纷凋零。这日她手里拿着一卷宣纸,让小绿藏好袋子,跟李妈道别抄小道而去,根据李妈的描述,她们左拐右弯,却越走越偏僻。从清爽干净的石板路变成石子小道,走入杂草拥簇的一条小径。她们小心地提起裙裾,以免被污泥弄脏。小绿偷瞄公主一眼,果然公主的脸色越发沉下去——这路这么不好走,那人住处是有多简陋。
两人沉默地一路前行。路边的灌木开始拔地而起,地下荒草遍生,怀铃第一次知道堂皇奢靡的皇宫高墙内竟然会有这种地方,就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一切荒芜而没有人烟。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片树林环绕的空地中央发现了几间小木屋,这里的杂草被修理得很整齐,还有个花圃。怀铃眼眶微热,这里是萧驰的住所。
她走近那几间木屋,马厩里拴着那匹大黑马,走进看起来比其它几间稍大一些的那间木屋,靠墙摆放着一张木桌,两旁摆放着两张木椅。桌子上一套茶具,皆是青釉瓷器,是那日萧驰赛过二皇子时三皇子着人送的。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折向右边,只见一块木板隔开另一个空间,里面有个大大的书架,都排满书,书架前摆着长桌子,桌子左边摆放着张木床,右边墙壁上挂着他的那张木工和灰色箭囊。萧驰背对着她坐在桌子前翻着书,背景沉静而安定。不知为什么怀铃又感到牙酸,这种感觉忽如其来不容她思考。她抬腿想走进他的卧室,小绿想弯腰阻拦,因为即使只有几岁,但女孩子还是不应随便进出男子的内室,这要是让李妈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但小绿手里还抱着东西放,只能伸出一只手来栏公主,公主将身子一扭几步跨入那个原本只有萧驰的世界。
“萧驰,”
一声呼唤让他正飘远的游思拉回现实,他疑惑地回头,听声音应该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又有些熟悉,不是三皇子,不是婢女,那是谁?对上萧驰惊讶的目光,怀铃有些浮躁的内心平复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驰通身打量她一番,只见她鬓边渗出细汗,做工精细的小绣花鞋满是污渍,抬眼一看,只跟来一个小侍女,很好,他伸手弹弹她的小脑袋: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带着个小丫鬟就跑来这些地方。这里地处皇宫最偏僻的地方,很危险知道吗?”这话本不该说给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听,但他却觉得她能听懂。
怀铃退开一步,免得他再动手动脚,刚刚那种想哭的感觉早化作云散:“这里是皇宫境内,再危险又能发生什么。”萧驰不说话,她还小,不宜跟她说那些腌臜事。怀铃看他的表情,知道无非是什么妃子们的勾心斗角引出是是非非,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至少她心里是不怕的。前世即使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生存她都活下来了,前世挨饿有时会很难捱,胃里酸水直倒,那时她肚子饿就咬牙忍着,但牙齿咬多了就会发酸,导致她现在一紧张就牙齿酸。想到这,她又下意识咬住下嘴唇,这样就不是很酸了。萧驰看着她这个动作:
“怎么了,有人让你受委屈了?”
怀铃赶紧松开嘴巴:“没有。”
萧驰摇摇头:“你一个小孩跑来这儿做什么,我现在送你回去。”
“我来找你。”
“我知道了。”
“我来送你东西!”
“哦?”萧驰停下动作,坐回椅子,他也看到了她怀里的卷纸和那绿衣小丫头手中露出一角的小布袋,虽然有所猜想,但又实在想不透她为什么送他东西:“送我东西做什么?”
怀玉上前把宣纸递给他,萧驰放到桌上摊开,只见上面写着一页的大字,笔法稚嫩但胜在端正齐整,可以看出其主人写得很用心。萧驰又是惊喜又有些意外,被一个识字不到一年的小女孩送他她自己的文墨还真是……意外,萧驰想笑但还是强忍住,假意认真地点点头:
“不错,写得比以前好多了,很齐整。”
怀铃只当没看见他强忍的嘲笑,小绿上前递给她那个小包,用粉色绸缎包着的东西应该很大,竖起来几乎有怀铃一半高,她费力地抬着,手萧驰期待地看着她,只见淡黄色的绸缎四角掀开,里面是一只墨漆柘木弓,小绿上前拿走绸缎,怀铃捧着墨弓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他拿起来细细看。其实屋里多得是做工精美的弓,特别是那日赛马后御赐的名唤月牙勾的白弓,通身莹白形如新月韧性极佳,但他觉得未免太过秀气就和那些珠玉一起堆放在专放杂物的木屋里。今日怀铃送的这只弓虽说卖相不怎么样,但做工也不错,至少比他那只用了几年的杨木弓好多了,他越看这墨弓越顺眼,觉得以后偶尔用用也不错。他起身把弓挂到杨木弓的旁边,回来蹲下来对小公主说:“弓我收下了,以后会用的。”
怀铃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是挺喜欢她送的东西的,不由得笑起来:“那日你救了那个小宫女,我今日来就是要谢谢你。”
小宫女?她才几岁就叫人家十几岁小姑娘小宫女。萧驰好笑,说:
“我也是看她可怜。”
怀铃点头,转开话题:“你这儿有骑马射箭的地方吗?”
萧驰答:“自然有,怎么你想学什么吗?”
话未落音,怀铃身后的小绿就先黑了脸。
“不是,”怀铃摇头,“我想让你用我送你的弓射箭给我看一看,看你用那弓合适不合适。”
萧驰抄起墙上的拓木弓和箭囊就向外走,“这有什么难,我这就去试试。”
屋子右边树林掩映处果然有块空地,骑马太窄但练箭足够了。萧驰让她们站远些,搭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转眼连射几只箭,都钉在靶心上。他回身走向怀铃:“铃儿觉得这弓看着还好?”
这还是怀铃第一次听出了李妈之外的人唤她铃儿,怀铃刚想开口说你不要叫我铃儿,这时传来喧闹声,听声音应该是传自树荫另一边也就是萧驰的房子那边,喧闹声越来越大,她们应该是刚从皇宫另一边赶来,只听得各种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还有宫女们的交谈声,怀铃站得离那排树木不远,她们的谈话听得较为真切,大约她们以为赫连王子出去了便肆无忌惮:“每次都来这破地方收拾这些杂草,讨厌!”,“哎呀,我的手!”“讨厌,不就是个人质嘛!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呢!”“是啊,要不是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谁理他!”“我听说那个赫连王子之所以被送来我们大秦,就是因为他叔父篡位后对他恨之入骨又不好下手,就假借人质之命送入皇宫,想借刀杀人!”“我的天哪,那他还算王子吗?”“当然不算!”“我听说赫连人还生吃人肉呢!”……
怀铃被她们话语中隐含的信息震惊,人质,篡位,如果这是真的……
她抬起目光,才发现萧驰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正注视着她,眸光幽暗让她不自觉后退半步。
很多年以后,怀铃回想起这一天,四周森严的树木环绕,阳光沉默。她想如果这一天她没有来到这个荒草肆扰的地方,如果她没有说出那些话,也许今后他们的命运也就不会像纠缠的蔷薇腾花架一般无法分开,也许时间的洪流会把她冲到不同的人生岔道上,但是人们说,世界上本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