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三线连珠(1 / 1)
“现在?”天色已晚,倒不是他怕了,只是若这位二皇子有个什么意外,黑灯瞎火地指不准人们还以为他这个异国王子对这位大秦皇子做了什么。二皇子环视四方,天边落日的余晖徘徊在天际线,夜幕正准备落下垂帘。这时有宫娥来报,说皇上正找他,他的母亲,淑妃也在昭和殿与陛下一起等他。二皇子这才作罢,拍拍衣摆:“那就明日,下学后去跑马场,可别吓得不敢来。”一旁的那个太监尖声笑起来,说是啊二皇子自小武艺超群,管他什么赫连王子什么高手赢他不是手到擒来。二皇子闻言大笑着走远。
怀铃看着二皇子消失在花丛间的背影,他始终没看自己这个妹妹一眼,这般性情,不愧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没有之一。她担心地看向萧驰,后者给她一个安慰地笑:
“你也听他说了,我是赫连同辈骑马射箭最厉害的,不会输的。”
话是这么说,只是她既没看过二皇子骑马也没见识过他骑马的样子,怎么能不担心呢?但再怎么焦虑也没办法,两人只好默默分开回到住处,等待第二日的黎明。
第二日课上到一半,由一位身穿异族服装的女人领着一个少女踏入教室,少女深窝大眼,跟萧驰一样比同龄人估计高上几分。少女身旁的女人一脸风霜,气质冷硬,女人向洗砚堂的教书老者介绍,那位少女是来自苗圃的环佩郡主。这位郡主长得很好看,又穿着五彩盛装美丽极了。她大胆率真地环视一周,冲注视着她的怀铃咧嘴一笑。胡子霜白的教书老师让那位郡主到最后去坐,她左右看看,径直走到萧驰旁边坐下。这时怀铃才算真正见识了大秦风气的开放,竟允许十几岁的男女同坐。因为洗砚堂里女孩就她和四公主怀慧还有一些小郡主,都是小女娃,不曾见其他大点的女孩子。
下学后,怀铃走出洗砚堂,萧驰随后走出来。紧接着二皇子从他们眼前走过,临走前眼风一扫怀铃萧驰两人就挂上嘲讽的笑走了。要去草场了吗?怀铃咬住下唇。但萧驰似乎并不紧张,他正仰头看着门前开粉白色花朵的花树,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石子,他手一动,一道弧度在空中划过,石子击打在头顶的一道弯枝上,粉白相接的花瓣簌簌飘落,在漫天粉瓣飞舞之间忽然一只蓝色的小身影脱然而出,在空中扇动淡蓝色的翅膀,是只……蝴蝶?!萧驰手指几个翻动,手里的石子就像飞刀纷纷脱手,破开空气直奔蓝蝶,蓝蝶试图逃跑,但那些弧光都似乎长了眼睛般封住了它所有的退路,可怜的蝴蝶不知如何是好,一步步落入少年的圈套,直到落入某个长着细茧的手掌。身后响起惊呼声,环佩郡主正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那个站在漫天花瓣里的赫连少年,他有着草原男儿特有的挺拔而高大的身材,他被称为赫连第一高手,闻名整个草原,却不想就连射石子都那么厉害。
萧驰走向那个小公主,在她眼前停下,怀铃睁大眼睛看着他,后者在她面前献宝似的摊开手掌。看着呆愣的怀铃,萧驰脸上不禁扬起微笑,他想她一定很高兴。手掌里的蝴蝶耷拉着翅膀,好像是在喘息。怀铃愣了片刻,才笑起来,这位赫连王子大概出于某种原因以为她极喜欢蓝蝴蝶,但其实不然。那只蝴蝶在萧驰掌心里休憩片刻,便掀动翅膀浮上空气中,飞向高出。怀铃没有阻止它的离开,于是萧驰也就没有阻拦。萧驰想也许大秦的女孩多半如此,柔弱多情,喜欢一样东西有时也不忍心折损了它。他们两都仰着头,直到蓝蝴蝶化为圆点消失在空气里,没有人发现那位初来乍到的环佩郡主正倚着门口望着那个赫连王子,眼中有某种懵懂而奇异的光在浮动,就像一颗即将发芽的种子在晨曦里颤抖。
跑马场空旷无边,听说四边都砌有围墙,但放眼望去一片葱绿,看不到边际。早有人牵来两匹码,一红一黑,红色的那匹马毛色鲜亮光滑,脚踩鎏金马掌,背披绸缎流苏鞍,牵到二皇子面前时还暴躁地刨了刨地。而萧驰身边那匹黑色骏马只有一对铁掌扣在马蹄上,一身滑亮的黑色匹毛覆盖全身,健壮的四肢稳稳钉在地上,鼻孔喷出热气,蓄势待发。有宫人给两人递上箭囊和弓箭,二皇子踩着太监的背蹬上那匹红马。
萧驰翻身跨上马背。望着和天际连城一线的草地,高远的天空一碧如洗。他想起家乡的无垠的草原,虽然和三皇子经常来这儿,但旁边战意满满的二皇子让他想起和族中亲友赛马的样子,那时年级尚小记忆也有些久远,但那一声声赶马声却在耳边依稀响起,他握紧手中的马鞭,伏下身体,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
怀铃和一同前来的环佩郡主屏息而待,忽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一红一黑像离弦的利剑直射出去,绕着画出的圆圈轨道疾驰。
‘走马鸣镝’,顾名思义就是一边跑马一边射箭,规则为绕着画出的大圆圈跑动快马,在路边安放着一支箭靶,首先在靶心射中三箭为获胜。规则听起来容易,但却是极其考验骑马人骑马和射箭的协调能力,多少人因此而一遍遍徒劳绕着操场转圈就是射不准靶心。
很快,二皇子率先奔向靶子,他举起银箭,搭上翡翠嵌边的金弓,在马匹踏过靶子的瞬间激射而去,银箭划破虚空,随着众人的心跳钉进靶子,命中靶心!
随后而来得萧驰显得从容不迫,他搭好弓箭比划一番,发现靶心距离跑道还真有些远。在马儿掠过箭靶时,也有一道光急射而去,稳稳钉在靶心外,几乎要掉出草靶范围。没中!怀铃攥紧拳头,咬紧下唇,紧盯战势变化,没关系,还有机会!
但那道红光又再一次疾奔而来,二皇子在此弯弓上箭,银光裂开空气,射落在第一只银箭的旁边,再中靶心!二皇子一连中两箭!怀铃五张肺腑都快被剧烈鼓动的心脏震碎,紧随其后的黑马飞掠过草靶,流光闪过,铜箭射穿草靶,比第一支铜箭更靠近靶心,但是,还是没中!怀铃的心直往下坠,就像秤砣沉入海底,冰冷潮湿。因为就在这时,她看到那个那日抽宫女耳光的太监指挥着侍卫押上了那个宫女。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响起一声马鞭脆响,黑马仰天嘶鸣,接着蹄下滚起黄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前,萧驰的背脊低下去低下去,几乎贴在马背上,脸上的表情几乎融化在正午热烈的阳光里,阳光几乎都要因此而颤动。很快,黑色的流光略过二皇子而去,在靶子不远处稍缓速度,从箭囊顺出铜箭,带着金属光泽的箭头在日光下反射出冷光,所有人惊呼出声——三支箭!赫连王子抽出了三支箭!难道他疯了,因此决定放弃比赛吗?一支箭尚且难控准头,何况三支!又一声马鞭抽打皮肉的撕裂声传来,二皇子□□的汗血宝马直指那道黑色的身影,他想起来了!三弟曾跟他夸赞过这个蛮夷王子的一项绝技,三珠连线!但不管是不是真的,萧驰能不能射中,他不能输!他是父王最器重的皇子,是大秦未来的……,不能输,绝对不可以!那道红光越来越近,就在二皇子即将步入草靶射程时,萧驰手中的三支铜箭几乎同时射出,滑翔在半空,三支铜箭划过漂亮的弧度连成一条线,在灿烂的阳光下就像美丽的珠子串连在一起。笃笃笃,三声连响,第一只铜箭射入红心,第二支射穿第一支箭羽把它划成两半,透过第一支箭射进红心,最后一支紧接着也怀着致命的攻击破开第二支弓箭的胸膛,射穿箭靶红心。
三嘀齐鸣,支支穿红!
马匹吃痛的嘶吼声再次响起,二皇子勒住马。
跑马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