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百石(1 / 1)
虞华凝在将军府住了三日,她觉得自己跟在客栈里住了三日没什么分别。
三餐让人送到房里,吃过之后就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城里转悠,转悠累了就往百艳坊去休息一会儿,等到晚上再回将军府歇息。其实跟平时的生活没什么两样,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吃饭睡觉。
可是——
虞华凝在将军府住到第四天的时候,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那时虞华凝在外头转悠了一天,天晚了,她寻思着这个点回将军应该没什么事,可是她刚踏进将军府,鸿岸便哭丧着脸迎了上来。
“虞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鸿岸说着就要去碰虞华凝的衣袖。
晴鱼推开他的手,挡在虞华凝面前,横眉冷对:“出了什么事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鸿岸点头,引着二人就往后院去,边走边将事情交待了。
原来啊,正午的时候两位夫人为了掬月小筑使用权争了起来。掬月小筑临水而建,用竹子搭成,非常适合夏日避暑。两位夫人都想要在掬月小筑歇息,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掬月小筑宽敞的很,将十二个夫人连同随身丫鬟都塞进去也不会拥挤,可偏偏那两位夫人平日里便看不对眼,从来都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于是在掬月小筑里吵了起来。两个夫人都是笼络人心的好手,其下各笼络了五位夫人,于是这战争便变成了十二位夫人的战争。唇枪舌战打了半个时辰,最后居然还动起了手,结果就是有三位夫人花了脸,两位夫人坠了水。
晴鱼听鸿岸说完,掩着嘴巴笑起来:“早听说这将军府热闹,没想到居然这么热闹……”话锋一转,她翻了一个白眼,拉住虞华凝,“可是这关咱们小姐什么事,咱们小姐才不要去蹚这趟浑水。”
“虞姑娘迟早有一天是要成为薛家的当家主母,这事当然得管。”鸿岸开口。
“可是现在还不是,若是我家小姐插手将军府后院的事情传出去了,知道的说我家小姐善良大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道的就说我家小姐急于掌权,没羞没臊插手外人家事!”
晴鱼此话一出,鸿岸只能看着虞华凝,盼她能出面,晴鱼见他那般,便狠狠的瞪着他,虞华凝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
“我出格的事情做的少么?反正我爱看热闹,这回就也当是看看热闹好了。”虞华凝无所谓的说,然后看向鸿岸,语气柔下来,“鸿岸管家还是带路吧!”
晴鱼落在后面嘀咕:“前几天还说躲都来不及,今天倒好,自己要闯进去……”
鸿岸带着虞华凝去的是碧石园。
碧石园,园子里多青石,石头上攀附着青苔,大气与婉约并存。
“这园子不错,颇有特色。”晴鱼环顾了一圈,赞赏般的点了点头。
到了园子里,虞华凝发现有几个夫人已经候在空地上了。除去那一片空地,四周都是两层的楼宇,想来这个园子里住着的就是那些夫人们。
“落水的两位夫人,花了脸的三位夫人和后来吓晕过去的三位夫人都在房里休息,其余的四位夫人都在这里了。”鸿岸轻声说。
虞华凝点了点头,发现面前的四个人分为两列站在一起,目光相对之时,空气中仿佛有打火石摩擦的声音。
敌意这么深?
虞华凝环顾了四周,发现那些个原本应该在房里歇着的夫人倚着轩窗望着她这边。那些夫人见她的目光在半空中飘过,便心虚的合上了窗子。
“谁先挑的事?”虞华凝问。
穿紫衣的美人指了指对面的绿衫美人:“她们先动的手。”
绿衫美人跺脚:“胡说,分明是你们先闹事的!”
紫衣美人旁边的白衣美人跳出来:“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们后来的!”
“胡说,我们的丫鬟已经先去摆好了茶点,是我们先去的。”
“呵呵,那我丫鬟昨个就去了呢!”
你一言,我一句,晴鱼已经看愣了。
虞华凝就知道是这样,曾几何时,在凉山上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跟阿景吵架,没完没了,不吵个昏天黑地日月无色誓不罢休!
薛胥迁其实也是很可怜的呢……虞华凝忍不住有些可怜那个此时在疆场的男人。
“虞姑娘,您就这样看着?”鸿岸见她仿佛看好戏一般,完全没有插手的样子。
虞华凝点了点头:“我说过的,我就是来看看热闹……”
鸿岸一下子愣住,面如菜色,晴鱼瞧着他那模样,哈哈笑起来:“鸿岸管家,天色不早了,咱们小姐该回去休息了,告辞。”
虞华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任由晴鱼扶着她走出碧石园。
看着那主仆两人款款离开,四个吵得正热闹的美人安静下来,随后园子里那些窗户先后推开,满园的女人面面相觑。
鸿岸出了碧石园之后,面上的菜色褪去,嘴角勾起一个笑:“果然不简单呐!”
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却比做一些事情更有用呢。
人们对于看的清的事物的敬畏总归是有限的,只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看不透别的事物,才能让人怀着无限的敬畏。
这样一闹,那群女人估计会消停一段时日了。
回到屋子的时候,月亮已经趴在了树梢头,虞华凝望向月亮的时候,发现墙头坐着一个人。
那是许久不见的曲寻。
曲寻抱着一坛酒,见了虞华凝,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听说你前几日从曲氏酒庄买了杏花村,这坛比那坛要好,你要不要尝尝?”
此情此景,虞华凝按了按晴鱼的手,晴鱼便先进了屋。
虞华凝借着墙角的一棵树爬上墙头,胆战心惊的挪到曲寻边上坐下,然后抱着酒坛子狠狠灌了一口。
曲寻见她如此,叹了口气:“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是遇见了什么糟心的事情呢。”
虞华凝点头:“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虞华凝没有说下去,曲寻也没问,只是看着她。
“诶,上回百艳坊一别,好久都没见过你了,你过得怎么样?”虞华凝问。
“我被我爹关在家里看账本,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枯燥无味。”
“唔……那你现在是偷跑出来的?”
曲寻点头:“浮生不告而别,他身负重伤,我在家里实在是不放心他,便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他,可是在集市上晃荡了一下午,还是没有碰见他。”
虞华凝听他这么说,佯装生气:“我还以为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原来只是顺带呀!”
“可是这陈年杏花村却是特地带来给你的。”曲寻指了指虞华凝怀里的酒坛子。
“这还差不多。”虞华凝笑起来,又指了指九塘小镇的方向,说,“赵浮生在九塘小镇,唔……约摸还有十天,他就要离开了。”
曲寻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片虚无的黑暗,黑暗中又有迷蒙的亮光,好像是透过纱窗的烛火。
风很轻柔,虞华凝仰头看向身旁的曲寻,只见曲寻眺望着远方,便笑道:“趁着你老爹的人还没有追出来,你赶紧去见赵浮生。”
曲寻摇头:“他不告而别,就代表他不愿意见我,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可是你很担心他,不是么?”
曲寻点头。
“曲寻,你可一点都对不起你的名字呀,什么‘流觞曲水,千里寻欢’,说的洒脱恣意,其实你不过就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矫情小娘们!”虞华凝不屑道。
曲寻表示自己受到了伤害,睁大了一双眼睛无辜的看着虞华凝。
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虞华凝见他那个模样,将酒坛摔到地上,双手叉着腰:“想见他就去见他呀,你是想揍他也好,跟他说情话也罢,反正前提是你得见到他。你不是说你小小年纪就勇闯十六国么,怎么现在见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曲寻的三观即将崩塌……
曾经他真的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单枪匹马闯孤岛,与山贼斗智斗勇,可是这次回到大辛之后,很多事情让他变得犹豫。究其原因,大概是从他求婚被拒开始吧……
曲寻看着身旁手舞足蹈的虞华凝,许久没有说话。
其实他长这么大,说是风里来,雨里去,但是鲜少有什么事能让他体会挫折的滋味。他之前活在蜜罐之中,该有的都有,他亦没有什么野心,所以活的畅快,直到他遇到不存在于他生活中的虞华凝,他想娶她,可是他努力之后仍旧无法得到,于是他便知道,有些人和物,光凭勇气还是没有办法与之并肩的。
赵浮生总是让人觉得有一股子疏离的味道,他是一个比虞华凝更可望不可及的人,在虞华凝这里,他已经受了挫折,于是对于赵浮生的不告而别,他自然不敢再上前了——他骨子里其实还是怯懦的。
虞华凝见曲寻很久没有说话,便也安静了下来,看着他垂下的眼眸和皱着的眉宇,拍了拍他的肩:“你当我之前的话都是废话好了,但是有一句话我现在说给你听,你听好了!很多事情我们因为害怕便不敢去做,等到有勇气去做的时候,才知道早已经物是人非了,没有什么意义了,趁着还在当下,赶紧去做,如果你觉得你未来不会后悔,可以当这句话是废话。这是我师傅讲给我和师弟听的,虽然我没体验,但是感觉他说得很对。”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觉得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很多事情放到以后再做也未尝不可,其实时间是不等人的,它不会等你羽翼丰满便优惠于你,因为随着它的流逝,周围的一切都在改变,你等不到那个‘以后’,你有的只是当下。
曲寻看了她很久,发现她头顶隐隐有些金色的光圈,那应该就是智慧的光芒吧!
风起,衣衫翻飞,一道紫影往远处疾行而去。
虞华凝险些从墙头跌落,她抱住墙,感叹一句:“哎哟,要走提前说一声嘛,吓得姑奶奶我差点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