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八章 红颜尘劫(1 / 1)
且说那觅而在营帐中思寻了许久,正要前去找王菡相谈,忽见那她手持长剑闯了进来,满眼愤恨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吃了一惊,诺诺道:“王良娣?我正要去找你。”但见她目光森冷阴鸷,再不复往日见她时的温婉静雅。觅而一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只不敢多说什么。
那王菡望着她,冷笑一声,道:“屈觅而,你如今是不是很得意?扶苏知道了一切,不久他便要将我赶出府,然后你便堂而皇之的住进去?”觅而听罢,方知她已然误解。历史若无变故,扶苏不久便会丧命于此,追究这些却还有何意?她现在唯一头疼的时能否助扶苏躲开这一历史浩劫。然只在她沉默之际,那王菡竟以为她默认了此事,不由得勃然大怒,抽出长剑,便要劈将下去。觅而回过神之际,眼见那剑就要落下来,欲躲闪已是不及,登时吓得魂飞魄丧,闭上眼睛等着那剑落下。只等得许久,不见那剑落下,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那宋镯儿自王菡身后将她死死抱住往后退了几步。那王菡见状,心中怒气更甚,手肘忽而往后一撞,宋镯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那王菡此时已是红了眼,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刺进了那宋镯儿的胸口。那宋镯儿但觉胸口一阵剧烈疼痛,登即昏死过去。觅而惊呼一声,扑将上去,抱起宋镯儿,大声呼救着。那王菡见宋镯儿胸口的血如泉涌般流出,登时清醒不少,呆滞片刻,慌忙扔下手中的剑奔了出去。
琴兮与项羽等听见觅而声嘶力竭的哭喊之时,登即奔了过来,见状,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项羽道:“怎么回事?”
觅而声泪俱下,断断续续道:“快,快去叫军医来。”那琴兮闻言匆匆奔了出去。不消片刻,那军医来了,细查片刻,摇了摇头,无奈地退了下去。觅而见状,更是心如刀绞。
便在此际,那宋镯儿已然醒了过来,一张小脸如白纸一般。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觅而姐姐,你不要难过,我这么做其实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你若被那王菡伤了的话,扶苏哥哥一定会痛不欲生的,我不想看见扶苏哥哥难过,所以才……”她忍不住咳了几声,喉间忽而一热,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觅而的心痛得都要碎了,抱紧宋镯儿,已然泣不成声。片刻才道:“镯儿,都是姐姐不好,是姐姐害了你,你要坚持住,我去找更好的大夫来救了。”她脑海中想起她的爷爷屈陑,此刻若是她的爷爷在此的话,想来定是能救镯儿的,那一次她被蒙恬的部下刺了四刀,她的爷爷不也将她救活了么?只是,屈陑此刻远在千里之外,已是远水救不得近火。心存希望随后而来的绝望,令觅而更是悲不自胜,只紧紧搂住宋镯儿,那泪水直如荷叶上滚滚而落的水珠。
宋镯儿伸手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只微微含笑摇头,随即脸上露出一份遗憾来,气若游丝道:“姐姐,此生能认识你,镯儿觉得很开心!只是,我一直喜欢着你的扶苏哥哥,你会怪我么?”觅而闻言,头顶登如棍棒劈落,这般纯洁善良如她,终究被自己所累了。觅而拼命摇摇头,喉间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那宋镯儿见状,凄然一笑,已然气若游丝,道:“姐姐,你不怪我便好。我不怕死,只是,我再也见不到扶苏哥哥了。如果能死在扶苏哥哥的怀中的话,镯儿也觉得满足了。”说完,眼皮慢慢合上,又昏迷了过去,嘴里已是有气出没气入了。过得半个时辰,她全身冰凉,一个娇艳如花的女子,便这般凄然香消玉殒了。觅而哭得悲痛欲绝,一时岔气,也昏了过去,只扑倒在宋镯儿冰凉的身体上。众人见状,大吃一惊,怕她沾了尸体的浊气,七手八脚的要将她扶开,然她的手指紧紧拽着宋镯儿的手,众人掰得许久,方自将她们的手分开,将她送回了扶苏的营帐休息。且说那王菡奔回营帐中,惊魂未定,双手交握,瑟瑟发抖。她素知宋镯儿喜欢扶苏,也知扶苏之心虽不在其身上,然待她却是极为宠爱,比之亲妹妹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如今她错手杀了她,加上之前因觅而之事,是断不肯再放过她的了,如今能保得她性命之人,只怕也只有自己的父亲了。思及此,王菡连忙收拾细软,趁着扶苏不在,带着她的侍从,逃也似的赶回咸阳了。
过得十余日,扶苏与蒙恬处理好那边军务,扶苏心中皆是挂念觅而,遂急匆匆赶了回来。蒙恬心中也甚为挂念觅而,只得知觅而心系扶苏后,一份真情更是埋得深了。两人回到营帐中,寻得许久,并未见觅而身影,心中不免生疑,抓得一个士兵来问,那士兵迷糊只道有人被杀了,说得不甚清楚,只听得扶苏心惊肉跳,最后听得那士兵说在山顶上筑的坟,扶苏与蒙恬连忙赶了去,待到山顶,远远望见觅而跪在一坟冢前,两人的心竟有舒心之感。然望着觅而悲戚的身影,心中不禁又是一惊,待来到她面前,望着那墓碑上刻着宋镯儿三字,扶苏的心登时被揪得紧了。他扑地抢那墓碑前,双手颤微微地抚摸着宋镯儿三个字,泪水登时簌簌而落。觅而见状,心中又涌出无限哀愁来,只望着扶苏,内心充满了无限负罪感。扶苏忽而转过身来,望着觅而,忽然发现觅而一张脸苍白得骇人,不禁百般怜惜,松开那墓碑,将觅而紧紧拥在怀中,沙哑的声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恬不忍看,忽而转过身,走到悬崖边,茫然望着远处的景物,心中苦涩难言。那觅而听得扶苏问,也不回答,只抬起头望着扶苏,目光哀绝,半晌才道:“扶苏,你为何要回来?为何要贪恋那虚妄的皇位?赵湮既已代替了你,你为何不能带着我远走他乡,去过一些平静的日子?”如果当初他没有回来揭穿赵湮,而是带着她离开,那么,扶苏也许真的能避开这一历史劫难了吧!
扶苏忽而听得她提及这些,心中虽自疑惑,然也不多想,只道:“当时我确有偷偷带着你离开之意,本想查清是谁害我之后,便带着你离开。只后来发现王菡害你之事,我心中自是气愤,是而才觉得回来揭穿赵湮,然后惩治王菡那恶妇。”
觅而闻罢,登如焦雷灌顶,原来他的回来,竟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觅而身子一软,“当真是红颜祸水”她脑海中恨恨骂着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杨晨也许不会死,宋硕也不会死,凝脂也不会死,宋镯儿也不会死,扶苏更是可以躲开这一历史命运,此刻,她将一切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满满的负罪感填满了觅而的心,她茫然的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痴痴望着扶苏许久,忽然仰天长叹一声,口中低喃道:“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他们都死了,屈觅而,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是你害了扶苏啊!你若死了,扶苏也许会离开那是非之地。”倏地转身,直往那悬崖上奔去。
扶苏已然听得她的话,未及相问,陡见此状,不禁吓得魂飞魄丧,失声尖叫,急忙追了上去。且说那蒙恬正于悬崖边暗自伤神,陡然听得扶苏一声惨叫,又见觅而神情悲凄往悬崖边跑,一颗心登时提到嗓子眼,他急忙奔将过去,眼看着那觅而已然迈开步子纵身往下一跳,他急忙伸手一抓,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觅而手臂。扶苏见状,一颗呼之欲出的心稍自镇静了些,他急忙伸手过去拉住觅而的手。觅而身子轻盈,两人用力一提,便即将她拉回了岸上。扶苏惊魂未定,拼命拥紧觅而,忽然间失声痛哭了起来。觅而历此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一劫,心中反倒平静不少。陡然听得扶苏痛哭失声,心中不禁一紧,伸手紧紧拥住了他。蒙恬见状,心如刀绞,黯然转身而去。觅而望着蒙恬失落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禁生出愧疚之情,暗自道:“蒙将军,对不起!觅而此生也是负了你。”心绪回到扶苏身上,想着他竟为了自己而失声痛哭,心中充满了暖意。
扶苏哭声渐罢,松开觅而,怔怔凝视着她道:“傻瓜!你怎地这般糊涂?你若因此而死,我又怎肯独活?”说着又将她拥入怀中,接着道:“觅而,我知道我的兄弟中很多人为了争夺皇位欲加害于我,你且放心,我会努力保得自己周全的。”想起竹林中被追杀一幕,心中一顿,眼神忽而变得沉重,上次得以生还纯属侥幸,只怕不是每一次都能如此,若是那样,觅而定然不肯独活于世,思及此,他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拥着觅而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低声道:“觅而,我们还有玉儿,如果我们当中一人遭遇不测,另外一个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可好?我们不能自私地丢下玉儿不管。”觅而听罢,心中一震,是啊!他们之间还有孩子啊!只是,扶苏此番话,却似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锥入了觅而的心,她将脸深埋在扶苏胸膛,泪水登时滚出了眼眶。扶苏没有逼她应允,孩子是每个母亲心中最大的弱点,他知道,他的话被她听进去了,她只是需要时间去想他的话。
转眼已是春末,空气中带着焦躁的热气,大地仿佛也慢慢燥热了起来,连那葱郁的树木花草也变得懒怠起来,只有气无力的低垂着枝叶。蒙恬与扶苏带着士兵,忙得汗流浃背,那连绵而下的汗珠落到地上,瞬间便被沙土吸干,仿佛不曾落下一般。一些难耐酷热的士兵,早已脱掉上衣,那黑黝黝的膀子被那如火般的骄阳晒得一层层地脱皮。到了傍晚,忽然刮来一阵凉风,紧接着又是一阵,天空不知何时已聚了一方浓密的黑云,看样子,一出场大雨便要来了。那些士兵见状,心情登时大好,一个个挤出了营帐,跑到外面感受着久违的凉意。不多时,一滴滴豆大般的雨点便似那俏皮的孩子,努力挣脱父母的怀抱,跳了下来,紧接着,雨点便变成了雨线。那些士兵欢叫着跑进了营帐中,然却有一些人,并不舍得离开,仍旧站在雨中,嘴巴欢快地唱着一些听不懂的歌谣。觅而站在营帐口处,望着那些在雨中欢呼的士兵,心情忽而大好,脸上不自禁地露出愉悦的笑来。扶苏见状,不由得痴了,只站在一边怔怔望着她不语。许久,空气中传来一阵凉意,觅而不自觉地搂紧身子,目光仍在那雨幕中。扶苏恍然回过神,转身拿起一件披风披在觅而身上,含情脉脉地凝视着那张娇小的脸,道:“这雨真有那么好看么?你已站了许久,当心着凉,还是进去休息一下吧!”觅而莞尔一笑,随着他进了营帐内。扶苏目光忽然落在那“伊人吟”身上,不由得道:“觅而,我已许久未听你弹琴了,此时天气凉爽,心也沉静,倒是弹琴最佳时候,可否为我弹唱几曲?”
觅而嫣然一笑,道:“只要你喜欢听,不管何时,我都愿弹给你听。”接过扶苏递过来的琴放好,微微福身坐下,一双瘦弱无骨的手轻轻放在琴上,闭目凝气深思片刻,忽而睁开一双灵动的大眼,手指轻拨,琴声便即响起,委婉悠扬,如泣如诉,柔婉中带着刚毅,仿佛那潺潺而流的溪水,奔向那广阔无垠的海洋。半晌,但听得低声轻唱道:“相思泪 滴落酒杯 个中多少愁肠 奈何藁砧何处 翠楼远望陌头杨柳 深锁愁眉 寂寥空院 唯见空枝 落雪纷纷 犹似风中坠楼人 琴声转凉 独怜满地梅花为谁落 拾起至掌中 细细看来 岂是花瓣 片片是那思念之心 秋草枯萎 落花不似人憔悴 豆蔻一梦已十年 泪水双双落 玉颜犹在 梦魂飞过千山难 清风明月 梦中不知多少惆怅 相思弦上相思意 歌声未出已断肠 欲把情意随风传 夜夜情殇 却是相思遭风凌 何时归来兮 雁书不见路茫茫 我心中该恨谁 ”
扶苏听罢,不由得蹙紧眉宇,伸手捂住觅而的手,黯然道:“觅而,为何你的曲调总这样伤感?是我不好,未能给予你安稳的日子,使得你生活飘零,经历了不少风霜。”
觅而闻言,心中一惊,是呀,她心中总是困扰在扶苏的结局中,是以所作曲子总是满含悲凄之意,如今与扶苏相处的日子所剩不多,她应该要将快乐带给他才是。思及此,觅而露出一个娇俏的笑来,道:“我再给你弹一曲吧!”思索良久,随后拨动琴弦,唱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唱的乃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所写的一首词,名曰《点绛唇》。曲却是她即兴所作,曲调颇为俏皮灵动,令人仿佛真的看见一个满含娇羞的纯情少女娇俏的模样。
扶苏听了,果然心情大好,双目脉脉地睨着觅而,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份满足的笑容。不觉天已暗沉,雨也停住了,扶苏拉着觅而出了营帐,走得许久,身后那些士兵或是轻声唱着家乡的歌谣,或是疲倦过后遇上这样凉爽的夜晚,那舒服的鼻鼾声,皆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只依稀可闻。觅而抬起头望着扶苏,道:“这样的夜,你说那些士兵的梦中都梦见了谁呢?”
扶苏微笑道:“我想,他们大概正梦见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唱着欢快的歌谣吧!年纪大的会梦见他们的孩子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快乐地扑打着流萤;年纪较轻的会梦见自己和心爱的姑娘一起去看这样美好的夜景,便如我们此刻一般。”说着,不禁轻声一叹,接着道:“若有天下太平,百姓服役能出于自愿的那一天,那这个世间便能免去许多离别之苦了呀!”
觅而听罢,不觉一怔,这样的日子不正是现代所有么?只在这样皇权至高无上的封建社会,这样的想法,终究是一场梦罢了。不过出身帝王之家的扶苏能有这样的想法,实在令她很是惊讶!然细想也不足为怪,扶苏向来仁善,心怀天下,这样的想法或许正是他心中最深的期望。觅而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份释然的微笑来。夹着水汽的凉风拂在脸上,令人倍感神清气爽。扶苏将手上的披风披在觅而身上,满眼宠溺地望着她,只默然不语。觅而心中一股暖意直升,她将脸轻轻地铁在扶苏胸前,举目眺望。只见那被雨水冲刷过的夜空此刻显得特别的清爽,悬挂其上的弯月和几颗稀疏的星星也显得特别明亮。远处草丛中,萤火虫正欢快地飞舞着。最令觅而喜欢的,便是那远处传来的蛙鸣声,夹着一些不知名的昆虫鸣叫之声,便成了一曲最为优美动听的曲调。觅而自幼在乡下祖母身边长大,最爱的便是仲夏夜那蛙虫鸣叫之声,每每听到这些声音,感受着大自然的宁静,她的心都会被满满的幸福感所浸染。如今能在此处听到这样的声音,且身边又有心爱的人相伴,但觉此生足矣!
次日上午,觅而与琴兮正在竹林里采集竹笋,琴兮拿着满满的一筐先行回去,只留觅而继续采集,她正自认真寻着,身后陡然跳出一个身影,觅而惊呼一声,转过身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只见那人脸容枯瘦,神情疲惫,只怔怔望着她,正是李由。觅而失声叫道:“李由,怎会是你?你怎会在此?”那李由神色凝重,只望着觅而不答。半晌,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将脸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气息。觅而被他这一举动吓得怔住,待要将他推开,却发现根本推不动。觅而心中不禁暗自寻思:“这李由不是驻守在三川郡么?又怎会出现在此处呢?难道……”觅而不禁叫脑中的念头吓了一跳,急忙道:“李由,你先放开我。”那李由犹豫片刻,遂慢慢松开了觅而,目光只定定凝视着她。觅而道:“李由,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她若没记错,皇帝向来不允许臣子私自离开驻地,更不喜臣子私下相会。如今扶苏与蒙恬驻守在此,秦始皇,或是欲置扶苏于死地的人,皆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那样的话,只怕扶苏、蒙恬与李由皆陷入危险之中了。觅而思绪已乱,只胡乱地想着,一时间竟忘了扶苏之死乃与胡亥、李斯与赵高篡改遗诏有关。
那李由怔怔睨得觅而片刻,神情黯然,微微低下了头,声音嘶哑道:“我只是太想念你了!”
觅而闻言,又惊又愧,待望着那张昔日神采奕奕,略带桀骜的男子此时完全一副憔悴颓靡之色,想起当日他为护得扶苏周全几欲要杀了她的男子,如今为了她却变成这般模样,心中不禁狠狠抽痛了。觅而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轻抚着他的脸,泪水不自觉便落了下来,哽咽道:“李由,你这又是何苦?我不过一个凡俗女子,实不值得你如此相待!”她咬咬牙,又道:“且我与扶苏已经有了孩子,再不是那个你可以花时间去等待的女子了。李由,趁着自己尚自年轻,赶紧去另觅一个值得你倾尽全心对待的女子来好好相爱吧!”
李由听着觅而这话,眼中闪过一沉浓重的悲切之色,继而很快掩饰起来,他微微扬起嘴角,笑得有些沧桑,伸手握住觅而的手紧紧握住,眼神忽而又变得深沉,道:“我知道你心中早有所属,然而,你觉得我还能回到与你初相识时的淡然吗?觅而,我不敢奢望得到你的爱,我只想,能如这样静静看着你便好。”
觅而闻言,鼻尖一酸,喃喃道:“何故铸就而今相思错?若无当日那一场相遇,便不会给你惹来这些苦恼。李由,你该恨我才对。”
李由听罢,嘴角露出一份温柔的笑来,轻声道:“若相对于苍白的生命,我情愿受此苦恼。觅而,你不必自责苦恼,正是你填补了我生命的这一块空白,我谢你尚不及,如何会恨你?”顿了顿,道:“走吧,带我去见见扶苏,我此番而来,也是有事要找他。”觅而微怔,也不多问,带着李由回了营帐。李由自见了扶苏,便与蒙恬一同在营帐中商议事情。
觅而回到营帐中,只待晚上掌灯时分,方见扶苏自外而入,脸上略带忧郁之色。觅而心中不知怎地一紧,只感觉有重大事情发生,怔怔然不知如何是好。扶苏见她面带忧色,心中甚是不忍。李由此番前来,是要告诉他,他已查出来当日在竹林欲杀害他的人是谁。然他怕觅而担忧,自是不愿将实情告诉她。扶苏虽早查出来,然也没有告诉李由。他自然也看出来了李由对觅而的情感,只不愿她担忧,便即走到她面前,微微笑道:“我正寻思,李由向来沉稳厚重,怎地竟冒此风险来找我,原来竟是为了你。”见觅而神情焦急,想来定是担心他误会她,扶苏心中登时生出无限欢喜来,只将她拥入怀中,道:“蒙将军,李由皆是了不起的英雄,他们皆对你情深意重,然却独是扶苏得到了你的爱,老天真是待我扶苏不薄!”说着,手臂上的力度微微加紧。
觅而听罢,心情顿时也释然了。此生虽负了宋硕、蒙恬和李由,可终究,自己还是给予了扶苏这样美好的感觉,如此,也不至于有过多的遗憾了。她将脸贴紧扶苏,心中暗自叹道:“假如生命能重来一次,上帝给我自己选择的权力,我也依然选择与你相遇,在百转千回的痛里,再次将你沉淀成最珍贵的记忆。我当然明白,也知道,这样的结局只有苦涩的果实,而我仍要在心中祈祷,祈祷下一个生命的伊始,能与你又一次相遇。”扶苏的结局虽一直是她心中解不开的结,然能于千千万万人中与他相爱过一次,虽然苦痛,终也是值得的。
翌日清晨,觅而正在房中梳洗,陡见一身材瘦小的男子悄无声息闯将进来,只怔怔盯着觅而。若非今日她早起片刻,只怕她换衣服之刻便会被他撞上了。觅而不由得目光含怒,待要开口斥责,又见那男子神色自若,并无半分不安,觅而心中一紧,知道此事有异,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私闯如入此?”那男子冷哼一声,忽而将一物递至觅而面前。觅而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那男子手上拿着的正是她当日留给儿子的那块羊脂白玉项链,此刻落在这样阴鸷的人的手上,定非好事。她一把夺过那项链,焦急道:“你是何人?此物怎会在你的手上?”
那男子低声道:“公子的孩子很是可爱,王良娣喜欢得紧,遂将小公子接回了府邸,只是小公子甚是思念自己的生母,是以日夜啼哭,王良娣遂命小人前来接姑娘回去一同照看孩子,不然小公子若是有个好歹的,那扶苏公子和姑娘,还有王良娣只怕是要伤心欲绝的。”
觅而心中早已心急如焚,只不敢过于表现出来。孩子由韩狄带在身边抚养,这王菡却是如何得知的呢?思及其爪牙遍布天下,觅而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来。她一心要隐藏孩子的存在,不想这王菡还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即便王菡忌于扶苏不敢对孩子下毒手,然而孩子的事若为王菡知晓,日后又如何躲得过胡亥的残害?莫非历史上扶苏并非无儿无女,而是叫胡亥给暗自害了?思及此,觅而登时心如刀绞。自己一心要给扶苏留下一个血脉,却终究躲不开这残酷的命运。觅而正自黯然伤神,心念忽而一转,惊问道:“扶苏可曾知道此事?”古代女子以子为贵,王菡嫁给扶苏多年未有所出,这个孩子若在众人面前公开,岂非有损她的地位?是以,想来她尚未公开孩子的身份。如此想来,觅而的心稍宽了些。
果然,那男子面露怏怏之色,道:“公子军务繁忙,王良娣自是不愿他为此事而忧心。”他的言语已然变得吞吐,待见觅而定定望着自己,又狠狠望着觅而,道:“良娣特别嘱咐奴才,为了小公子的安危和不叫公子分心,姑娘还是不要叫公子知道的好。”
觅而岂会看不出他言语间的威胁之意,只是王菡为人阴险狠毒,她虽恨其歹毒之心,然为了孩子安全,却也不敢违拗其意,道:“说吧,她派你来此,有甚么目的?”
那男子道:“小公子年幼,良娣希望姑娘回去一同照看小公子。只此事还是不要叫扶苏公子知道的好。”说着,目光忽而转冷,森森然望着觅而,道:“如今李由将军私自到此见公子,倘或皇上知道此事,只怕扶苏公子也是难保性命了。”但见觅而神色惊骇,得意道:“当然,良娣是不会无故加害公子的,只是倘若自己地位不保,那么此事便另当别论了。公子与良娣是夫妇,自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说完望着觅而奸魅一笑,扬长而去。
觅而闻言,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本以为,王菡虽自狠毒,然心中仍是深爱扶苏的,只是今日听得此人这般说来,那王菡竟残忍到欲与扶苏同归于尽的。觅而冷笑一声,王菡费尽心机手段,然历史趋势,又岂是她一个深闺怨妇所能预料?她醉心名利,只随着扶苏人生的落幕,她终究又能得到什么呢?思及此,觅而心中不禁黯然伤神。
夜风徐徐吹来,觅而站在空旷的夜幕下,目光惨然地凝视着繁星密布的夜空,心中百感交集,默默地流着泪。直到身后传来一级熟悉的呼唤,她方自回过神来,转过脸一看,朗朗月光下,只见扶苏面带微笑望着她,待见她脸上的泪光,扶苏脸上的笑容忽而收起,急忙奔至觅而面前,道:“你怎地又独自在此落泪?可是有何烦心之事?且说出来,叫扶苏与你解决。你是扶苏的妻子,若是遇到难事,当由为夫来替你分担,只不要独自一人藏于心底暗自伤神。”
觅而微怔,心中一暖,莞尔一笑,淡淡道:“我只是太过思念我们的孩子,是以才忍不住落泪罢了,哪里是有甚么烦恼的事?”想了想,遂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递到扶苏面前。扶苏见状,心中一阵惊喜,接过觅而递过来的玉佩,紧紧握在掌心。自上次他遭人追杀遗落此物,他多次回去寻找却未能找到,如今此心爱之物失而复得,心中怎能不感慨!觅而见状,思及假扶苏赵湮当日见到此物时神情冷漠之态,当真是恍如隔世。想着自己又将被迫无奈与扶苏分别,觅而心中不禁悲恸。然王菡以孩子相威胁,她自不能不听其意而行。觅而握紧扶苏的手,想来此次一走,自是与扶苏缘分已尽,不由得心乱如麻,人生即便姹紫嫣红过,却终究不过一场绚烂的梦,如果能够选择,谁不愿细水涓涓,万古长流?然不忍见扶苏担忧,遂忍住眼中盈盈欲落的泪水,喃喃念道:“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念的乃是六世□□仓央嘉措的一首诗,诗中表达了诗人对今生的无奈和对来生的期盼。人的生命虽自短暂,但是却能与心爱的人有幸缘结同心,情意缠绵,只期望下一辈子与对方再相逢的时候,再没有身份的束缚,而只是一翩翩玉树临风少年。觅而当日一本书上无意间见到此话,颇感苍凉,而今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念来更觉肝肠寸断。
那扶苏陡见觅而眼中盈满泪水,欲落未落,又见她秀美紧蹙,目光中竟有万念俱灰之色,不由得大惊失色,道:“觅而,你神色为何如此悲戚?”心念一转,急道:“莫不是我们的孩子出了事情?”他一心惦念觅而与孩子,自是不会想到自己。
觅而心中不忍,勉力一笑,将脸贴在扶苏胸前,泪水便即涔涔而落,尽量使得声音平静,道:“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孩子,可是我又不愿与你分开。”
扶苏听罢,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淡淡一笑道:“我只道何事令你这般伤神呢!你既想念孩子了,便回去看看他。他年纪尚幼,我们皆不在他身边照顾他,他自出生来我又未得见过他,也甚是挂念,你先回去就是。我在此的事务不久便能完成,相信父皇不久便会召我回去,彼时我们便能重聚了。”觅而听罢,心中更是黯然,这扶苏哪里知道自己结局?扶苏间怀中之人身子忽而一紧,默然不语,只道她心中不舍,不禁百般怜惜,心中暗暗道:“扶苏啊扶苏,觅而待你这般情深意重,往后你万不可有负于她啊!什么功名富贵,皆不过虚妄,她一心只愿与你白头偕老,又如何希冀你给她甚么名分?她乃清水般的女子,怎会在意这些虚妄的东西?待此事完了,你便带着她与孩子归隐山林间,那方是对她最好的回报啊!”他心中主意已定,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温婉的微笑来。他此时未对觅而提及心中想法,乃是想到时给她一个惊喜,只是世事无常,这也成了他们永难实现的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