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青春颜色(1 / 1)
不觉在此过了十余日,这几日雪也停了,虽然没有出太阳,但天空已然晴朗了许多。那屈陑自造了一枚鱼钩,日日带着柔荑出去凿开冰面钓鱼。这日他与柔荑提着渔具如往常一般出去。觅而吃过早饭正在房中休息,忽见萧弋面带微笑,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觅而撑起身子做起来,道:“你端的是什么东西?药味怎地这般浓?”她自小对中医的味道便极为敏感。
那萧弋神情微微僵硬,随即莞尔一笑,将药端至她面前,道:“你身怀有孕,我替你抓了一些安胎药煎了给你喝,快喝了吧!”
觅而闻言,心中微惊,满是感激,继而换上欢喜之色,微笑接过那药碗,道:“谢谢你!”端起那药一喝而尽。
那萧弋见状,神情一惊,双手忽而握紧,神色不安地看着觅而,但见她已然将药喝完,将碗递回来给他,脸上洋溢着一副满足的微笑。萧弋接过碗放下,扶她躺下,低声道:“你好好休息!”说完急匆匆转身而出。
觅而心中颇有疑惑,也不及多想,闭上眼睛,不一会便即睡着了。她在床榻上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慢慢地被一阵阵疼痛惊醒。睁开眼睛,忽然发现,那一阵阵的疼痛竟是从腹中传来。她心下一惊,不由得紧张起来,额头上慢慢沁出汗珠来。她本以为忍忍就会过去,谁知那疼痛感竟慢慢变强烈了,不禁心急如焚。她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保护好腹中孩子,当即喊道:“萧弋,救我!”然疼痛使得她的声音变得虚弱了许多。
那萧弋自外面奔将进来,看见觅而神情痛苦,额头上沁出了不少汗珠,不由得满心焦虑,只低声道:“觅而,你忍一忍,等一会儿便好。”
觅而闻言,愕然地看着萧弋,似乎他早已知道此事似的。心念忽而一转,登即明白,不由得大吃一惊,双手颤微微地抓着萧弋的手臂,目光冷冷盯着萧弋,问道:“那碗药并不是什么安胎药,而是堕胎药,对么?”但见萧弋低头不语,觅而心中大骇,登觉泰山压顶,不由得万念俱灰,倒回在床榻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泪水也簌簌落了下来,绝望加上身体的疼痛,使得她全身不住地打颤,呼吸随即变得急促起来。她自小便是如此,一旦遇上过分的伤痛或是紧张害怕时,她便会全身不可抑制地打颤,呼吸急促。
萧弋见状,登时也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只慌乱道:“觅而,你要坚强。扶苏结局你是知道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身陷其中不能自拔。觅而,我这么做只是不愿见到你将来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只要你挺过了这一关,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的。”
觅而闻言,心中更觉无限悲凉。她岂不知萧弋是好意,只是他却并不了解,那样深爱着她的扶苏对她意味的是生命的全部,这个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一旦失去,她的生命却再找不到支撑点了。觅而忽而嘶吼一声,无声悲泣道:“萧弋,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不是所有伤痛都可以被时间冲刷的。”身上的疼痛更甚,她只觉腹中似被一把利刃狠狠地刮着,咬着牙道:“萧弋,快去找爷爷,救我。”
萧弋本自对那些堕胎药不甚放心,纠结许久方决定给觅而使用,如今见她痛苦万分之状,更是担心了。但听得她说来,登即奔出去寻屈陑了。待三人急急赶回到时,觅而已痛得昏厥过去了。那屈陑见觅而神色惨白,贴在脸上的头发已经叫汗水浸湿,不由得一惊,急忙转身回到房中取来一片人参放入觅而口中,随即用力在觅而人中一掐,觅而吃疼,幽幽转醒,腹中疼痛一阵阵袭来,让她的理智清醒过来,待见屈陑站在面前,慌乱的心方自稍有好转,未及说话,泪水又已滚落下来,哽咽着道:“爷爷,救救孩子!救救我!”
那屈陑只点点头,道:“好好好!孩子,别急,有爷爷在,会没事的!”他这么说只为安抚觅而情绪,实则能否救救得那孩子,他实在没有多少把握。
觅而见屈陑眉宇紧蹙,知道他对此事也不是有十分把握,想到那腹中的孩子将要离开自己的身子,不觉肝肠寸断,泪如雨下,一时悲难自抑,双目一阵眩晕,又昏厥过去了。此后,觅而一直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扶苏神情淡然,只一味的劝她离开他。觅而听罢,不禁声泪俱下,嘤嘤哭道:“你以为离开了你就不会再有心痛了么?你真的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伤痛么?扶苏,此生,我的心已完全给了你,我所有的思念也会跟随着你,今生今世,觅而再没有回头路了。”隐约听得耳边有人似乎正在呼唤着觅而,觅而微微睁开双眼,目光触及那现实的亮光,心中登觉一阵落寞,恍如隔世。耳边忽而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随即又是嘤嘤的哭泣声,觅而转过头一看,只见柔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双眼睛哭得甚是红肿。觅而心下一惊,腹中疼痛已然消失,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登觉万念俱灰,目光只死死盯着屋顶,颤抖的双手缓缓移向腹部,泪水登即汹涌而出。
柔荑见状,心中已明白其意,急忙道:“姑娘,没事!孩子还在。”觅而闻言,心中一阵狂喜,只觉先前流失的能量瞬间又回到了只见的身上一样,开口要问,然只觉喉咙甚是焦躁疼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眼睛满含疑惑地盯着柔荑,双手也紧紧握住了柔荑的手。那柔荑会意,只点点头,含泪笑道:“姑娘,不必担忧,爷爷保住了你和公子的孩子了。你已经昏迷了四天了,身子自是很虚弱,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说罢,又嘱托了一番后方自转身而去。
觅而听得柔荑说来,心中登觉无限满足,伸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心道:“孩子,幸好你没事了,不然妈妈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从今往后,妈妈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你的,一定让你平安地降临世间,与你父亲扶苏相见的。只是,这一次,你不要怪萧弋叔叔好么?他是个很好的人,这一次也是为了要保护妈妈,是以不得已才这样的,我们都不要怪他,好么?”苍白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份微笑来。
过得片刻,只见那萧弋神色怏怏,端着一碗什么进来。觅而心下一惊,神色骇异,仿佛又见到了那日的情景,全身不由得一阵轻颤。萧弋见她慌张神情,心中颇觉愧疚,只歉然一笑,道:“觅而,我给你煮了一些粥。”端到觅而榻前,放在旁边一张椅子上,用木勺舀起一勺,将那滚烫的粥吹凉,递到觅而嘴边。
觅而见状,想起自己方才所虑,不由得窘迫起来,只讪讪道:“对不起!”
萧弋闻言,心下一阵轻颤,将勺子放回碗中,伸手爱怜地捏了捏觅而的鼻子,道:“傻丫头,该说这一句话的人是我,你怎么反而说了。”
觅而看着他那左边空空的袖子,心中一阵难过,生怕他为此事愧疚,忽而伸出手来将他的手握住,道:“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怪你呢!你给我送粥来,可是刚才我还在怀疑你,对不起!”
但见她因怀疑自己而满怀愧疚的神情,萧弋心中一酸,几欲落下泪来,只强忍住眼眶将要泛出的泪水,哽咽道:“真是个痴傻的丫头!来,快喝了这些粥吧!”但见她甜甜一笑,一口一口地喝下自己送上去的粥,心下不禁喟然长叹道:“老天爷啊!你怎么忍心去伤害这样一个女子?”脑海中想起宋硕,心中更是苦涩难言,“萧弋啊萧弋,在萱萱之前,为何不懂用心好好感受一下这个女子的爱呢?若是我与她的相遇可以从头再来一次,或许此时此刻,我们可以在一切的苦难面前坚守着我们的爱情,享受着这份幸福,即便回到这样残酷的历史现实中,我们依旧可以选择一处心仪的环境,从此,不问世事,不染尘世之浊,更无须感慨这宿命的苦楚。”
夜依旧浓郁而深沉,房间泛着淡淡的光芒,蜡烛上的青烟徐徐上升,袅袅娜娜,仿若一个女子轻盈曼妙的身姿。在这样昏黄的光线下,觅而分明看见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默然从萧弋眼中滴落下来,在这样沉郁的夜里显得格外苍凉。觅而许久,没有见过萧弋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怎样的痛楚,使得这样原本桀骜的男孩在她面前默然落下。觅而心中不禁倏地一紧,蹙紧秀眉,轻声问道:“萧弋,你怎么了?还在为先前的事情而责怪自己么?我现在没事了,你不必担忧!”咬紧下唇,“即便孩子真的不在了,我也不会怪你的。你别难过了,好么?”
那萧弋闻言,泪落得更是汹了,只带泪朝她点点头,哽咽道:“你休息吧!”言罢,便即匆匆而去。他深知,无论内心如何幻想与挣扎,那落寞的灵魂,却再也无法回到生命的起点了。所以,该承受的结局,终有一天也会无情的来到他们的面前,直如那狂虐的龙卷风,席卷一切生命的美丽与哀愁后,便悄然消失在世间。
夜一如既往深沉,苍茫的夜空中,一轮半月静静悬挂在天上,那朦胧的月色从窗口透了进来,如梦似幻。觅而一阵内急,自睡梦中醒来,感觉身上比之前踏实许多,便挣扎着坐了起来。但见柔荑躺在房中另一张床榻上睡得正香沉,觅而不禁露出一份欣慰的笑容来。她不忍心惊醒沉睡中的柔荑,遂拿起一件披风披在身上,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从茅房回来,或是这段时间睡多的缘故,此时的她,竟再无半分睡意,便向院外走去赏月。待出得院门,只见朦胧月色下,有两人正自坐在石凳上,仔细一看,正是萧弋与她的爷爷屈陑。正当她心中疑惑不解时,忽而听得爷爷深深叹了一声,道:“扶苏生性仁厚,机智聪颖,又有才干,且生具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他爱民如子、谦逊待人,深得广大百姓的爱戴与推崇。在我大秦来说,他也是一个具有政治远见的人物。我虽知道一些关于扶苏的结局,却竟想不到他最后竟是叫那赵高和李斯、胡亥等人合谋害死。当真是可悲可叹啊!”沉吟片刻,又道:“只是觅而这孩子的性子,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她表面虽自柔和,然内心认准的事情,却是十分固执的。我们若这么做,只怕太伤这孩子的心啊!”
觅而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惊,遂屏息凝神听着,但听得萧弋喟然长叹道:“我与她相识至今已有十余年,岂会不知她的性子?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这么做。爷爷,我怕,我怕扶苏遇害后,以她的性子,是断不肯独活的啊!”说着,言语不由得激动起来,更兼着抽噎之声。觅而心中大是感动,忽而又听得萧弋道:“爷爷,我真的害怕失去她,只要她活着,不管以后我们以什么身份生活在一起,我都会好好照顾她。可是,我知道,如今她怀着扶苏的孩子,如今无论我们怎么做,她都不会放弃去寻找扶苏的。”
屈陑听罢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那枯瘦的身影似乎背满了岁月的沧桑。但听得他苍老的声音徐徐道:“若没有这个孩子,真的就能断了她对扶苏的情么?”
听到这里,觅而脑袋忽而轰地炸开了似的,脚下一个踉跄,几欲跌将在地。爷爷后面说的什么话她再没有听进去,她跌跌撞撞地回到房中,只默然地坐在地上的棉毯上,一手抚摸着小腹,一手放在案几上的古琴上。此时柔荑已经醒来,但见她神色苍白,默然坐在那儿不语,心中不免担忧,遂上前道:“姑娘,你怎么了?”又将一件外衣裹在觅而身上。
觅而茫然回过神来,望了柔荑一眼,转看向窗外,喃喃道:“冬天再冷,终将过去,春天总会到来;人走了,又折回来了,带回了曾经那么苦苦期盼而得不到的情,只是,心走了,再回不到最初最纯最美的时光,再回不到那处事不惊的泰然了。时光让我们背叛了自己曾今的承诺,使得曾经那么的美好变成了悲伤的哑剧,那个曾让自己泪流满面也誓要守护一生的人,如今却又被深深伤害了,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将之放在心底,默然守护了。滚滚红尘,总会被那离泪浸染,我在等你的时候你没有停下来,等你停下来等我的时候,我却已经离开,而你又会不会再次失去在另一个地方等着你的人?我们都固执地凝望远方,寻找着那烟雨红尘中的那个以为会让自己心动的人,却总是最容易忽略了那个一直站在我们旁边的人。到了生命的尽头,只能孤寂地离开这个让我们爱恨了一辈子的凡尘。”
那柔荑听得茫然,只忧心忡忡看着她,柔声道:“姐姐,你是不是想念公子了?”
觅而深深舒了口气,但觉心中一阵苍凉。她不愿这个纯洁的女子卷进她的伤感中来,遂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只无奈心中悲凉,那笑容登时也蒙上了无尽的苦涩,眼眶中也登时被氤氲之气浸染。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和萧弋之间的情缘,脑中忽而想起在荧幕上听来的一首歌,遂道:“柔荑,我给你唱首歌可好?”那柔荑一向喜欢她唱歌,是以欣喜地点点头。觅而见状,便即开始拨弄琴弦,一曲幽婉的音乐缓缓传来,但听得她唱道:“花儿流着泪 会枯萎 虽然美 时光飞逝悄然抹去了香味 我们不再追 追着谁 拖着谁 只是年少轻狂留下的疲惫 风儿伴着月 冷的夜 白的雪 饮着曾经沧海岁月酿的醉 你的那个谁 我的谁 靠着谁 如今天涯海角成了谁的谁 一睁眼 一眨眼 转身过了多少年 一段缘 残的缘 缠绕无边的思念 青春的颜色 那是真情的颜色 风吹雨打仍旧灿烂着 离散总是太多 真心总被无情错过 别问为什么 只是岁月太蹉跎 难为爱情总是太苦涩 眼泪中去诉说 沉默中去体会失落”。乃是由歌手曾子岚写的一首歌,名唤《青春的颜色》。
那萧弋和屈陑正自商议着觅而的事情,忽而听得一阵悲切的音乐传来,心中不由得一惊,面面相觑。萧弋低首沉思,脑海中不断涌现出当年的情景。当初正是大二开学的时候,她兴致勃勃地跑来对他说听到一首好听的歌,要唱给他听,谁知当听她唱完后,自己因不喜那悲切的感觉,遂狠狠的批了她一通,惹得她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来找他。而今时过境迁,当再听到这首歌时,那旋律与歌词竟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萧弋不由得苍凉一笑,低声道:“原来是我自己当日不曾懂得好好品赏这音乐的美,还说了那么多伤她心的话。”
屈陑闻言,道:“你们的那个时代,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呢?紫翎在那儿,一切可都还好?”说着,心中登时生出无限悲凉之感。
世间上,每个人心中都筑建着一所房子与花园,在那里,无论花开花落,都只能由自己与深爱的人来品赏。即便是另一方远离,留下自己一个人孤寂地守护着这房子,也绝不会让灵魂感到孤单。一曲唱罢,望着柔荑悲喜兼夹的脸孔,脑海中忽而想起凝脂来,鼻子一酸,泪水几欲夺眶而出。看着这个娇俏的女孩子,在这一刻,她心中已经决定独自离开,是以心中甚是不舍这个胜似妹妹的女孩子,双手紧紧握住柔荑的手,道:“柔荑,你萧大哥是个极好的人,希望你不要嫌弃他的手,好生爱他。”
那柔荑心中一急,道:“我怎么会嫌弃他呢!”但见觅而正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才发现觅而乃是试探她的心意,不由得羞红了脸,低下头低声嗔道:“姐姐,你太坏了。”
觅而见状,心中不觉万分欣慰,微笑道:“柔荑,你知道吗?看到你这个样子,仿佛就像看到以前的我。在爱情面前,有时候需要大胆将它说出来的,不然的话,也许它就可能在我们身边不经意间悄然流逝了。我只希望你与萧弋,将来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那柔荑见觅而神情认真,遂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萧大哥的。”
觅而含笑抚摸着柔荑的头,心中感慨道:“柔荑,谢谢你!以后萧弋和爷爷就靠你多多照顾了。”这句感激的话语,觅而只能在心中默然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