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 初遇李由(1 / 1)
想那王菡果真对觅而恨之入骨,其派遣而来的杀手,竟不下百名。虽有项羽这样的豪杰阻挡,却也追着萧弋他们下了山。彼时天色渐暗,身后追兵又见追到,众人又惊又累,那追兵喊杀过来,众人只拼命的往前跑,不消片刻,一行人便叫那追兵冲散了。待奔得许久,觅而已觉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忽觉耳边只听得自己喘息之声,再无其它。心下一惊,待回过头来,只隐隐听见远处似有兵刃相击之声,身边再无其他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左右寻得片刻,果然再无他人,不禁慌神了,当下不由分说,拔腿便往回跑,待跑得几步,只见山间另一小道上,几人纵驰快马而来,觅而心中惊骇,生怕又是对方追兵,然见那些人身着打扮与之不同,也来不及多思考,便即大呼“救命”起来。那些纵马而过之人,听得呼救之声,果然勒马停下,朝她走来,不一时,几匹马便将觅而团团围住。觅而不知是敌是善,一颗心直跳到了嗓子眼,双手禁不住地颤抖。昏暗天色下,只见来人中一人身穿双重长襦、外披银灰色铠甲,下着长裤,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顶部列双鹖的深紫色鹖冠,橘色冠带系于颌下,打八字结,胁下佩剑。其余人皆身穿长襦,腰束革带,下着短裤,腿扎行縢,足登浅履,头顶右侧绾圆形发髻,手持有□□、戈、矛等兵器。觅而便知那身穿双重长襦、外披银灰色铠甲的乃是为首之人。但见他神情冷峻,目光犀利,只冷冷盯着觅而不语。觅而叫他盯得心意慌乱,待要离开,又想着萧弋等身处险境,当即硬着头皮,抬起头来迎视对方凌厉的目光,道:“我的朋友正受人追杀,求您救救他们。”
那人只冷冷盯着觅而,半晌方自开口,不紧不慢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但见觅而只是蹙眉不答,冷笑道:“你和你的朋友等是好人或是坏人,我尚不知道,为何要费力救你等?”便要勒马转身离开。
觅而见状,胸间一股怒火倏地窜起,不禁提高声音道:“你尚未知我等是好是坏,便置身不理,可见你也并非什么好人。”但见那人又勒回马头,神色略带愠怒,觅而心中微惊,接着道:“你若怀疑我和我的朋友是坏人,待你救了我们之后,自会知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古英雄豪杰皆是锄强扶弱,嫉恶如仇之人,然你现在却见死不救,又算得是什么英雄好汉?”
对方闻得觅而之言,沉吟片刻,冷冷开口道:“好不厉害的一张刁滑的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从未听过,却似乎还有些道理。不过我今算不算得是英雄好汉,今日便叫你看看。”对着其手下道:“蒋汉,你等去看看,果如她所说,先且将人救下再说。”众人应声而去。那人便即从马上跃下,随手拾得一些柴薪,生起一堆火来,随即持剑撑地,右脚弓起,席地而坐,眼睛也不看觅而,只怔怔望着天幕下那仅存的一丝光亮。
觅而心中惴惴不安,加之身心交瘁,脑海中只觉一片眩晕,待要回去查看,但听得那人道:“你如今这般模样,是想回去阻碍我手下救人还是回去送死?”说得觅而顿住了脚,只怔怔站着,想起凝脂惨死,萧弋等又不知去向,心中不免更是焦虑,站得片刻,只觉脑袋愈发沉重,脚底下反而轻飘飘的,似要飞旋而起一般。她自上次拦截蒙恬之时,叫他手下刺伤,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然身体素质已然大不如前,觅而知是那次落下病根,此刻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然身子终究抵挡不住,跌将在地。迷糊间,觅而只望着那人,道:“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的朋友。”此后便失去了知觉。
原来此人正是秦朝著名政治家,后为秦朝丞相,与赵高合谋杀害扶苏的李斯的儿子李由。这李由自幼与扶苏相交甚好,且一同拜在蒙恬将军门下学习兵法,其为人与扶苏温润的性格却截然相反,他性格冷峻,沉默少言,心思缜密而有城府,颇有其父李斯之风。不仅如此,这李由还是一名猛将,骁勇善战,后与反秦义军交战,令义军吃尽苦头,只后遇项羽义军,被项羽手下曹参所杀。李由正自思考着问题,忽而听得耳边砰地一声,回头一看,但见觅而已然昏倒在地,心中不禁微惊,轻嗤一声,方不紧不慢向她走过去。低首拨开觅而手,那琴从她怀着落下。李由定睛一看,但觉此琴甚为眼熟,拿起来一看,只见琴头上刻着扶苏二字,正是扶苏的‘伊人吟’。李由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才仔细打量觅而,心下寻思道:“此琴扶苏惜若性命,从不轻易拿出与人看,却为何会在此女手中?莫不是此琴叫她盗走,是而扶苏才派人追杀至此?然也不对,扶苏生性仁善,如何会为了一把琴而伤人性命?且此琴于扶苏而言虽自珍贵,于他人而言却未必。不过扶苏的琴既在此人手中,想来与扶苏定然脱不了干系,我且现将她带回去,好生审问一番便知。”当即抱起觅而,一跃纵身上了马背,策马而去。
觅而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的她只在茫茫黑夜中不停的奔跑,萧弋、项羽等人皆不知去向,只脚下已然血流成河,觅而惊恐万状,只不断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那地上的血忽而凝聚成一个个幽灵,张开血盆大口,一个个向她扑将而来。她登时吓得心胆干裂,忽然间,但见扶苏身影跳了出来,正自微笑地看着她,觅而不禁涕泪交零,向扶苏奔将而去,便在此间,一般长剑忽而从扶苏身后穿将而过,扶苏胸口登时血流如注。觅而脑袋轰的一声,撕心裂肺地喊着扶苏的名字,从梦中惊醒过来,此时全身已叫冷汗浸湿,浑身只不住地打颤,目光呆滞。
“觅而,不怕,爷爷在此呢!”说话的正是屈陑。这屈陑长住蒙恬府上,故而与李由、扶苏等也结成了忘年之交。李由将觅而带回来时,他正在李由府上做客。觅而忽而听得一记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待循声望去,正是她的祖父,心中一暖,情绪登时失控,也不及看是否有他人在场,扑在屈陑身上痛哭起来。屈陑见状,满是怜惜,只道:“别怕,爷爷在这儿。”
觅而哭得许久,方自缓过神来,想起不知所踪的萧弋,神情哀戚地看着屈陑,道:“他们都死了。爷爷,我想回家了,我想回奶奶的家了。”
屈陑闻言,心中一痛,想起杜紫翎,登时也滚下泪来,道:“傻孩子啊!爷爷何尝不愿如此,只是,爷爷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你回去啊!”
此时,身在一旁的李由轻咳一声,开口道:“你不必担忧,我派去的人仔细检查过了,对方受伤的人也说了,你的朋友只是在战斗中走散了而已,并未丧命。”
觅而闻言,心中登时转悲为喜,转过头一看,正是她之前央求前去相救萧弋的人。觅而心中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屈陑见状,呵呵笑道:“觅而,不要害怕,这是三川郡守李由李将军。”
觅而心中大惊,心下寻思道:“李由?与赵高合谋害死了扶苏的李斯的儿子?”因着扶苏关系,觅而心中对他不由得生出一份憎恨来,当下也不去理会他,只对屈陑道:“爷爷,我去找我的朋友。”便要起身。
屈陑见状,急忙将她拦住,道:“孩子,你上次受伤,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而今你身心劳累,若再折腾,只怕你这身子是吃不消啊!且你看看外边,此时已是三更时分,你却到哪里去寻?还是听爷爷的话,先休息一下吧!”
那李由心思何等缜密,待见觅而脸上忽现憎恶之色,心下不禁大是疑惑,只不肯相问,只冷哼一声,道:“那王菡执意杀你,你若此刻出去,岂非自寻死路?王菡自小骄纵跋扈,对扶苏极是爱慕,好不容易通过他的父亲,向皇上奏请赐下婚姻,得以嫁给扶苏。而今你将扶苏最为心爱之物盗去,她如何肯放过你?至于你的朋友,只怕是你离得他们越远,他们便越是安全。”
觅而心下一惊,心想他如何知道此事,待细想一下,便已明白,定是他派去的人从那些受伤的灰袍客口中得知的。不过他所说盗取扶苏之物,却是什么呢?眼睛忽而看到案几上那把琴,心中豁然开朗,只道:“我并无盗取扶苏任何东西,那把琴是扶苏送给我的。”
李由闻言,大是一惊,心下寻思道:“只闻扶苏为了救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不惜多次触怒皇上,难道此事竟是真的么?”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觅而,心下又道:“难道便是眼前这个女子?扶苏啊扶苏,你当真是愚昧至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虽有几分姿色,却非倾国倾城,你如何竟会为了她而自误自己前程呢?你一向沉稳,而今怎会为了她而干出这般愚不可及的事来啊!自古英雄气短,皆因女子而起,如今的你,竟也要走上这条道了么?扶苏啊扶苏,你当真是糊涂啊!只要你将来继承皇上大统,你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如今你为了她而获罪,只怕此刻你也该清醒了吧!”他与扶苏交情甚好,是以对觅而不禁也生出一份鄙夷来,冷冷看了觅而一眼,便即转身而去。
觅而忽见李由一脸怒意,拂袖而去,心中不禁生疑,只想不出来是为何。在屈陑的劝说下,觅而方自躺下休息。此刻她得知萧弋等并无丧命的消息,心中已然安慰不少,心中少了担忧,眼皮也跟着沉重起来。
只这一睡,便是多时,待她醒来之际,已然是第二日黄昏时刻,屈陑已然不在,只一个侍女毕恭毕敬地守在床前,但见她醒来,含笑道:“姑娘,您总算是醒了。”
觅而睁开眼睛看看外边,但见外面天色昏黄,万物朦胧,不禁问道:“我睡了很久了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女子答道:“此时已是戌时,姑娘饿了么?奴婢服侍你起来盥漱。”伸手将觅而扶了起来。
觅而心中颇为不快,但凡听得有人自称奴婢、奴才,她心中总觉一股悲愤之火在胸中隐隐燃烧起来,她素来最恨封建社会这种奴役他人的制度。当即对着那侍女道:“姑娘,你叫什么?”
那侍女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跪下,道:“姑娘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名叫秀奴。”
觅而心中一紧,心中暗道:“又是一个连名字都遭奴役的女子。”只得又拿出先前对待凝脂柔荑的办法,道:“我不过也是一个贫民女子,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奴婢,我本也是和你一样出身穷苦家庭的孩子!你若不嫌弃,便叫我名字好了,我姓屈,名觅而。”
那秀奴见觅而神情极是和蔼可亲,心中着实骇异,可心中终究欢喜,道:“觅而姑娘,秀奴服侍您盥洗吃晚膳吧!”
觅而点点头,莞尔一笑,又道:“要我叫你‘秀奴’,我实在难以开口,你若愿意,我替你取一个其它的名字吧!”
那秀奴微笑道:“但凭姑娘吩咐便是。”
觅而微讶,接着道:“我给你取了,你若是喜欢,以后便用这个它。你若是觉得不好,就还用你现在这个名字。”但见秀奴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犹似那闪闪星光,心下思索得片刻,心中已有一个,道:“‘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以后你便叫做玉星,可好?”
秀奴闻言,不禁满心欢喜,只急忙跪下,道:“这个名字太美了,我不过是一个奴婢,如何配用这样好的名字?”
觅而见她眉宇间尽是欢喜之色,知道她心中也喜欢这个名字,当即道:“玉星,往后你便改这个名字吧!”心下不禁忍俊道:“怎么如今自己倒似成了那取名先生了。”那秀奴也不再推却,便即含笑应允了。
觅而匆匆盥漱、用膳完毕,抱着“伊人吟”,由玉星领着到了府中后花园处。但见眼前枫树成林,此时又正值秋季,满园尽是红枫满地,和着夕阳余辉,恍如铺了一张红色的地毯。另一边却是翠竹森森,曲径幽斜。院中怪石嶙峋,小桥流水,几只不知名的异鸟正自盘旋其上。觅而心中叹道:“好个迷人之处。”脑海中一闪,不禁低声轻喃道:“这李由果然不愧是李斯的儿子,也不知道他父亲李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来修建这样的住处。”只看得片刻,忽而觉得此景似曾在脑海中出现过,仔细一想,不禁笑道:“这马致远写的《天净沙.秋思》,不正是此时此景的写照么?‘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心中一痛,又想起扶苏来,只静静举目远望天际中那仅剩的一抹残红,不禁思绪万千,哀哀道:“断肠泪洒断肠院,‘伊人吟’伴伊人前。红枫落尽满地心,君在天涯何处边?曲成调,梦难圆。歌罢愁来无处遣。可怜身似浮云日,痴恨半生终无缘。”觅而想起自己与扶苏之缘,终如眼前寥落之景,心中郁郁一时难以排遣,是而作下这首《鹧鸪天》,不想竟叫坐卧于身旁山石后的李由尽数听了去。
但听得玉星道:“觅而姑娘念的是什么?怎么一时断肠,一时无缘的?姑娘神色不好,是否身子不舒服?此处秋风也大,屈老先生回去时嘱咐我好生照顾姑娘,姑娘若是觉得身子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吧!”
此际觅而似觉未觉,只痴痴凝视着远方,苍凉的秋风撩起她的长发,在空中不停地舞动,给人一种倍感凄清之感。良久方喃喃念道:“休息?休息难免成梦,只梦醒时的凄惶,更叫人断肠。”忽而盘膝坐下,将琴置于膝盖之上,道:“玉星,我唱首曲子与你听可好?”
李由在山后听得她的话,不禁心下一惊,寻思道:“明明是秀奴的声音,她怎地叫她玉星?难道是她为那奴婢所取的名字?哼!不过一个小小奴婢,何苦费这般心思讨好!还要唱曲与她听?”便屏息凝神听了起来。
觅而未及玉星作答,便已拨动琴弦,幽幽唱道:“繁华悄落,碾碎多少梦魂,深夜醒来,孤寂吞噬多少清泪,月色朦朦,思君叫人梦不成,相思相忆,君却在天一涯,春锁愁浓,未知归期何期,多情还似无情,却总把衣衫湿透,明月清风,也知我相思意重,故将清辉撒下一重又一重,清泪满面,纱窗前头悲歌,只愿与君一生一世共守,为何此际,却只是我一人独坐月下徘徊,情深似海时,何消梅花娇美令人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经誓言,点点滴滴铭记心间,如若今生无缘,也要来世再度相携,今只盼尽早归来,与君日日相伴不复生别离。”一曲终毕,觅而不禁心潮起伏,已然泪盈于睫,只含泪凄清一笑,低声问道:“我这曲儿唱得可好听?”
玉星并未注意道觅而的神情,只蹙紧秀眉,道:“此曲好是好听,只词意,奴婢不甚理解,且也太过哀婉。”忽而见得觅而脸上两行清泪,不禁大吃一惊,急忙道:“姑娘怎地哭了?是否有何伤心之事?”
李由闻言,不由得一惊,寻思道:“这曲子曲调新鲜,我怎地从未听过?词中饱含相思相忆之愁,难道竟是她因思念扶苏而作的么?”又凝神静气听了起来。
觅而听得玉星说来,连忙拭去脸上之泪,努力一笑,道:“只是将感情倾注在弦上,是而随着曲意落泪而已。”
玉星努努嘴,道:“既是这样的话,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唱了,免得勾出伤心泪来。”
觅而见她言语天真,神情可爱,不禁想起凝脂来,想她青春正茂之际,却因自己而魂丧黄泉,泪水落得更是凶了,渐渐地,竟控制不住失声悲泣起来。玉星哪里见过此状,是而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此际,忽见李由从山后走了出来,两人皆吓了一跳。那李由怔怔地看着满脸泪痕的觅而,只道:“秀奴,你先下去。”那玉星只担忧地看了觅而,应声而退下。院中只剩下觅而与李由两人,那李由也只是看着觅而,神色冷峻,看不出有何想法。觅而叫他看得略显尴尬,只低下头,抱起那琴便欲离开,被那李由拉住。李由只冷冷盯着觅而,满心疑惑,道:“你手中之琴从何而来?”
觅而见问,不由得满心爱怜地抚摸着怀中的琴,眼中生出无限柔情来,仿佛手中抚摸的,是心上人的长发。半晌方自幽幽道:“扶苏送我的。”
那李由忽而大怒,怒目圆睁地抓住觅而的手,嘶吼道:“胡说,此琴乃扶苏极心爱之物,乃是扶苏母亲郑妃遗物,他将此琴看得比性命更甚三分,如何会将它送于你?定是你这不知死活的恶贼盗了来,是而才叫良娣追杀。”
觅而惊闻此言,不由得怒火中烧,她平素甚是恼恨盗窃这种行为,如今叫李由当做盗贼看待,心中如何不恨?当即用力要甩开李由,只无奈叫他紧紧抓住,是而倔强地抬头看着他,愤愤道:“古语云:‘志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虽是平民百姓,却也知道为人当安守节操,誓不可干那无耻之事。你堂堂七尺男儿,为何竟如此污蔑于我?难道竟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由见她言辞犀利,心中甚是惊骇,寻思道:“这女子言辞犀利,竟还可举出圣人之典故,可见并非一般佃户之女。如此一来,扶苏果然为她而失却方寸的话,倒也不足为奇。若果真如此,此女定然不可留于世上,否则扶苏定将为她而自毁大业矣!”心中陡生杀意,当即双拳紧握,只冷笑一声,道:“且不说我不信此琴乃是扶苏所赠,若万一真是如此,我却也留你不得。扶苏因你屡次犯颜直谏陛下,留下你,于扶苏终究只是祸根。”
觅而见他青筋暴跳,双目发红,实有“杀人灭口”之意,心中不禁大吃一惊,一颗心怦怦直跳,背心都沁出汗迹来,只犹自强作镇静,道:“你既不信,又何苦来问我?你也休要恼火,我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若想杀我,便也是易如反掌。且我的性命既是你救下的,你今日要杀我,觅而定也无怨。”
李由见她神色自若,竟无半分害怕之色,心中虽自惊讶,然也十分恼火,当即从腰间拔出长剑。觅而见状,只急忙闭上了眼睛,将脸微抬起,俨然一副慷慨赴义之样,然其实她只是心中害怕,不敢看那长剑划破自己喉咙的情景,实非英勇豪迈。李由见状,心中大是惊骇,心中更是不敢置信一个娇弱女子竟有这般铮铮傲骨,当即举剑划落,便见一缕青丝飘然而落,接着滴滴鲜血便即滴落下来。但见觅而依旧紧闭双目,不露半分惊恐,李由不禁目瞪口呆,继而收剑回鞘,从觅而身边擦过,大步而去。觅而但觉脖子见一阵吃痛,喉咙间却并不似想象般被划破喉时的难受,又觉李由已然离去,不由得睁开眼睛,伸手一摸,方知他只不过划破她脖子上的一点皮,心中大舒了口气。想着自己方才几欲命丧黄泉,双脚一颤,一个踉跄,几欲跌坐在地。那种死神迫近的恐惧之感,带给她的余悸久久未能消去。觅而在心中不禁嗤笑:“原来我竟也是这般怕死的。”觅而在原地站得明月高悬,也犹自未觉。直待身上叫人披上来一件斗篷,觅而方自回过神来,忽感身上一阵凉气,觅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回过头一看,但见玉星正自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心中一暖,不由得露出一记微笑来。
那玉星带着斗篷来寻觅而之际,但见她恍如山石一般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将斗篷披在觅而身上,见她回过头来,面带微笑,不禁满心怜惜,道:“夜已深了,此处风又大,姑娘怎地不回去呢?”
觅而苦笑,神思恍惚道:“夜深了么?我竟不知呢!”抬头望着天上半阙之月,不由得深深叹道:“月尚有圆时,扶苏啊扶苏,我与你,却何时才有相见之日?如今的我,却似那与雁群失散的孤雁,也不知道萧弋他们此时此刻怎么样的,我好担心他们,只天涯茫茫,我该到什么地方寻找他们呢?我又该到什么地方寻找你呢?”
玉星但见觅而自言自语,心下不忍,道:“姑娘,还是回去休息吧!”忽而看到觅而脖子上的血痕,不由得惊叫道:“姑娘,你脖子上怎会流血?”
觅而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方才到那边走了一下,只不小心叫树枝划伤了,不必大惊小怪。我们还是回去吧!”两人遂回了房间。回到房间,觅而心中已有打算,待明日一早起来,便离开这李由府邸,去寻萧弋他们,主意已定,便觉眼皮沉重,不消片刻睡着了。待睡至半夜,觅而只觉全身燥热,脑袋昏昏沉沉,口中干燥无比,只迷迷糊糊喊着要水。
那玉星睡在外间榻上,忽而听得觅而要水,当即起身剔亮灯烛,倒了一杯水到觅而床前,只见觅而满脸红晕,似喝醉了一般。玉星心下一惊,伸手道觅而额头一探,果觉滚烫得很,当即急忙唤道:“姑娘,你感觉怎样?”
觅而只昏昏沉沉道:“我脑袋好胀,全身都热,口中也渴得紧。”
那玉星扶她起来喂了水后,复又将她放平躺下。但见觅而越发昏沉,心中更是慌了,喃喃自道:“觅而姑娘身子这样滚烫,该如何是好呢?”伸头探了探外面,但见月已西沉,外面只一片黑蒙蒙的。复又回头看了觅而一眼,心道:“觅而姑娘与我相识虽自不久,然她待我却是真心的好。”当即披了件外衣,转身出了房门,向外奔去。
不一刻,李由便随着玉星急急忙忙赶到,待到床榻边一看,只见觅而满脸通红,秀眉紧蹙,似乎梦中犹自困惑于愁怨之中。李由轻嗤一声,道:“无用的家伙,不过受了点风,便染上风寒。”转身吩咐玉星道:“如今府中大夫告假回乡,你且去告诉蒋汉,叫他到蒙恬将军府上请她爷爷屈老先生来。”玉星应声而去。待得玉星一走,李由径自在榻边坐下,仔细打量着觅而,轻嗤道:“这女子既无倾国倾城之貌,又无温婉之性,扶苏啊扶苏,你如何便叫她迷住了呢?自古红颜皆祸胎,待我来日问仔细了,你果然受她之牵连的话,李由定将亲手将其手刃,以保你将来成就大业。”
便在此际,但听得觅而梦中喃喃呓语道:“繁华悄落,碾碎多少梦魂,深夜醒来,孤寂吞噬多少清泪,月色朦朦,思君叫人梦不成,相思相忆,君却在天一涯,春锁愁浓,未知归期何期,多情还似无情,却总把衣衫湿透,明月清风,也知我相思意重,故将清辉撒下一重又一重,清泪满面,纱窗前头悲歌,只愿与君一生一世共守,为何此际,却只是我一人独坐月下徘徊,情深似海时,何消梅花娇美令人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经誓言,点点滴滴铭记心间,如若今生无缘,也要来世再度相携,今只盼尽早归来,与君日日相伴不复生别离。”停了片刻,复又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着,一颗清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李由闻言,心中大恸,不禁蹙紧眉宇,心道:“想不到她对扶苏竟有着这般深情。只可惜他是大秦的皇子,未来继承陛下大业之人,而今这觊觎皇位的皇子甚多,扶苏乃是我的朋友,我绝不容许有半分能牵扯他登基大业的事情发生。”但见觅而秀眉颦蹙,神色痛苦,口中直喃喃喊痛。李由轻嗤道:“不过划伤你的脖子,有甚么可疼的,这般禁不得疼痛?”
过得许久,但见玉星领着屈陑急匆匆进来。屈陑面色焦急,急忙上前探色把脉,但觉觅而脉息虚弱,又见其时而寒栗,毛发竖起,不禁黯然骇异,待见觅而脖子上的伤口,心下更是焦急。玉星见觅而原本晕红的脸变得甚是苍白,又见屈陑眉头深锁,心下满是担忧,道:“屈老先生,觅而姑娘情况怎样?可严重?她怎会昏迷不醒?怎么姑娘她似乎身上很痛似的?”
屈陑深叹一声,答道:“这孩子喜、怒不加节制,已使内脏受伤;加之风邪侵入,是而才会昏迷不醒。”
玉星大惑不解,问道:“老先生,如何个风邪侵入?”
屈陑见她待觅而甚是关怀,心下也愿意解释,道:“古籍中云:‘风雨之邪,则伤人体的上部;清湿之邪,则伤人体的下部。喜怒、风雨、清湿三种邪气的性质不同,或病先发生于阴分,或病先发生于阳分。凡喜怒过度的,则内伤五脏,五脏为阴,所以说脏伤则病起于阴;清湿之邪善于侵袭人体下部虚弱之处,所以说病起于下;风雨之邪善于侵袭人体上部的虚弱之处,所以说病起于上。这就是所说的邪易犯的三部。所以虚邪贼风侵害人体,首先侵犯皮肤,是由于皮肤的松弛而致腠理开泄,腠理开则邪从毛孔而入侵,侵入后则逐渐向深处侵犯,这时会出现寒栗,毛发竖起,皮肤疼痛;邪气滞留不散,则渐渐传入到络脉,邪在络脉的时候,肌肉可出现疼痛,若疼痛时作时止,是邪气将由络脉传到经脉;邪气滞留在经脉之时,就会出现洒淅恶寒,并经常出现惊恐的现象;邪气滞留不散,可传入并伏藏在输脉,当邪气留滞在输脉的时候,因六经之腧穴均在足太阳经,故六经之气因被邪气阻滞而不能通达四肢,因而四肢关节疼痛,腰脊亦强硬不适;邪气滞留不能祛除,则传入脊里的冲脉,邪气侵犯到伏冲之脉时,则出现体重身痛的症状。’”
玉星又道:“何谓‘虚邪贼风入侵’?难道竟是因姑娘在院中受了风寒么?”
屈陑接着道:“正常的风雨寒热,未形成致病邪气,一般是不会伤害人体而致病的。突然遭遇到疾风暴雨而不生病的,是因为人的身体健壮,正气不虚,故单方面的邪气也不能致病的。凡疾病的发生,必然要身体虚弱,又受到了贼风邪气的侵袭,两虚相合,才能发生疾病;如果身体壮实,又遇到四时正常气候,大多数人肌肉坚实而不发生疾病。所以说凡是疾病的发生,决定于四时之气是否正常,以及身体是否虚弱,若正虚邪实,就会发生疾病。觅而以前受过重伤,身子较常人虚弱,容易形成积病。”
玉星大骇,道:“老先生,这积病一但形成,后果将如何?能否治愈?”
屈陑道:“如果突然外感寒邪,内伤忧思、郁怒,则气机上逆,气机上逆致使六经的气血运行不畅,阳气温煦的作用受到影响,血液得不到阳气的温煦而形成凝血,凝血蕴里不得消散,津液亦干涩不能渗灌,留著而不得消散,于是积病就形成了。忧愁思虑过度,则心脏受伤,外感寒邪再加饮食寒冷,会使肺脏受伤;忿恨恼怒过度,则肝脏受伤;积病的开始,是受到寒邪的侵犯而产生的,寒邪逆而上行,于是产生积病。邪气滞留而不能祛除,则传到肠胃外面的膜原之间,留著于血脉之中,滞留不去,邪气就与气血相互凝结,日久生成积块。总之,邪气侵犯到人体后,或留著于孙脉,或留著于络脉,或留著于经脉,或留著于输脉,或留著于伏冲之脉,或留著于膂筋,或留著于肠胃的膜原,或留著于缓筋,邪气浸淫泛滥,是说不完的。”又望了望觅而脖子上的伤痕,惊道:“她脖子上的伤痕从何而来?”
玉星见屈陑看着觅而脖子上的伤痕发愁,只道:“姑娘说是她在后院叫树枝所划伤的。怎么?这伤严重么?”
那屈陑何等明锐,但见觅而脖子上的划痕,已然明白那并非树枝所伤,而是叫利刃所伤。想到她伤在那里,屈陑心中是又惊又怒,而在此处敢伤觅而者,只怕也只有他。当即冷冷道:“觅而身体被金属利器所伤,血流甚多,而今又受风寒的侵袭,是而导致肢体懈怠无力,而今她新伤加旧疾,要得痊愈,只怕得费些时日与功夫了。”
李由在旁一声不响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答,心中也渐感歉然,心道:“原来她是因着身子遭邪气入侵方这般疼痛,我倒是误解了她。她脖子上的伤明明是我所伤,她却为何对别人说是叫树枝所伤?还有,这屈老说她身子较常人虚弱,又是新疾旧伤,却是何故?难道她之前受过重伤么?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又如何会受甚么重伤呢!想必屈老不过是爱孙心切,故而夸大其词罢了。”
谁知那玉星好奇心一向重,当即又问道:“老先生,觅而姑娘以前受过甚么伤?”
屈陑淡淡看了李由一眼,接着道:“她上次叫蒙恬将军带回来时,身上有四处是叫长矛所伤而留下的伤口,那一次受伤几乎要了她的命,若非她意志坚定,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待诊得症状,当即起身,道:“李将军,我要给觅而施针,请将军先回去休息吧!”
李由心中正自疑惑间,听得屈陑之话,便即领着蒋汉而去。待出得门来,李由思索片刻,忽而对蒋汉道:“明日你便去帮我查查她的身份。还有,继续找寻她的那些失散的朋友,打听清楚良娣为何要将她赶尽杀绝。你去休息吧!”蒋汉应声而去。李由思绪边往房间而走边思索着方才屈陑的话,心中道:“怎地以前从未听屈老说起有个孙女?她身上会有何致命伤?屈老说是蒙将军将她带回府上的,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蒙将军怎会认识她?怎会将重伤中的她带回府上?她与将军之间,却又是何关系?”重重疑惑缠绕着他,直待回到房中躺至天色渐明,脑中疑惑也不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