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落花情去(1 / 1)
夜色深沉,一轮明月静静地悬挂在天空,地上银光闪闪,恍是落了一地洁白无瑕的梅花瓣。大地一片苍茫的安静,静得让人感觉一切如梦似幻,宁静悠远。扶苏站在院落里,抬头仰望着天上这一轮明月,心情竟如这月色一般苍茫,想起这几日自己到宫里求自己父皇赦免觅而,非但救不得觅而,更是惹得父亲大发雷霆。想着此刻身在狱中的觅而,那具就在她身边冷森森的白骨,扶苏浑身一紧,泪水登时滚落下来。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身处困境却无能为力。扶苏闭上双目,深深嘘出一口气,喃喃道:“‘明月不知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钟情怕到想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觅而,难道我与你,真的要在黄泉路上相会了么?”神色一正,认真道:“倘或父皇真的不肯赦免于你,扶苏定然不会负你。”扶苏正自黯然伤神之际,忽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仔细一看,竟是五日前被他从牢中就出来的宋硕。
原来宋硕自吃下的那颗药丸,其药效竟是将身子最后积蓄的体能一并迸发而出,以支撑着几日生命。宋硕不解是此药之效,只道自己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然心中念念依旧是觅而。这会寻得机会,便即找到扶苏,也不回避,直接开门见山,道:“扶苏,我知道你是真心爱着觅而,现在,唯一能救觅而的人,也只有您了,所以,求求你一定要救她出来。”
扶苏听罢,神情黯然,喟然长叹道:“我如何不想救她?可父皇因此事大为震怒,只怕我也救不了觅而……”说到此,已然哽咽,半晌才又道:“倘或觅而不能幸免于难,我定当与她黄泉相伴。”
宋硕闻言,竟不以为意一声冷笑,嗤道:“你堂堂一个大秦帝国的皇长子,真舍得为一个平民女子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么?我看你不过是信口雌黄,花言巧语,惹得世间女子为你而倾心罢了。”他深知自己死期不远,故而说话并无忌讳。这皇室子弟,多为皇位而手足相残,拼个你死我活,想他扶苏堂堂一个皇子,深得始皇倚重,又深得百姓拥戴,不然后来的陈胜吴广如何能借得他的声势起义?这样一个人,怎会真正舍得放下皇位而为一个女子殉情呢?
扶苏听得他言语间满是讥讽之意,也不气恼,只仰天望着天上圆月,道:“我与觅而认识不久,你质疑我也无可厚非,只是感情的深浅,真的由时日来定论么?什么大秦国的皇子,如何有你们所想的那么金贵?不过虚名一个,如何能与觅而相提并论?宋硕,我知道你深爱着觅而,扶苏今日便以性命在你面前起誓,觅而若生,扶苏便生,觅而若死,扶苏绝不苟活于世。”
宋硕听得他言词诚恳,心中一震,想道:“想来他定是有不同之处,是而觅而才会爱上他的。觅而的命运我不能预测,可这扶苏的命运我却是知道的。现在才是公元前214年,历史上的他还有四年命。他说的若是真的,那么觅而此次定也能化险为夷。”想着自己不久于人世,心中百感交集,深叹一声,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来,喃喃道:“觅而最喜欢看这样的月色了,起初我与萧弋以前总笑她痴,后来静心欣赏过一次后,自己也不禁喜欢上了这样月满大地的夜。”忽而长吁一口气,接着道:“有时候,爱情中的千回百转与刻骨铭心,并不是由长时间的沉淀而成,而是一瞬间的迸发过后,再由时间来慢慢沉淀。你于觅而,觅而于你,或许便是如此。只不过,扶苏,你若真心爱觅而,便听我一言,将她送回萧弋身边,只有萧弋,才能给她未来。”
扶苏见他满眼真诚,并非出于嫉妒,当即急道:“为何?你不相信我么?”
宋硕心里一痛,泪水登时盈满眼眶,只是无法对其言明其中缘由,哀声道:“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扶苏,我宋硕知道你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是,命运的无奈,又岂是你能掌握得了的?你出身皇室,这便注定了你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你和你身边的人,都注定了要带上政治纷争的色彩。觅而是一个平凡女子,一个清水芙蓉般透彻的女子,她的心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的心机,你若真爱她,就让她远离这污浊的一切,还她一个清澈的人生。”
扶苏听得宋硕这一番言论,心中不禁大是骇异,眼前这个男子对于觅而的爱,竟也如此深刻,回想起来,又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心中不由得更加笃定了要与觅而在一起的信念。只是,他哪里能想到自己最终的命运竟是如此!宋硕见他神情虽有诧异,但神色似乎更为坚定了,待要再劝,然心中一急,加上身子本就孱弱,脑海忽然一阵眩晕,登时昏厥过去。扶苏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他扶起,送回房中,取来屈陑留下的药丸,又给他服了一粒。
过得半个时辰,宋硕方自悠悠转醒,可身体元气大伤,睁开的两眼甚为疲惫,说话也是气若游丝,缓缓道:“扶苏,你能帮我找到萧弋么?我时日不多,想见见他。”
扶苏闻言,不知怎地,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伤感,点点头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你好好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将他带来。”说罢径自去了。
且说萧弋自云凌萱入宫后,心情总是郁郁不乐,今陡然间听得扶苏带来关于宋硕噩耗,一颗心更是苦涩难言,跟着扶苏浑浑噩噩便来到宋硕床榻前。只见那个昔日文质彬彬、面如冠玉的俊美儿郎,此刻却是两眼深陷,目光无神,瘦弱得仿佛只剩皮包骨头。萧弋心底一恸,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他缓缓地来到宋硕面前,轻轻叫了一声宋硕。
宋硕于迷糊间忽而听得萧弋声音,自把目光转向他,嘴角微微一扬,艰难地露出一记微笑,轻声道:“萧弋,你总算是来了。”忽而轻咳几声,气息便要接不上来似的,只将一张原本惨白的脸憋得发紫。
萧弋见状,心下更是难受,直忍着眼泪,哽咽道:“你还是先休息好吧,有什么事的话等你好了之后再和我说吧。”
宋硕叹了一声,道:“我今日再不和你说的话,只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缓了缓气,接着道:“萧弋,我只有一事求你!”
萧弋道:“你说,若是我能力所及,一定答应你。”
宋硕接着道:“萧弋,我知道你很爱云凌萱,只是今日的云凌萱,已非当日那个娇俏可爱的云凌萱了,你不要再惦记着她了。”
萧弋闻言,心下一痛,道:“我知道,她今日已是秦始皇的妃子,于这个世界来说,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妃,而我不过是一介不起眼的贫民。可是,帝王的感情最是薄弱,他日她一旦失去秦始皇的宠爱,便会连一个宫女也不如。她是为了我而入宫的,我岂能就此扔下她不管呢?”
宋硕闭目一叹,随即睁开眼盯着萧弋,道:“萧弋啊萧弋,你真是太糊涂啦!你其实最该感激的人,不是云凌萱,而是那个一直默默守候在你身边的那个傻傻的女孩屈觅而啊!你以为扶苏是为何不惜冒犯他的父亲救下你?你以为你获救之后,云凌萱真的没有机会从赵府逃走么?”
萧弋大骇,急道:“宋硕,你知道些什么?”
宋硕神情疲惫,闭目休息得片刻,而后接着道:“若非我命不久矣,我定要做一回自私的人,不将这一切告知于你,好让觅而彻底与你断绝了这一情愫,可是……”宋硕神色忽而黯淡下来。
萧弋见他神情黯然,急忙追问道:“可是什么?是不是那个傻丫头出了什么事情?”
宋硕沮丧,道:“扶苏倒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他对觅而的付出,倒是真叫我不得不佩服,所以,觅而……”
萧弋心底一惊,默然伤感道:“你是说,觅而现在和扶苏在一起了?”
宋硕点点头,道:“觅而是个好女孩,我想自己既然无能为力再爱她了,只希望她在世上有个人好好爱她。只是,扶苏为人虽好,可是他最终结局,你我都是知道的,如果觅而跟了他,她的结果只会是这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即便扶苏有心保全她,以她的个性,她所爱之人若死了的话,她如何还肯独自活命?所以,我只求你,救救觅而吧!即便她此刻已将感情转投向扶苏,可是她心中对你的感情,必定还是有的,只要你重新回去找她,就还有机会救她的。”说着,心中不禁大是伤感,泪水直从一双将要枯槁的眼睛中流了出来。
萧弋也是大吃了一惊,一股莫名的伤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想起往昔点滴,泪水也跟着滚出了眼眶,深深吸了口气,哽咽道:“只怕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宋硕闻言,不免更是伤情,身子更是虚弱了,待休息得许久,才又道:“滚滚红尘路,你总是大步而过,可曾发现,那清晨于叶子上的露珠,是那个女子等了你一夜而落下的泪啊!”眼中悲伤更甚,复又滴下泪来,哀哀叹道:“情深几度结百愁,纷扰半生终难留。一曲离歌,又生惆怅,多少清泪方可休。西风情,落花意,琵琶弦上相思曲。奈何春雨无情伤人心,守着寂寞更销魂,柔情刻骨终是空。萧弋,你此生是何其幸运!我宋硕此生若得她一丝爱恋,便是死也瞑目了啊!”忽觉一口气难以接上来,登时张大嘴巴,双眼一直,过得片刻,嘴里以最后一丝力量温柔地喊出一声“觅而”后,便即合上了嘴巴,双眼也跟着慢慢合上了。
萧弋见宋硕就此断了气息,一股巨大的伤痛拥上心头,怔怔地看着宋硕再无生息的脸,不禁握紧双拳,一声大吼后,失声痛哭起来。扶苏自站在院子里,忽而听得萧弋一声悲怆的吼声,已明其意。想起此刻尚在牢中的觅而,不禁也怔怔地落下泪来。天上的太阳已然偏西,直将整个天空照得火红一片,似乎落日也在为宋硕哭红了眼睛。扶苏望着满天红霞,心下忽而坚定了一个念头,遂转身急急地出了府邸,径自往皇宫而去。
萧弋守着宋硕的渐渐冰冷的身体,久久不肯离去,想着与杨晨宋硕两人昔日兄弟情谊,今已天人相隔,心中当真是百转千回,泪水自流干了又停,停得片刻又落,想起宋硕临终前一席话,不禁喃喃念道:“‘情深几度结百愁,纷扰半生终难留。一曲离歌,又生惆怅,多少清泪方可休。西风情,落花意,琵琶弦上相思曲。奈何春雨无情伤人心,守着寂寞更销魂,柔情刻骨终是空。’宋硕,这是你写给觅而的么?觅而是个好女孩,你是个好男人,你与觅而,其实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无奈命运错开了你们相遇的时间。若我们没有来到这该死的地方,你与觅而,定会是幸福的一对。我萧弋不过是一个轻薄男儿,如何配拥有觅而这样的好女子?”说着,不禁掩面又哭了起来。
觅而在牢中,痴痴呆呆地望着那从窗孔透进来的一丝红色霞光,胸口不知怎地,忽而一阵莫名剧痛,一股莫名的伤感也涌上心间,想起往昔在另一个时空的点点滴滴,觅而只觉心中悲苦难言,继而嘤嘤地哭了起来。直到那缕微弱的红光也从窗孔慢慢消失,觅而的心,也跟着这漆黑的夜色慢慢地黯淡下去,仿佛叫那黑暗之神一点一点地吞噬掉了所有的光明一样。觅而一动也不动,直到一股亮光从外面缓缓靠近,觅而这才知道有人进得牢里来。觅而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泪眼模糊的看着那道刺目的亮光,未待看清来人是谁时,觅而只觉脑中一阵迷糊,双眼一黑,身子微微摇晃,双脚绵软无力,身子忽然一倾,登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觅而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扶苏大步流星往牢房走来,忽而看见觅而昏倒在地,登时犹如被一箭射穿了胸口一般,心急如焚,冲上前打开牢房门,将觅而扶起搂紧怀中,随即将昏迷的觅而匆匆地抱出了牢房。那牢役上前阻拦,扶苏目光森然地望着他,恨恨道:“今日谁敢拦我,我便叫他碎尸万段。”言罢,匆匆而去。
月影西斜,将那昏黄的光线,穿过镂空窗户,直射到床榻前。空气中一股清淡的梅花清香淡淡地四下弥漫而开。觅而睁开双眼,但见眼前轻纱罗曼,月影朦胧,直有一种如坠神仙境地之感。觅而轻叹一声,怔怔地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一切,忽而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觅而,你总算是醒了。”正是萧弋。
觅而循声望去,果见萧弋正自看着自己,眼神中是满满的关切。想着连日来在牢中的日子,而今忽而离了那里,已然躺在了一张舒适的床榻上,又见萧弋满心关切看着觅而,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温暖之情,不由得咧嘴,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来,道:“萧弋,怎么会是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弋心下百感交集,仍旧勉力一笑,道:“这里是扶苏公子的府邸,你是被扶苏带回来的。”
觅而心下微惊,适才想起自己本是坐在牢里,忽见一束亮光进来,自己尚未看清来人,便已昏倒,原来竟是扶苏救下了自己。心中忽而十分挂念扶苏,满眼期待,问道:“萧弋,扶苏呢?”
萧弋心里一阵咯噔,诺诺道:“他自将你送回来后,便急急忙忙出去了,再没见他回来过,想必是有事耽搁了。”
觅而闻言,心下不免一阵失落,心念一转,忽而想起宋硕来,急切问道:“萧弋,你既在此,可见着宋硕了么?他现在怎么样了?可曾好些了?”一语甫毕,但见朦胧月色之下,萧弋神情黯然,泪水自眼中簌簌落了下来。觅而见状,登觉如雷击顶,一颗心怦怦直跳,勉力问道:“告诉我,他还活着的,对不对?”
萧弋登时泪如雨下,哽咽道:“觅而,你要保重自己身子,不要多想了。”
空气似乎就在此刻凝结了似的,觅而惊愕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来,怔怔看着萧弋,忽而一阵撕心裂肺的惊泣,觅而闭上双眼,悲痛地大哭起来,她的心,似乎正被人拿着匕首在一刀刀地刺着,痛得她难以自已,想着那个于自己情深意重的男孩子,自己终究是负了,更是悲不自胜。萧弋从未见觅而如此失态之状,心中不禁一阵惊骇,待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怔怔看着嚎啕大哭的觅而,心里也甚是感伤,不禁簌簌地跟着落泪。那个爱了觅而一生的男孩子,纵然时光是短暂的,然而他却用他最朴素的行为诠释了自己的真情,这叫萧弋怎能不为此深受感触?
觅而哭得声嘶力竭,脑海中一幕幕闪现着宋硕往日待自己的种种,然结局却是落得这般,怎么叫她不为此深深惋惜呢?昔日自己只道爱情里的生离死别才会叫人肝肠寸断,却不想今日宋硕的离去一样叫她伤心欲绝。想起牢中他对自己最后说的话,望着窗外透射进来的冷月,觅而不禁喃喃泣道:“‘明月不知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钟情怕到想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宋硕,此生我终究是负了你了,若有来生的话,我定好好报答你的真情的。”说罢,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扶苏自外面而入,只见觅而躺在床榻之上,正自哭得伤心欲绝,萧弋坐在榻前,满脸伤感,心中明白是因宋硕之故。扶苏箭步上前,将觅而从榻上搂起,紧紧拥入怀中,深深自责道:“一切都怪我,如果我能早点将他救出来,他也就不会死了,你也不会那么伤心了。”觅而陡然间被扶苏抱起拥入怀中,一颗飘飘荡荡的心似乎找到靠港的帆船一样,不由得抱紧扶苏,凄凄恻恻地又哭了起来。
待过得许久,三人的心情终究平复了些,扶苏遂放开了觅而,神情复杂,满眼爱怜与不舍。觅而见状,心知他心中有事,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一语甫毕,扶苏又将觅而拉紧了怀中,深深叹道:“觅而,我多想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好好的保护你,可是现在……”
觅而心中似有不安预感,接过他的话道:“是不是为了救我的事,你父皇要降罪于你?”
扶苏松开觅而,摇摇头,道:“父皇和云夫人还不知道我救你出来的事。”
萧弋听得扶苏提及云凌萱,神情大是惊骇,急急问道:“云夫人?是萱萱么?觅而,你和宋硕却是为何而入狱?是与她有关么?”
觅而见问,神色颇为不安地看了萧弋一眼,低下头来细声道:“这,这不关她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相识多年,萧弋自是清楚觅而的个性,她一旦在说谎的时候便会将头低垂不敢看对方,说话也会细若蚊蝇,由此看来,他已断定此事乃是与云凌萱有这密切的关系,不禁急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忽而想起宋硕临终时对他说过“今日的云凌萱,已非当日那个娇俏可爱的云凌萱了。”心中一震,神情大变,接着道:“宋硕说萱萱变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难道说,你们此次之祸,竟是萱萱所致?”
觅而心中不忍见他为了此事伤心难过,当即伸手将萧弋双手抓紧,道:“不要多想了,真的与萱萱无关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犯了错,才会惹怒了皇上,所以皇上才会惩罚我的。”
萧弋待要再问,扶苏急忙将他的话截住,道:“往事不必再议,最重要的是现在要如何保得觅而的安全。”萧弋闻言,果然不再追究。扶苏接着道:“觅而,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暂且先去你朋友项羽那儿避避,待父皇将此事淡忘下来之时,我再将你接回来可好?”
觅而并非留恋富贵,只不舍得与扶苏分离,恋恋不舍地看着扶苏的脸,心中又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痛,不禁百感交集,泪水复又落了下来,只哀哀道:“扶苏,为了我,抛却这些富贵权力吧,我们远走高飞,离这儿远远的,可好?”
扶苏心中一恸,满心感动,随即又换上一份哀楚,深深叹道:“什么富贵权力,全不及觅而你一丝重要,此生若得与你厮守一起,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是扶苏求之不得的。可是觅而,我若与你就此离开了,父皇断不会放过我府中下人,还有那众多门客。若为我们两人的幸福而断送这么多条人命的话,我们岂非一生活于愧疚不安之中?”觅而生性善良,此刻听得扶苏如此说来,哪里还肯强求?只心中郁郁寡欢,总难除这心头蚀骨销魂的毒瘤。自她敞开心扉接受扶苏以来,心下总暗暗思寻着如何避开那历史结局,然苦思冥想得许久,却终究想不出计策来,是而整个人也显得多愁善感起来,再不似那个以前纯真无邪的屈觅而。扶苏见她秀眉紧蹙,脸上伤感之色难以掩饰,心知她心中积攒忧思过多,是而才会这般愁眉难展,不禁满心怜惜,诚恳道:“觅而,扶苏承诺过你,本该与你携手同行,只无奈我生于帝王之家,我即便有心与你过一些布衣平民的日子,父皇也绝不肯允许。你且等我,待父皇将其重任委以我其他兄弟之时,我便辞去一切,与你隐居山林田园之间可好?”
觅而见他言词诚恳,不由得滴下泪来,只将脸贴紧扶苏胸膛,道:“好,我等你!只是,你不能背弃对我的承诺。”
觅而这言外之意,扶苏哪里晓得?只拍了拍觅而后背,道:“扶苏若违此誓,愿受鸠毒之祸。”觅而闻言,全身一颤,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脸上吓得惨白,只抬头怔怔凝视着扶苏。历史上传闻,扶苏乃是死于自己弟弟胡亥赐予的□□而亡。扶苏现在对她立下此誓,似乎冥冥中一切总在想着历史所载的道路发展,如此说来,扶苏又如何逃得过这最终的命运?以前,觅而总在找着各种理由来回避扶苏惨死胡亥手下这一事实,只今日,她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这种死亡分离的气息原来离自己竟是这般近。思及此,觅而忽而急火攻心,登时昏晕过去。
扶苏和萧弋两人陡见此变,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实施急救,待得片刻,觅而方自幽幽转醒,然神色仍是僵凝,似乎魂魄飞出身外一般。扶苏见状,大是痛心,道:“觅而,你到底怎么了?”觅而听得扶苏话语,似有触动,只怔怔看着扶苏,只依旧不言。
萧弋见状,已明大意,心中不免略感失落,只哀哀道:“傻丫头,你是为了他方才所起的誓言而急火攻心么?你既然不能承受这结局,又为何还要深陷其中?他刚才不过这么一说,你便觉痛苦不堪,若历史就是按着它的路来发展的话,最后,你该怎么办才好呢?”
闻言,觅而心中不禁一震,登时缓过神来,神情凄恻地痴看着扶苏,终又落下无奈的泪水来,喃喃道:“情之所至,如何由得理智来做主?我不怕我的爱情是这样的结局,而是怕我在知道结局,却仍旧是这般无能为力,在相互交汇轨迹之后,转眼之间就再也无踪迹可寻觅。此生,我不求殿宇宏伟;不求玉食富华;不求权倾天下;不求衣锦荣华。我只愿与我的爱人,此生朝朝暮暮,平平淡淡,可是为何却……”觅而悲不自胜,哽咽得说不下去。
扶苏听得如坠云雾之中,然听得觅而言词悲切,心中不禁也伤感起来,只道:“觅而,你在责怪我么?你的爱,从不给我任何诺言,但我却总能从你清澈的双眸中看到你波澜壮阔的爱潮。扶苏虽自应允过你许多,却终是累得你伤心垂泪,此生深情,扶苏不知该如何回报于你啊!”
觅而闻言,心中忽而一阵温暖,似有所悟。在她心底,所要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份真情么?既然现在拥有了,又怎能再有过多的强求呢?而今扶苏正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何不好好珍惜,却再生这许多伤感,徒添双方不快?思及此,觅而不由得抹干泪水,勉力一笑,道:“你的情,你的爱,我都懂得。”忽而从身上拿出那块羊脂白玉玉佩,深情望着扶苏,接着道:“纵为双蛱蝶,□□花丛间。命运无奈何,此情不相违。扶苏,若有一天,当你身处险境之时,请你为我,务必保重自己性命,可否?”
扶苏只道觅而交予他的那块玉佩只是一个,不想却是成双的,心中不由得万分惊喜。又听得觅而情深意重之言,心下更是感动,微微一笑,道:“为了你,扶苏定当保全自身,你便也是。”
萧弋听得觅而对扶苏一番至情之言,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酸楚,黯然想道:“曾几何时,她的这份感情,皆是属于我的。只是,时过境迁,曾经认为坚不可摧的感情,终究也会被岁月所慢慢掩埋。我和萱萱,竟也不过如此,花开满枝又能如何?终究逃脱不了落归尘土的命运,一如那绚烂过后的烟花,终究只能归于沉寂,最后所剩下的,不过是心灵上一辈子的孤单,即便能活得很风光,却无法再活得纯真。”思及此,不禁更是黯然伤神了。
觅而忽见萧弋眉宇紧蹙,神情黯然,仿佛若有所失,心中一惊,不禁有些歉疚,他对自己,虽从未有过任何爱情的回应,可自己却终究欠了他一个说法。适才自己只顾扶苏,却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他的感受,心中百感不安只看向扶苏,道:“扶苏,我想求你一件事。”
扶苏淡淡一笑,道:“你我之间,何用‘求’字?但凡不违道义,又是我扶苏力所能及,我定会答应你。”
觅而神色尴尬,心道:“此事在你心中,未必不是违背了你心中道义。”当即面露难色,然看着萧弋黯然的目光,咬了咬牙,道:“求你帮我将萱萱和瑶瑶从宫中救出来。”
扶苏听后,神情淡然,倒是萧弋,神色忽然一惊,急忙道:“为什么?”忽而缓下语气,试探性地问道:“觅而,你不恨她们么?我已经知道,你和宋硕此次,皆是因为她们和我……”萧弋心中不免觉得愧疚。
未等觅而开口,扶苏忽然莞尔一笑,握紧觅而的手,道:“老子《道德经》中说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忧。’萧弋,这便是你最大的损失之一了,这般绝好的女子,你却没有留住。不过对于我扶苏而言,心中竟是万般感激的,谢谢你将这么好的一个女子留给了我。”
觅而闻得扶苏如此赞誉自己,神色不禁大是窘迫,只低下头,娇嗔道:“扶苏,不要胡说,那是多了不起的人物才敢承受这般赞誉!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怎敢叫你如此称赞?而且你也错了,一个女孩子好与不好,只在于她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人的心里。”
扶苏闻言,略为惊讶,心中却是万般认同,道:“所以我才说你是这个世间上绝好的女子,因为你就在我心,无可取代。”
觅而娇羞地别过头,看着萧弋,诚挚地说道:“萧弋,你虽知道此事与萱萱和瑶瑶有关,却不知当时事情别有它故。”神情忽而黯淡下来,道:“我并不怪任何人,我相信宋硕定也会原谅她们的。”眼眶不禁又红了。
扶苏生怕她再陷入伤感之中,当即道:“云夫人之事,只怕是难,毕竟那是父亲的人,身为孩儿,本身便不可干涉父亲娶妻妾之事,更何况他是皇上。不过你既已说起,我当留心便是。”扭头看看外边天色,道:“天色将明,还是先离开此处吧!”说罢,便将觅而横抱而起,径自向门外而去。待来到后院小门外,只见早有一辆马车在哪儿候着。那赶车的小厮忽见扶苏等出来,急忙跳下了马车,躬身向扶苏施礼,随即从车上搬下来一张木垫,掀开了车帘。扶苏抱着觅而上了马车,萧弋紧跟其后。但见马车上已然备下了许多物品,大大小小的包袱堆满了马车后面。萧弋心中不禁微微讶然,却也不多说,只静静靠着马车窗口坐着。扶苏将觅而紧紧裹在怀中,也不说话,三人各怀心事,就这样一直保持着静默。直到马车停下,觅而才回过神来,被扶苏扶下了马车。只见微明天色之下,一个娇俏的女孩子正自笑吟吟地看着觅而,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峻拔的男子,正是琴兮和项羽。觅而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多日不见,眼前的娇美的女子越发显得娇艳动人,神采奕奕了。反观自己,却似极了那风霜雨露中饱受摧残后的花枝,几近枯萎似的。
琴兮笑嘻嘻地上前抱住了觅而,娇嗔道:“姐姐,琴兮好生挂念你,如今终于可以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觅而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思绪繁重,心有千言万语,竟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用力拥紧了琴兮。
项羽怔怔看着觅而,多日不见,只见她身形比之前更是消瘦,神情也是极为憔悴,面色苍白,仿若大病初愈一般,一颗心不由得万分怜惜,道:“屋外尚冷,还是进屋说话吧!”
觅而松开了琴兮,转身静静凝视着扶苏。扶苏见状,心中甚是不忍,然犹自勉强一笑,道:“父皇昨日宣我今日一早入宫,我须得回去了。你且先在此休息,待我一有时间,便来看你。”一语甫毕,觅而听了不禁又红了眼眶,心里直如生离死别似的,心中万分不舍。直至扶苏忍痛转身离开的那一刹,觅而的泪水方自落了下来。觅而泪眼模糊地目送着扶苏离开后,方自转身随着他们进去了。回到屋里,觅而神智迷糊,晕晕乎乎倒头便睡,仿佛要在睡梦中一切残忍的事实遗忘掉一般,故而,她睡得极沉,就像一个未谙世事的婴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