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三章 相思情种(1 / 1)
觅而在外头跑了一整天,又累又饿。当夜幕拉下来时,她依旧没有任何萧弋的消息。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寻找不会有任何消息,但心中犹自禁不住被一股强大的落寞感压得喘不过气来。想着萧弋此刻正不知经受着怎样的磨难,泪水便止不住滴落下来。心底难受,便忍不住蹲在一个巷子中,嘤嘤地哭了起来。觅而哭得伤心之际,突然见一双穿着黑色布靴的脚站到自己面前,只见上面用金丝绣着不知名的鸟兽。觅而心中一惊,抬起头一看,只道是谁?原来竟是扶苏正自站在自己面前。觅而急忙拭去眼泪站了起来,尴尬地道:“你怎么来了?”
扶苏面带伤感之色,幽幽道:“你怎么竟在这哭了?天色已晚,我见你还未回来,心中忧心,便自出来寻你来了。”
觅而心中伤感难以自抑,便即伏在扶苏肩上又哭了起来。半晌方想起早上所托之事,当即急急问道:“扶苏,可有消息了么?”在这阶级制度极为苛刻严厉的封建社会,她本应成扶苏一声公子,然心中一急,便即将另一时空的心性带到了这里。
扶苏非但不以为意,反倒因为她的这种直率而心中欢喜。扶苏见她神色憔悴,身上一股女儿家的体香与汗渍交集之味,心中不禁叹息,当即道:“你且先随我回去,我再慢慢告诉你便是。”回到府中,觅而便即迫不及待地向他追问。扶苏只微微笑道:“你且容我回去吃了晚饭和更衣再来可好?”言语之间甚为客气。
觅而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了尴尬之色,心想自己只知焦急自己牵念之事,竟忘了问他是否用过了晚膳。他堂堂秦朝的皇子,肯如此为她已经难能可贵至极,不禁低下头来,唯唯道:“对不起,公子,是我太过心急了。”
扶苏温婉一笑,道:“觅而,你也叫我扶苏可好?”觅而神色微惊,但听得他又道:“我们既是朋友了,就该相互称谓对方的名字。”
觅而心中骇然,她虽知道扶苏素性和善,却不曾想他竟能这般亲近待人,毕竟在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如何容得一个贫民去直呼一个皇子的名字!倘若一言不慎,杀身之祸随时上身,当即便要跪下,只被那扶苏拦住。觅而低头退后两步,道:“公子,我方才失言了,还望公子恕罪。公子当然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只是觅而怎能直呼公子的名字呢!”在这个社会,她多少要知道该怎样做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扶苏见她这般神色,心中略略失意,道:“好吧!那等你以后可以真正拿我只当朋友,而非皇子的身份的时候再改吧!”说完留与一记微笑便即转身走了。
觅而在侍女服侍下洗漱完毕,在房中静候扶苏的到来。直待掌灯时分,也不见有人来。觅而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前去相问,一颗心直惴惴不安,只在房中来回踱步。不多时,却见一名女子步履生姿,宛若弱柳扶风般走了进来。只见她头上梳着望仙九鬟髻,髻上簪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左右各缀着石榴包金丝珠钗和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左鬓上簪着一朵娇艳的紫薇花。身穿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下着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脚着一双精致小巧的上用金丝绣着牡丹花的翘头履。但见她面色莹润,艳若桃花,眼含秋波,一张小巧的嘴巴微微望上翘,当真是说不出的美艳。觅而心中诧异,她虽在此住的时日不短,却不识得眼前的女子是谁。
那女子对觅而微微含笑,柔声道:“让姑娘久等了。”不待觅而回答,微微侧首吩咐道:“快去让厨房端上晚膳,饿着姑娘的话,当心公子叫责罚你们。”
觅而心中更是纳罕,幽幽道:“您是?”
只见那女子身后转出一个伶俐的侍女,道:“大胆,这是我们公子的……”
“休要多嘴,还不快退下。”那女子打断了那侍女的话,温婉的言语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厉色,面向觅而时,便即换上了柔和的微笑,道:“姑娘不要见怪,这丫鬟自小跟在我身边,难免骄纵了些,方才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那侍女眼见自己因觅而叫主人责骂,心中甚为不快,脸上尽是怏怏不乐之色,直以一记厌恨的眼色看了觅而依言,便即退了出去。
觅而心中疑窦更胜,怔怔不知所云。但听得那女子又道:“方才父皇传召,着公子立即进宫商议事情,是而未能前来与姑娘相聚,故令本宫前来照顾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她语言之间虽然亲近,但当中隐隐尊贵之意凌盛,觅而听得她方才口中一句“父皇、本宫”,想来眼前女子地位定然显赫,与扶苏必有紧密关联。觅而虽初来乍到,然于这时代的等级差异并非全然不懂,只自己早已习惯那种社会平等人权,故虽心中惊骇,却也无过多的惊惧。当即微笑道:“夫人见笑了,觅而不过一介民女,实在承受不起公子和夫人这样的厚恩。”于这样的年代,皇子的妃子当有一个尊贵的称号的吧!只觅而搜尽思绪,也不知该如何称谓,毕竟中间已经隔了两千文化的差异。
对方神色微微诧异,继而莞尔一笑,神态中尽显端庄高贵之气,道:“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唤姑娘一声妹妹可好?我叫王菡,乃通武侯王贲之女。”她此时将“本宫”改换成“我”,尽显平和之气,然话中又示与自己出身,其尊贵之意又若然而见。
觅而惊异,这王氏一门乃秦朝赫赫有名之将,而今女儿又嫁与扶苏,可见始皇对其一门的倚重。她的身份与自己自是有着天壤之别,如今却肯与她姐妹相称,觅而心中隐隐不安,史书和荧幕上那一幕幕的勾心斗角隐隐从心底生出,觅而心中惶恐,心想这扶苏待自己甚好,想来这王菡有所误解也在所难免,她自是不愿卷入这样的生活中去,不由得谦逊道:“夫人说笑了,觅而不过一介民女,怎敢高攀?”
王菡嘴角微微上扬,道:“妹妹乃是公子的贵客,可不要妄自菲薄,妹妹既是进了公子的府邸,是那一般民女比不得的。妹妹就不要客气了。”
她言辞虽然亲近,然那股隐隐的角斗之位叫觅而心中直惴惴不安,觅而待要解释,只听得那侍女躬身进来,唯唯诺诺道:“良娣,晚膳已经备妥。”
王菡道:“快快传进来吧,不要叫妹妹饿着了。”
觅而心中微微一怔,自己方才将对方称为“夫人”,而那侍女却称她为“良娣”,这夫人较良娣自是低了一级,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觅而自知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只盼对方不见怪方好。待看那女子,见她微笑依然,觅而的心方自稍稍宽慰了些。
那侍女福身退出,便即有另外侍女传上晚膳,有:凤髓莲子薄荷汤、水仙燕窝薏米甜汤、烤羊肉、五香酱鸡、参芪炖白凤、紫砂锅煨鹿筋、红烧鲈鱼、烧子鹅、清炖野猪肉、什锦鸡丁儿、油焖草菇、桂花佛手酥、栗子糕、糯米凉糕、蜜饯金银花糕、珍膳黑米粥及几样水果。觅而心中骇然,她记得自上次在扶苏府邸见过这丰盛的菜肴后,和扶苏说过后,便再没有见过这样的膳食。
王菡见其神色微异,不由得微微笑道:“公子特命我们只备些清淡小菜,不必过于奢华,说妹妹不喜欢,所以姐姐只备下这些,还望妹妹不要见怪!妹妹想是极饿的了,快用膳吧。”
觅而心中怏怏,忽而吃了一惊。心想:“扶苏生性节俭,府中之人生活必定不会奢靡,然自己来到府中,若常此奢华,岂非叫人侧目,成为众矢之的?此事虽与自己无关,然到底是借了自己的名堂,又如何能撇得清关系?时日一长,众人定然会对自己产生恼怒之心,必会遭到群起之攻,且将会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扶苏已经吩咐过只备些清淡的膳食,可这王菡却依旧备得这般丰盛,其意岂不是已昭然若揭!我虽无意与她争那太子妃之位,然扶苏待我确实不薄,如何能叫她安心?且即便丢开这些不谈,一个女子,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对其她女子过于关切而无动于衷的?即便是在封建社会一夫多妻下,不能有任何‘失德’的怨言,然心中却未必不是恨得紧的。”觅而心知自己正慢慢被卷入一场女人间惊心动魄的战争中,纵虽无意,却身不由己,而自己素性喜欢坦坦荡荡,又如何有心计与这群自小便熟悉这种斗争的女子周旋。若要躲开这一切,就只能远远躲开这样的环境。
王菡见她神色若有所思,微笑道:“妹妹怎么不吃?是否嫌这些菜不合口味?如此姐姐再吩咐厨房另外准备。”
觅而见她就要吩咐人来,忙道:“不用了,良娣,觅而只是吃惯了山野粗茶淡饭,不习惯吃这么丰盛的膳食而已。”
王菡看了觅而一眼,掩嘴笑道:“公子待妹妹这般好,这山珍海味自是天天会有,妹妹以后便会慢慢习惯的了。”
觅而闻言,微微一怔,而后连连摇头,道:“觅而不会在此长住的。良娣不要担心。”
那王菡微微含笑,也不以为意,只眼神慢慢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道:“妹妹不要胡说了,公子待妹妹这般好,妹妹不在这里住却又去哪里呢!”觅而待要解释,那王菡又突然问道:“妹妹喜欢什么花儿呢?”
觅而怔怔不明其意,只当她是在与自己聊天,遂道:“梅花在寒冬依然香骨傲立,其性坚强,是以觅而对此花甚是偏爱。”
王菡微微含笑,道:“原来妹妹喜欢的是梅花,只可惜了这大热天的没有此花,不然也可叫人摘些来,叫妹妹簪在头上看呢!公子最爱的也是梅花呢!”幽幽地看了门外,道:“世人多爱此花,觉着在冬日开满枝头时甚是美丽。我独恼它枝长花密,似乎直要开出尘缘外去,当真叫人看了想砍去那多余的长枝。世人爱它,不过因着冬日里花儿少了些罢了,其实哪里有牡丹花高贵好看呢!”忽而又回过头对着觅而微笑道:“姐姐为着自己钟爱的花儿争辩几句,妹妹可不要见怪才是。”
觅而只觉背上汗涔涔的沁出汗珠来,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这深宫女人的心理,大概再无纯粹所言,即便本质是好的,奈何为了生存与权力,终究会踏上变态之途。这王菡现在只是皇子妃子的身份,却已经开始排除异己,在她心中,扶苏该是大秦皇朝下代君王最有实力的竞争者,便开始为她未来的地位开始盘算,只是她竟不知道扶苏后来竟是这般结局罢了,到头来终究不过浮生一场虚梦。然觅而心中是知道的,如果此刻她不明确自己的立场,只怕自己比王菡更是等不到扶苏的结局。于是故意不以为意地微笑道:“原来良娣的夫君扶苏公子也喜欢梅花呀!可民女的意中人喜欢的是山茶呢!”她此言非虚,萧弋对山茶确实是情有独钟呢!
王菡听了,眉眼间果然露出一分喜悦之色,只依旧高雅端庄,道:“噢?原来妹妹竟是有意中人了呀?妹妹以后成亲可定要请姐姐喝杯喜酒呢!”
觅而笑而不答,一场晚膳,只吃得觅而心惊胆战,直到月上柳梢,那王菡方自离去。觅而自来到雕花镂空的窗前,举目看着窗外朗朗明月,想起眼前一切,不禁思绪万千,不由得怔怔吟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痴痴念完,不由得滴下泪来。古人也好,今人也罢,与这浩瀚宇宙而言,皆不过昙花一现,弹指成空,又有什么富贵权力值得去苦苦追求呢!觅而心中愁苦万千,然自己放不下的,终不过是那一念情痴。看着那皎洁的月光洒进窗来,想起萧弋,觅而心中一阵刺痛,哽咽道:“ 明月不知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钟情怕到想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砰”,忽听得瓷器破碎之声。觅而转身一看,只见那个叫云棋的侍女已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语气颤微地道:“对不起,姑娘,奴婢不是有心要打扰您的,奴婢只是来收拾……”
觅而拭去脸上的泪痕,露出一记微笑,这个女孩自自己进府后一直细心照顾自己,觅而心中多有感激之情。她伸手去扶那侍女,道:“可有伤着?快起来,不要害怕,这是小事,不值得用膝盖来认错,而且这段时间你待我很好,我还未来得及谢你呢!”
那唤云棋的侍女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觅而,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大概在她思绪里,从不会有主人对下人道谢的吧!
觅而待要说话,只见扶苏从外而入,但见他头上乌黑的发髻上簪着羊脂白玉的发簪,身着黑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金色镂空梅花的镶边,腰系银白色玉带。修长的身段如白杨般挺拔,俊朗的脸庞直如那画中走出来般优雅,只脸上带着隐约伤感的微笑。觅而微微怔住,心念一转,不由一沉,心想:“扶苏这般神色,莫不是萧弋的事有何不妥?”
但听得扶苏挥手示意云棋退下,静静地注视着觅而。觅而被他这般盯住看,不觉脸上微微烧热,微微低下了头。扶苏上前一步,道:“觅而,方才你念的是什么?可是你作的么?你真是一个满腹才气的女子。”
觅而闻言,大是窘迫,脸上露出极是尴尬的神色,心想:“我可没这般才气,我也不想对你撒谎,只是我若与你解释李白和晏殊两人,只怕你不当我是谋反忤逆之人也是那莫名其妙的怪物呢!”不由得讪讪道:“不是我作的,我只是从别的地方上看来的。”
扶苏点点头,颇为惋惜道:“可惜,不知此人是谁,不然我扶苏定要交了他这个朋友。”
觅而想起扶苏方才神伤之色,急急问道:“公子,你可有我朋友的消息?”
扶苏歉然地摇摇头,道:“我今日有要事在身,实在脱不开身,故而暂无消息,不过你且放心,我定会倾力替你找到你朋友的。”
觅而见他言语诚恳,又想起王菡今日种种,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脸上想挤出微笑,却终究带了苦涩之意,道:“公子于觅而有救命的大恩,今日又要费心为觅而找寻朋友,觅而无以为报,只能在此谢过公子了。”
扶苏见她神色微异,言语中与往日似有不同,不禁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的手握紧,深深道:“我既答应了你,便当不负你,你且安心在府上等候便是。”
觅而见他突然此番举动,听他言语中似有另一层深意,不由得吃了一惊,脸上似被火烤一般滚烫,急忙将自己的手抽回,道:“多谢公子!”
扶苏微微苦笑,又道:“夜深了,你先休息吧!”出了房门,又转身深深看着觅而,道:“觅而,扶苏此生定不会叫你相思碧落黄泉无处寻。扶苏愿与你‘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言毕转身而去。
觅而大是吃了一惊,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断然没有想到,扶苏竟然说出这么缠绵悱恻的话语来,又想自己一心念念不忘萧弋,即便知道宋硕钟情于自己,却也不过略有几分歉然,断不像此刻般怦然惊心。扶苏此言既像对自己真诚的表白,更像对自己诚挚的承诺。来到此处虽已成为无可改变的事实,然觅而终究不愿与这里的人有过多的交集,因为在她心中,始终存了可以回去的心念,一如自己的祖母。想起祖母,觅而不禁握住颈上那块祖母送给她的羊脂白玉玉佩。想到此处,觅而心中不禁懊恼了,如果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有祖母这般经历,便该问问祖母当时是如何回去的了,只当时怕祖母伤心,便从不敢问。觅而走出房间,眼前一切景物于这苍茫大地忽然变得模糊了,抬头看了看,那被月色照得朦胧夜空,如梦似幻,直有一种漂浮于太空的虚无感。觅而怔怔地痴了,一切成了一个梦,一个让她感觉心里疲倦的冗长的梦。
“姑娘,夜深了,该休息了。”觅而被这一声呼唤惊醒,回过头来,那一个头梳垂挂髻,左鬓上簪一朵清新的木槿花,右边簪着蝴蝶镂空玉簪,身穿素色薄罗长袍,腰系米色丝带,下身着一条漩涡纹绣裙的云棋正自微微躬身站在面前。觅而登如于寒冬冰水从头灌至脚底般,思绪又清晰起来。
觅而缓缓走回房间,怔怔坐着,那侍女云棋也不敢多问,只静静地陪在一旁。过得许久,觅而方自深深叹了一声,看到云棋站在一旁,不免心生愧意,转身拉开打开了扶苏之前差人送来的一个红木首饰匣子,取出了其中的玲珑翡翠玉簪、红翡翠滴珠耳环、红玛瑙手镯等饰品递给云棋,微笑道:“云棋,你过来,这些送给你。”只留下了那羊脂白玉梅花项链,这项链做得甚是精致,且觅而素性喜爱梅花,故而便将此物留下了。
云棋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急急跪下,道:“姑娘,万万不可,这是公子送给您的,奴婢怎能要呢!”
觅而只感叹她父母早亡,身世可怜,又要为奴为婢供人差遣,甚是怜惜,不意她如此惊慌,急忙扶起她,道:“你别老是下跪,我可承受不起。你也说了这是公子送了给我的,便是属于我之物了,因此如何处置便由我来决定,你又何必这般惊慌,且我从来不爱戴这些玩意儿,送给你还可以拿来簪簪呢!你正直如花年纪,也该好好将自己打扮一番呢!”觅而心中已然做了离开的打算,只感慨没有什么可报答眼前这个照顾自己多日的女孩子,便只能借花献佛,送些首饰给她了。
云棋接过首饰,心中顿时溢满温情,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自父母离世后,她已许久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关怀了。觅而见她心绪激动,不愿惹得她落下泪来,当即微笑道:“好了,夜已深沉,你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人服侍了。”云棋怔怔地看了觅而片刻,也不多说其它,点点头便即退了下去。
待云棋走后,觅而匆匆收拾得一些服饰,便即匆匆离去。路上也遇得几路巡夜之人,觅而巧身避过,待来到大门,觅而只托说是扶苏令她出去交些东西给他人便即回来。那门卫见她神色坦然,且公子扶苏对她多有爱护之意,当下也不敢阻拦,便即打开了大门。
觅而匆匆出了扶苏府邸,待于夜色中回眸凝视,竟也生出一样特殊的感情来,毕竟此处,乃是她来到这后的第一个栖息之所。以后容她之处在哪?觅而却也茫然不知了。孟静瑶对她恨之入骨,萧弋又不知身在何处,待要和他们相聚,心中始终觉得空空的。看着这苍茫夜色,望着这迷迷蒙蒙的长街,那一幢幢房屋仿若一只只鬼影在自己面前晃荡一样,觅而全身一个激灵,不由得缩紧了身子。只已经做了决定,觅而便再不能回头,且那无形的战争若是拉开的话,未必比这诡异的夜晚好到哪去。夜更深沉了,那原本皎洁的月光似乎叫那黑暗的魔鬼吞噬了一般,整个大地黑茫茫的,只隐隐可见百米内之物了。一阵风吹来,觅而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那风直如一只只妖异的鬼手不住地抚弄着觅而全身一般,全身上下一阵阵麻痒之感。这夜风早将日间的燥热冲刷得一干二净,剩余的只是阵阵沁入肌理的寒意。觅而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她自幼胆小,萧弋常常劝她多多历练,改改这胆小的毛病,只无奈终未能改变。觅而开始有些懊恼自己的决定了,此刻若是躺在扶苏府内的大床上,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可偏偏自己却选择了这个时间离开,倘或是遇上什么强盗或好色之徒,自己的一生也许就白送了。觅而心中紧张而懊悔,眼中因着恐惧不禁生出氤氲之气来。突然见天际闪过一记光亮,觅而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吓得大吃一惊,几欲失声尖叫起来,脚下一个踉跄,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呼吸瞬间变得十分急促,一颗心怦怦直跳。直待几次闪电过后,觅而方自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原来是要下雨了,难怪天气竟变得这般凉爽。觅而极是喜欢夏夜里的雨的,一洗日间闷热,带来丝丝凉爽,听着那“滴答”的雨声,当真人生一大享受。只是此时此景……觅而不禁蹙眉了,若真下起雨来的话,只怕自己更显落魄了。觅而正自寻思着找个避雨之处,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夹着几滴雨点,不消片刻,雨便即哗啦啦地落下来了,似带着一股愤怒一般,瞬间便下成了雨幕。觅而举起包袱挡在头顶,拼命往前奔走,至于要到哪里,觅而心中比这茫茫的大雨更是茫然。跑了一会儿,觅而已然气喘吁吁了,干脆停了下来,慢慢走着,反正不知终点何在,跑也是徒劳罢了。此刻她的心里,是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那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凄凉了。雨一如既往地下着,轰隆的雷声不时地贯入觅而耳中。觅而又累又冷又怕,脑袋似乎被雨水打得开始有些昏沉,脑中竟隐隐出现了父母的脸孔,随即便是萧弋、祖母、宋硕、杨晨、扶苏他们。觅而心中一凉,她听说人之将死之际,总会在脑海中浮现亲人朋友的脸庞。她再也支撑不住,往左边一家住户的门口狠狠跌坐而去,直撞得那木门砰的一声巨响。觅而心中暗骇,生怕主人出来责骂,随即又平静下来,这雷雨声轰隆的深夜,谁会在意这样的一声响?只怕道明日清晨醒来之际,她便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般死在角落里了。想到这里,觅而不禁万念俱灰,凄凄地落下泪来。
身后忽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觅而抬头一看,模糊中只见一个女子手提灯笼,出现在自己面前。觅而仔细一看,但见她眼若清水流盼、鼻梁微微上挺,一张精致绝伦的小嘴不点而朱,凝脂气若幽兰;头上只轻轻绾了一个发髻,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一袭月白色长裙,腰束素色绸带,当真是倾国倾城,娇美无双,然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竟叫觅而看得也有些痴了。
但听得那女子用极为柔婉的声音问道:“姑娘你是谁?怎地会在此处?”
觅而急忙挣扎着要站了起来,然终是疲累过度,又淋了这许久的雨,脑子昏沉得厉害,脚下竟也虚浮无力站起来。那女子见状,急忙将她扶了进去。待觅而换上干爽的衣衫躺在床上时,已是天色微明之际。那绝美的女子端进来一晚热汤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急切的嘈杂声。觅而心中疑惑,问道:“外边是什么声音?”
那女子微微叹了一声,道:“想来是在搜寻什么犯人了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觅而道:“你一个姑娘家,竟不害怕么?万一那犯人闯了进来,你可怎么办呢?”换做自己,怕是心中忐忑不安了吧!
那女子微微一笑,直如春天里盛开的花儿一般。但听得她道:“犯罪了的倒也不见得便是恶人呢!”
觅而心中微叹,现代中虽也不乏枉受冤屈之人,却到底不如这封建旧社会的人民饱受官僚地主阶级的压迫,是而百姓对这样的现象也经早已见惯不怪了。社会之苦,竟是这样了,她一个受现代思想文化熏陶了二十几年的人,要在这样一个社会生存,谈何容易啊!觅而忽觉眼帘沉重,然心中的沉更甚,脑袋开始慢慢胀痛,不禁紧蹙秀眉,伸手捏了捏太阳穴。那女子喂她喝下热汤,扶她躺下,替其掖好被子,方自慢慢退了出去。觅而心中着实有说不出的感激,于她,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她都能如亲人一般对待,觅而心中在伤感之余不禁也升上了一股暖意。雨犹自肆虐地下着,觅而昏沉感愈发强烈,慢慢地在雨声中沉沉睡去。
似醒似睡,觅而就这般静静地躺着。待脑中清醒过来之际,已然过了三天。外面阳光炽热,焦阳炙烤着万物,树木被晒得蔫坠坠的,房顶上隐隐一股青烟冒出来似的。觅而额上沁出了滴滴汗珠,拖着虚弱的身子,挣扎着起来,出了房间,只见狭小的院落静静的无一人。觅而轻唤了两声,并无人回答。觅而坐回桌子旁,只见桌上放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素菜。觅而莞尔一笑,顿觉饥肠辘辘,就着那菜,将一碗粥喝了个精光。坐了片刻,又回到床上躺下,一觉醒来,夜又已拉下帷幕。
那女子从外面端进来晚膳,见她气色已然好转,心中稍自安慰,微笑道:“现在觉得如何?可感觉好些了?”
觅而感激地朝她点点头,道:“我已经好了,多谢你的照顾。还未请教姑娘你的芳名呢!”
那女子含笑道:“我叫虞琴兮。姑娘呢?”
觅而不知怎地,心中竟莫名地泛起一种异样的情丝来。寻思之下,脑中突然跳出“虞姬”两个字来,不由得吃了一惊,抬起眼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绝美的女子,心中暗思忖:“虞姬?难道眼前的女子就是历史上那个有着铮铮铁骨的女子?历史上虽无正史记载了她的容貌,但从民间流传下来故事,虞姬当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而眼前女子,美目流盼,一双漆黑大眼甚为灵动;肌肤娇嫩,桃腮生晕,宛若清水出芙蓉;小嘴不点而朱,容姿当真是秀美绝伦。”虞姬与霸王项羽的故事虽只是民间流传下来的一个凄美的故事,但是觅而是相信其真实存在过的。一如眼前闪着灵动坚定光晕的女子,会创造一个美丽的故事,又有何奇?这样绝美的一个女子,生下来就注定不会是个平凡的人。只是,觅而犹豫了,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最终结局却是这般,觅而心生不忍,不由得皱紧了双眉。
琴兮见状,柔声唤道:“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觉得身子不适?”
觅而回过神来,心想:“哪就这般巧合了呢!也许不过是我多想了。”遂道:“我叫屈觅而。”
两人畅聊后,觅而方了解这女子的身世。琴兮本是楚国人氏,今十五岁。楚国亡后,随父母迁居于此。然父亲因楚国亡了郁郁而终,母亲将她托付于一个亲邻,便自刎随父亲而去。抚养她的人也在一年前生病离世,自此她便只身一人,素日只靠给人织布为生。或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觅而心中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怜惜,看着眼前娇美的女子在历经此番巨变后,眼神中犹是一份纯洁,觅而眼睛也盈满了氤氲之水,伸手将琴兮的手紧紧握住,道:“原来你竟也是这般孤苦的女孩。”
琴兮微微一颤,继而露出温婉的微笑,怔怔地看着觅而。两人心底皆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来。
觅而自病愈后,找了宋硕几次追问,奈何萧弋的音讯直如石沉大海般,怎么也找不到,每日只在集市上漫无目的地寻觅。再说这秦始皇自统一六国后,骤然得了数倍土地,添了许多人民,虽自设郡县派遣官员管理,然而犹自担心自己耳目不周,生怕六国遗民趁机起事造反,故而设法将这一切可造反后患欲连根拔除,遂发出三道诏书。其中之一便道:令各郡守,查点本籍户口名册,凡属世家富室皆勒令其迁居咸阳,以便就近监察。是而一时间,咸阳城内迁居而来人家陡增。可怜那些迁居而来的王孙公子和富庶之家,从前在各镇上虽锦衣玉食,然因要奉召迁居咸阳,本地产业又携带不得,故而不得不将之贬价出卖,来到咸阳,只得另谋生计,故而使得咸阳城内一时间便也繁荣起来。觅而怏怏之际,不觉间竟从扶苏府邸经过,心中一阵慌措,遂低下了头,急急往前走,不想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觅而待要避开,只见那人倏地将一张画像递到觅而面前,问道:“你可见过这画像上的人?”
觅而往上一看,只见哪柔软的丝布上,画着一个眼眸灵动慧黠,嘴若樱桃娇艳若滴,肤若凝脂,面若桃红,香娇玉嫩,娇俏可人的女子。觅而心中微讶,心想这秦朝尚未有毛笔,此画却是用什么画的呢?待再看向那画,只觉几分眼熟,待仔细一瞧,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见状,呵斥道:“且笑什么?是否见过画上之人?”
觅而故意打量着画上之人,道:“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呢?”
那人大掌一挥,粗声喝道:“你这啥眼神?画中明明就是一个女子。”把丝布一折,嘴里咕哝道:“真是,竟遇上了一个傻子。”
觅而笑道:“是位姑娘么?是谁画的?这画功可当真厉害呢!”
那人见觅而言语也不甚傻,道:“这是自然,这画像可是我们扶苏公子的良娣亲自画的呢!”
觅而心中微叹,想道:“原来是她画的,这画既出自她手,她又如何肯轻易叫人寻着。”见眼前之人言语直爽,神态憨厚,不似那欺善之人,心中自也不怕,又问道:“这画中女子是谁?”
那人道:“这是我们公子的朋友,你若是看见的话就来我们公子的府上报个信,我们公子可是重重有赏呢!”
觅而点点头,微笑着离开了。原来这画上的女子,正是觅而。只是执笔之人故意将她画得似仙女下凡尘般,难怪这大汉便是遇上了她本人,却是认不出来呢!虽说她此刻身着一袭男装,然容貌自是不能改变,那王菡故意将她画得这般绝美,想来是要博得扶苏的欢心,再又不让他人找到觅而,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笑过之余,觅而心中却是吃了一惊,想这王菡心机如此深沉,自己若再滞留于扶苏府邸,怕是麻烦连连了。觅而一路怏怏不快,想起萧弋,脑海突然一个灵动,已有了主意,遂急忙回去,找了琴兮要了一张丝布和木炭,摊开在桌上,寻思着画萧弋之像来。觅而心中感叹,想当年父母一心扑在工作之上,祖母不愿自己步其后尘,遂教她画了几年的国画,学得一些民族乐器。祖母乃是一个大才女,觅而学得虽不及祖母十分之一,却也能抓起毛笔画一画,画出来的人物景也颇有几分□□。以前她曾偷偷画过不少萧弋的画像,此刻画起来,便是信手拈来了。待搁下木炭后,觅而看了看,画上之人果然与萧弋有九分相似。觅而满意地点点头,心中不禁又寻思起来:“这偌大的咸阳城了,要凭画像找一个人,可谓是大海捞针,故而不能盲目地找。杨晨和萧弋当日一同出事,想来此事定与那官吏有关,我日后便往这方面找找,看能不能探得萧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