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二卷(6)(1 / 1)
第57章
回去的时候,还是那位来时接她的司机,他为盛桐打开车门,盛桐坐进去,疲惫地闭上眼睛。
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嘴角还残留着杨景瑞粗暴的强吻留下的气息,手腕被他摁青了,脚腕磕得很痛,现在还痛。她想,杨景瑞果然恨死她了……眼角不自觉地留下泪来,她抬手用食指轻轻抹掉,以免弄花眼妆。
脸上的妆,是来之前精心画的,为这副漂亮的妆容,眼线液被她泼洒出来毁掉了、口红也被她弄折了。她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翻了出来,懊悔除了职业套装就是运动休闲装,没有一件能显得她年轻靓丽的衣服,最后挑了一套浅色的职业装,好显得年轻一些。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被弄糟了,穿着高跟鞋站了那么久,他连头都不抬起来,让她像个滑稽的小丑,还说莫名其妙的话,所以就气上了,你让我喊你的名字,我就偏不喊,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结果,一切更糟了。
开车的老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姑娘,他给杨总开好几年车了,今天第一次被派出来载女人。
他对后座的盛桐说:“姑娘,累了吧,听歌吗?”
盛桐听到司机师傅跟她说话,便问他:“有什么歌能让人安静下来的?”
“有,我们杨总常听的,”老师傅打开音乐,继续说,“杨总那么年轻就要管这么大个公司,常常很累的,他总要听这个歌。”
音乐的旋律在车里流淌,沙哑的男声用低沉的嗓音缓缓地唱出歌词。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姑娘,手腕的伤,用这个擦一擦。”刘师傅把一瓶药油递给盛桐。
盛桐接过来,很惊奇,为什么司机师傅会带着药油,老刘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惊奇的表情,笑了笑,说:“杨总的,他车里常备着,我刚给他开车的时候也很纳闷,就问他,他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个喜欢的姑娘,那姑娘成天受伤,不是这磕一下就是那碰一下,他后来就养成了习惯,到哪儿都带着药油。”
盛桐低下头去,把药油滴在手心,涂抹在手腕上,大颗的眼泪滴下来,混合着药草的味道渗入皮肤。
第二天,大表哥又接到了电话,对方说要请julie去他们公司谈广告细节,盛桐说什么也不去了,大表哥好说歹说都没用,最后没辙了,扑通一声给跪下了:“julie奶奶,求你了,你没看见他们的诚意吗?成天派车来接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不想咱们的广告能在那卫视上播出来吗?你奋斗这么多年,你的能力哪一点比那些大公司的人差,你就甘愿这么默默无闻一辈子?”
“你赶紧起来,王总,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去还不成吗,我去!”盛桐皱着眉头,她觉着要被逼疯了。
来接她的还是老刘,他对盛桐打了个招呼:“姑娘,又见面了。”
盛桐讪笑着朝老刘摆摆手:“师傅,今天……真早。”
路上,盛桐想,今天,杨景瑞又要怎么折腾她,可是到了他的公司,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见到杨景瑞,接待她的是商务部何部长。
何部长说明了情况:“经过上次的提案会议,我们对比了各家公司的方案,综合考虑,最后决定和你们云顶合作。”
云顶影视的提案确实是不错的,实习生胆子大,写的创意很新颖,提案前盛桐还帮她修改过,对产品的定位与受众分析也很到位,盛桐的报价做的精准适合,何部长很认可,不过,若不是杨总亲自拍板,何部长可能还是会选一个4A公司,毕竟,选择这样一个小公司是要承担风险的。
何部长和盛桐沟通了公司对于方案的意见,让他们尽快修改好,关于报价又详细地问了问,最后送盛桐出去时才看到杨总倚在他的办公间门口。
何部长被悄无声息的杨总吓了一跳:“杨总……您怎么来了?”
杨景瑞微笑着走进来,看向何部长:“谈得怎么样?我们的要求都说了?”
何部长点点头:“已经沟通过了,正要送Julie小姐回去。”
“盛桐,”杨景瑞喊了她的名字,朝她伸出手,“这次,我们的广告就交给你了,辛苦了。”
盛桐看着一夜之间又换了一副面孔的杨景瑞,小心翼翼地和他握了个手,答到:“不客气,杨总。”
杨景瑞的大手很温暖,轻轻攥着她,她有点舍不得松开,对方却先松开了。
“怎么?julie小姐的中文名叫盛桐?”旁边的何部长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说道,“盛桐……盛景……跟我们盛景药业也是很有缘分呐,哈哈哈~”
何部长在一旁笑,盛桐却愣着没说话,盛景?这些天她只关注了药的品牌和名字,完全没注意到这家公司原来叫盛景药业,盛?景?她抬头看了眼杨景瑞,杨景瑞正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对她说:“老刘在楼下等,送你回去。”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盛桐频繁往返于帝都和T市,第一次提案是她去的,按惯例她要一直跟这个案子直到结束,广告方案一直没有敲定,修改了很多次,何部长每次都要带着她去征询杨总的意见,杨景瑞则公事公办地向她提出问题、和她讨论意见。
盛桐渐渐发现,这些年,杨景瑞变了不少,在过去,对陌生人或不熟的人,他常常冷着脸;可在这间公司里,大多数时候,他对待员工都很随和,哪怕是打扫办公楼的清洁工,他都会微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只有讨论工作的时候,他才会严肃起来,很认真的模样,有时候还会皱起眉头,每当这种时刻,盛桐就会恍惚间觉得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可以了,不用再修改了!”杨景瑞合上策划案,放到一边,问她,“合同带来了吗?”
“带来了。”盛桐从包里拿出合同递给他。
签合同这天,何部长有事外出了,他告诉盛桐直接去找杨总签字,此时,盛桐正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杨景瑞就坐在她旁边。一周前,她就是在这里和他重逢,也是在这里,被他粗暴地摁倒在沙发上。
杨景瑞率先签好了字,他签名的模样十几年都没怎么变,会把纸稍稍倾斜,一手摁着纸张,一手轻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写得一手好字,每个字都笔挺舒展,字如其人。他把签好字的合同挪到盛桐面前时,盛桐还在看着他的名字发愣。
他冷不丁地喊:“丫头~”
盛桐下意识地转过头,嘴角还带着笑:“嗯,怎么了?”
十一年,什么都变了,她换了发型、脸上带着精致的妆、脚上踩着高跟鞋、身上穿着职业套裙,没了清纯无辜的眼神、没了洗到发白的牛仔裤、没了长长的马尾、没了17岁的青春,可浅浅的酒窝和那声条件反射似的回应还在。
杨景瑞笑了,丫头明明什么都记得,他敲了敲桌上的合同,轻声说:“签字。”
盛桐这才意识到杨景瑞刚刚喊了声什么,她又是多么自然地回应了什么,她慌张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一份递给杨景瑞,一份装进自己包里。
“我先走了,再见。”她没敢看杨景瑞,低着头向门口走去。
“盛桐,等等,”杨景瑞上前一步,拦住了她,“这份合同要送到财务部,他们会在三天内把预付金给你们打过去,你帮我拿给外面的刘秘书,让她跑一趟。”
“好。”
“上次,对不起。”他握住盛桐的手,把一瓶药油放进她手心,“这个药油拿回去用,我下午就要出差了,两周后才能回来,如果广告制作过程有问题,你就找何部长,或者……给我打电话。”
盛桐攥着那瓶已经被手心暖热的药油,点点头:“嗯……好的。”
大表哥有生之年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笔的预付金,大手一挥:“今天下了班大伙儿一起聚餐!”
盛桐没下班就找借口走了,上班以外的时间,她从不和同事出去,没人知道她每天那么早回家都干什么,她不爱上网,不刷微博,也不看热门电视剧,微信朋友圈里全都是与工作相关的内容,在很多同事眼里,她是个离群索居的怪人,就那么孤孤单单一个人,像一棵静立荒凉戈壁无悲无喜的树。
回家的地铁上,盛桐透过地铁的窗,望着漆黑的隧道里发着光的广告牌,每经过一个,她就在心里默念一遍广告牌上的广告语,这习惯她坚持了很多年。从9年前到现在,随着时代的变迁,广告风格也在变,从以前的广告商自夸自卖,到现在越来越注重与消费者的互动,盛桐很喜欢研究这些,看到有趣的营销方式,她都会认真的揣摩。
下了地铁,走一阵就到家了,这是她租的房子,很老旧的小区,住在里面的大多是空巢老人,夏天的夜晚,老头老太太会拎着马扎坐在楼下乘凉,三五人聚成一堆,摇着蒲扇聊聊天,老头们喜欢关心国家大事,老太太们则聊着自家的儿媳女婿孙子孙女。
老人们养的小狗在小区院子里跑跑转转,还有不知哪个一楼的老太太养了好几只漂亮的大公鸡,大公鸡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要打鸣,它们是整个小区的天然闹铃,就像区分配音老师们的风格一样,她把公鸡的嗓音也分成了或高贵典雅或大气磅礴。
盛桐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开灯,换鞋,把包扔在沙发上,打开遥控器,电视机里播放着各种广告。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老房子,20世纪末的那种装修风格,客厅很小,仅能容纳下沙发茶几和一个壁挂的小电视,客厅和厨房被两扇推拉门隔开,客厅右手边是卧室,卧室门上的密码锁和这套老旧的房子格格不入。
盛桐摁下四个数字,卧室门打开了,她进去以后随手关掉门,卧室的空间也不大,被床和衣柜占满了,没有多少可以走动的地方,盛桐脱下身上的职业装,取出一件白色的睡裙套在身上,裙子很旧了,看起来有些年头,从领口到裙摆都有很多暗红色的印记,像洗不干净的血,这件裙子她穿了11年,还有别的睡裙,但这件她最喜欢,每次都要用手洗,有血迹的地方她总是轻轻地洗,生怕把那些血迹搓掉了,生怕杨景瑞存在的唯一痕迹也被抹去。
没错,这是杨景瑞送她的那件裙子,车祸发生时,染上了血,她离开那天把这件裙子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他们的合影、爸爸送她的盒子。
如今,盒子里已经不装钱了,她很少打开那个盒子,那里面尘封着一段段美好的回忆,她不敢看,怕那些美好会瞬间击溃她用散沙筑起的坚强堡垒。
杨景瑞下了飞机,被当地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接到酒店,晚饭和工作会议一起进行了,第二天是西北区域的二季度总结大会,西北五省各办事处的几百名员工都已经到了,很多人没到过总部,没见过总经理,这也是杨景瑞第一次亲自来参加区域总结大会,公司的药品在西北区域的市场推广进展不顺利,遭遇同行的恶性竞争,他一来是亲自出面鼓舞士气,二来是了解详细情况以便做出更准确的决策。
晚上忙完回到酒店房间,洗过澡后躺在床上,他拿出手机来,打开一个APP,那是家里的监控,专门为黑嘴装的,他常常出差,黑嘴一个兔子自己在家,他不放心,黑嘴胆子小年龄也大了,扔在宠物店寄养怕它被狗吓到,所有专门请了小时工每天进去收拾房间、给黑嘴打扫笼舍、喂它兔粮和胡萝卜。摄像头装在地面上黑嘴常去的几个地方,他看到黑嘴已经睡了,整个兔平摊在草编的垫子上,闭着眼睛耷拉着耳朵,很舒服的样子。
把黑嘴接到身边、一人一兔一起过日子已经有四年了,四年前他的公司开始转型,困难的日子很多,他都咬牙过来了。那时候他常常想着,等找到丫头了,一定要向她邀功,对她说:你看,我把黑嘴养的这么好,还挣了这么多钱,你快赏我个抱抱吧。
终于找到丫头了,却对她发了火,他很后悔。退出APP,打开微信,没有他等的消息,点开盛桐的头像,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盛桐的微信是前两天才加上的,还没有一句聊天信息。
杨景瑞在屏幕上写了半天,写了删删了写,十分钟过去了,对话框里还是一片空白。
盛桐盘腿坐在卧室的床上,手里拿着画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打了个哈切,看看表,快12点了。于是合上画本,收拾好铅笔橡皮等工具,仰头躺倒下去,一大半的床都被一只横趴着的大灰狼毛绒玩具占去了,盛桐一手抱着大灰狼,一手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新消息,是两条语音,点开来,是杨景瑞的声音,他先咳了两声,说道:“提醒一下,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广告投放计划,请每天给我汇报广告片制作进度。”
第二条消息是五分钟之后发的,比第一条消息声音温和了很多,他说:“晚安,丫头。”
盛桐侧躺着,把手机放在枕边,一手搂着大灰狼,一手点着最后一条消息,一遍一遍地听,她抿嘴笑了,朝毛绒玩具的嘴上亲了一口,对着毛绒玩具说:“大灰狼,晚安。”
第二天,盛桐正在和影棚的管理员预约拍摄时间,杨景瑞的消息又来了,他说:“请拍照汇报一下今天的工作进展。”
盛桐拍了张影棚的照片,告诉他她正在订影棚。
这次她没用那个800块的,而是找了一个配置更好的,杨景瑞看到照片后并不满意,回复说不许糊弄人,让她拍一张和影棚的自拍,还说以后的工作汇报都请带上自拍,能拍小视频最好。
盛桐举着手机别过脸去,不看镜头,拍了张跟影棚的合影给他发了过去,杨景瑞给她回了个赞,说这还差不多。
盛桐心想,不是都说他很忙吗?怎么还有这闲工夫当监工。
杨景瑞的确很忙,大区总结会开了一天,他要在会议上致辞、给优秀员工颁奖、还要听各省的负责人汇报工作、做下季度工作计划,下午会议间歇,他才掏出手机来,发现昨晚的消息发出后,盛桐一句话都没回,被忽视的感觉很不好受,他讨债似的又给盛桐发了消息,直到盛桐不情不愿地拍了自拍发给他,看到丫头倔强的侧脸,他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