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分飞燕(1 / 1)
“原本我是想想办法叫他们,用个不太恰当的词,破镜重圆,现在险些把客栈的镜子都打碎了。”袁崇焕懊恼地用靴子踩着雪,“他们的感情完全和何红药跟我描述的不一样,他们俩根本就不应该见面,更不应该有什么后续。”
“大人,不如我们聊点别的吧。”温仪哭笑不得地想,袁崇焕已经和自己分析了半个时辰的情感问题了,那个样子的两个人的确让人有一种受到惊吓的感觉,利用完人连工资都不给的渣男和精通十大酷刑的暴力女人真应该配成一对,免得祸害别人。
“好吧,你说聊什么?”袁崇焕才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冻透了,“午饭想吃点热的。”
“你是广东人,会煮潮汕火锅吗?”温仪觉得自己很想吃火锅,海底捞番茄锅最好,但是在这里八成是没戏了,想起袁大人是广东人,大概可以利用一下资源吧。
“不会,第一,君子远庖厨,第二,我是客家人。”温仪闻言不由苦笑,条理清楚,有理有据,真是服了这群读书人了。
“对了咱们身后四点钟方向有人卖点心。”温仪说,突然想起来袁崇焕不可能知道四点钟是什么方向,正在想对策的时候,发现他精准地找到了四点钟方向,然后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你,认西洋钟。”
“嗯嗯,你也认吗?”温仪打量着他,听见他说道,“我好歹做生意也跑过澳门的,过几天还要和佛郎机人谈生意,但是货款还没凑齐。”
他竟从怀里取出一块颇为精致的罗马表摇了摇,“不过温小姐你怎么会认西洋钟呢?”
温仪想起来红楼梦里贾家的自鸣钟,觉得如果温家这种巨富之家有块钟也是正常,“温家还是大族的,袁大人。”
“现在就是大族手里金山银山,户部也不敢征他们的银钱,只能盘剥百姓,百姓已经没什么了,国库亏空得厉害,我现在货款还差两万两银子,就算磨破嘴皮,跑折腿,也要不出钱来,讲真,如果皇帝肯开一下内帑的话,算了,我是不是缺觉,大白天的,做什么梦。”袁崇焕摇了摇头,收回了表,“但是汉人肯定不如建州善战,如果买不到枪械的话,胜算可以说是零。”
“但是您缺银钱。”温仪叹了口气,她从京城过来,看见无数王公贵族的田庄豪宅,穷奢极欲,吃顿饭很可能两万两就花出去了。
“下午三点我过去拿样货,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应该是可以想办法筹出来的。”袁崇焕抬头看见夏雪宜和何红药走了过来,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种极为微妙的距离,就是那种一刀恰好捅不到,自己如果先发制人可以捅对方一刀的距离,“你们谈好了,现在仗打完了,如果在我的治所打架的话,我会被罚俸的,两位大侠手下留情好不好。”
夏雪宜抬眼看着温仪,自己的过往这么直率地在她面前揭开了,他想她会厌恶,会恐惧,会躲开他,他不意外,也不会怪她,他本来,自从选择了为复仇而活,就是一个不配得到爱的人。
这个女孩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给了他超过过去十余年得到的关心的总和,这些已经,足够了。
两个人没火拼,没搞俄罗斯□□赌,没决斗,真是谢天谢地,温仪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突然她看见了夏雪宜的眼睛,那双平素迷离淡漠的丹凤眼居然是那样的眼神,仿佛他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一般的眼神,如同一个坠入深海的已经放弃挣扎了的人看着渐渐消失的暖黄色阳光一样,绝望得已无力疯狂,只剩死寂。
温仪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这几个月来,她发现他不是一个不愿或者无力去爱的人,只是,何红药,也许真的不是那个正确的人。
有些灵魂太过冰冷孤独,他们一生只可以燃烧一次,所以他们珍惜自己,直等到最正确的那个人,便是一场华丽的自焚,他们的感情,只有凋零才能圆满,只有坟墓才能成全,只有一生的时间才够用去爱一个人。
如果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们都给对方更多的是负担不是关怀,他们只能互相伤害,好比榫卯,他们都是榫,如何结合。
袁崇焕眼疾手快地把刚刚买的油炸糕豆面卷塞进何红药手里,顺便把她拽到路边,面朝里面,因为那边的景象她看到若是炸毛了的话,自己一年的俸禄没准都便宜哪个贪官了。
“你们的协商结果怎么样,早知道你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话,我就不替你查了,我翻遍了所有客栈的登记记录不是叫你过去杀人的。”江湖儿女真是麻烦,一言不合就你死我活,如果协商的话,就是这边你给我个说法,那边我不说,这边在你不说,我更不想听。要是自己和皇太极也这么谈的话,那这么奇葩的两个国家,干脆同归于尽好了。
“何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袁崇焕分了何红药一块豆面卷。
“我这个样子,会有人喜欢我吗?”何红药用正脸对着他,脸上的伤疤仿佛一条条怨毒无比的蛇在游走。
“不是,我说姑娘为什么非得吊死在成亲这棵树上呢,你简直和我娘有一拼,她每次看到我就一句话,你作什么死,老大不小了,还不要孩子。我一直劝她多看看我别的方面的优点来着。”袁崇焕自己咬了一口,“难道女人都喜欢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是怎么回事,你居然还没有孩子?”何红药也咬了一口,“你们汉人不是可以纳妾的吗?”
“养不起。”袁崇焕言简意赅地说,“又没时间又没钱,从这个意义上看,我简直太惨了,但是我不整天忙得挺开心的吗?”
“其实你自己足够喜欢自己,就不用从外面找人来喜欢你了。”袁崇焕非常恳切地说,“而且你虽然丑,总会有人瞎的。”
话刚说完,袁崇焕就从台阶上跳了下去,一路头也不回地跑了,何红药捏着半个豆面卷,发现自己根本不讨厌他说自己丑,也许是因为在他心里,丑根本什么都不算,于是说出口也这样的轻松自在,他看见的人都不在乎,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脸,为什么要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