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 69 章(1 / 1)
李俊楠捡起一件衣裳,要给她披上。
可馨冷冷地看着他,待衣衫要落到自己的肩膀时,她猛地格开,盯着他的脸道:“难道连你也嫌弃我?嫌弃我的出身,介意我曾经是官妓,连你也嫌弃我吗?”声声质问。
他沉默以对。
全身犹如堕入万年冰窖,寒冷刺骨,连体内的酒意也变得冰冻无比,内外交加,可馨有些哆嗦地抱着双臂,连连后退,且边退边摇头,想哭吗?泪水早已流干,哪还能哭得起,想笑吗?可馨突然记不起笑该是怎样。
于是,她那似哭似笑的表情,猛地撞进心里,让人心生怜惜,恨不得揽他入怀,好生安慰。
“可馨,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简单。”李俊楠无奈地说了一句,这是他今晚惜字如金,说得最无关安慰最长的一句,无关风月,无情也无义。
不简单?
是啊,如果不是今日恰巧听到万安与万翌的对话,她的世界可以很简单,很快乐,但那张她构建起来的薄膜被捅破,现实的残酷让她不得不去面对,是自己简单了。
可馨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似癫如狂。
忽的,李俊楠一个箭步,同时,“哐当”一声巨响。
可馨直觉眼前一恍,身上某处一麻,人瞬间坠入黑暗之中,在失去意思的前一念,也不忘幽幽一叹。
左手一接,右手一挡,随着衣袂相搏激发出微弱的嚯嚯声,李俊楠抱着可馨连转了几圈,待站定后,他查看了一下可馨,见她安静地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并没有丝毫的受伤,他才冷冷地抬头,怒“瞪”着离他有半丈距离的人,杀意腾腾。
北边的窗户大敞,北风如寻到新的目标,呼呼地直往里灌,吹起窗幔帘子,也吹散了满室的生香暧昧,只剩下吹不散的冰冷杀意。
“你果然不简单。”李俊楠对面站着的人,以讥诮的口吻说道。
李俊楠冷哼了一声,用脚挑起一件衣裳,把可馨裹了个严实,才道:“这世道,谁人会简单?”
那人冷冷地盯着李俊楠给可馨裹衣,放到床榻上安置好,忍着极大的怒气道:“如今这般假惺惺,又是做给谁看,她若知道,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做的那些龌龊事,你说她会怎么想。”
随着“叮”的几声幽亮的脆响,李俊楠的衣袖往前一挥,那人侧头矮身,用绣春刀格开了突然偷袭的暗器。
“袁烨,我警告你,如果不该让她知道的事若是让她知道了,你信不信你此生都见不到她。”李俊楠目露阴冷,满身戾气,阴森骇人。
袁烨躲得狼狈,目光一沉,讥笑道:“怎么?狗急跳墙了?我本来不过是猜测而已,经你这么一说,八分的猜测如今更加肯定是你无疑!”
袁烨也不甘示弱,手边所触之物,注入真气,立马化作利器,向李俊楠直接攻去。
“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我袁烨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别人的威胁,特别是你!”说完,袁烨收手急步,人跟着掌势一翻,已是连攻了几招。
李俊楠依旧神定气闲,只淡淡地伸手,见招拆招。
而他似乎有意将袁烨从可馨的身旁引开,只是接招,生怕两人对招时会不小心伤到可馨,所以他被袁烨逼得有些狼狈。
袁烨又岂会不懂他的心思,只是一朝揭开谜底,竟然都是他在背后主使,害得袁烨冥思苦想,就是得不到一个究竟,多少有些气恼此人的狡猾,且多次吃亏被耍得团团转,出手越发狠辣,咄咄逼迫。
“那天晚上的面具人是你!”袁烨指的是范可馨在屋里哭泣无理取闹,他碰到的黑衣人,追逐到李俊楠的院子便不见踪影。
想不到真是他,果真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眼皮底下!
李俊楠受到袁烨的左右夹攻,他身形一晃,跃到北边的窗前,“我在院子里等你!”说完,终身一跳,已消失在黑夜中。
虽李俊楠只是见招拆招,可袁烨已用了七八分的功力,可见他功力之强,当初袁烨试探他是否目盲时,他纹丝未动,浑然不觉,却遗漏了一个瞎子该有的正常反应。
袁烨看了眼榻上正昏睡的容颜,默了会儿,也跃出房,并带了上窗。
冬天的夜晚冷冷清清,连房舍里透出的灯火都比平日里少得多,人们似对即将到来的严寒,开始做好冬眠的准备,养精蓄锐,早早歇息。
范府内更加寂静无声,屋檐瓦片泛着幽暗的冷光,月色暗沉,早就看不到任何的人影,袁烨往西边的方向掠去,远远见一人气定神闲,双手后负地站在夜色中,衣袍猎猎作响,神情悲鸣而孤独。
袁烨刚一落地,一股强大到不能忽视的杀意腾腾地从他的侧后方滚滚而来,他不得不收回落在李俊楠身上的目光,转而对付身后的偷袭。
一个半大的少年,眉目冷凝,面含杀意,招招直攻袁烨的要害。
袁烨被少年逼得拔出了绣春刀,刀刃碰到少年的袖套时,竟爆出亮闪的火花,两力相撞,袁烨感到自己的虎口已微微发麻。
今晚把陆喆支走,一是想他连夜盯梢需要休息,二是袁烨想单独跟可馨见面,如果陆喆在,他那猫儿一样的耳朵必会偷听他们说话,为免被取笑,袁烨想了法儿把陆喆支走,却不想,千算万算,竟不知今晚遇到强中手,劲中敌。
袁烨想着速战速决,出其不意地打败少年。
“小七,你先下去。”如火如荼的两相争斗,因某人轻飘飘的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蓦地截然而止。
一直负手立在一旁风轻云淡的李俊楠,对少年淡淡吩咐,少年听话收了手,看了眼李俊楠,又冷睨了眼袁烨,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隐退,消失在黑夜中。
袁烨的嘴角挤出一抹怪笑,收了刀,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一丝刺痛,手感湿腻,是少年的暗器所伤,伤口没什么不适,看来没有啐毒,不过那个暗器,袁烨的心噗通的多跳了一下,转头看向李俊楠,李俊楠这时也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就这么你盯着我,我瞪着你地“对”了半晌,袁烨在研究他纱巾之下的双眼,而李俊楠却在研究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袁大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的为好,凡事讲究的是适而可止,对自己没有能力把控的事,太多的追根究底,有时就不是多管闲事那么简单了。”李俊楠的话轻淡无波,如果不是两人刚才在可馨房中拳脚相加,真怀疑此刻两人不过是在谈风说月。
而相对于李俊楠的冷若冰霜,袁烨吊儿郎当的轻笑出声,斜着脑袋,双手抱胸道:“是吗?我从小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除非是圣上让我停止不再追究,皇命不可违,不然,凭你?怎的,怕了吗?怕我一直追查下去?如果怕了现在招认还来得及,念在你是个瞎子,不会给你太多苦头吃的。”□□裸的挑衅,语气轻佻满含讽刺。
李俊楠的嘴角跳了一下,并没有答腔,千年不变的冰块脸阴冷如霜,默了片刻,他淡然道:“请回吧,不送。”说完转身欲回屋。
袁烨感到一股挫败感,这种挫败来自当你面对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时,他的各方面都优秀不亚于你,甚至有些你还未知的能耐,你已经输了一局。
当你攒足了一口气,用自己认为极为有力的一招狠力抛出,希望能扳回一局,反败为胜,看到对方吃力和诧异的表情。
可他没有料到,李俊楠轻飘飘的一个转身,就躲开了他的招数,甚至,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好比牟足了劲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让袁烨无力到抓狂,恨得牙痒痒。
真想狠狠地跟他干上一架,决一雌雄,袁烨双手成拳,全身蓄势待发,可是,院子里的某个阴暗处,露出一片衣袍,是那个叫小七的少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眼看李俊楠就要进屋,可自己的胜算并不大,袁烨心中一急,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你以后不要再打扰她,既然已经拒绝,就不要拖泥带水,她是个女子,过往又过于凄苦,已经有很多流言蜚语,如果你再这样似有若无地出现在她面前,会害了她,她的名声、声誉都不是你能赔付得起的。”
李俊楠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一直挺得笔直的背微微塌着,孤独而脆弱。
院子中某处的声响更大了,那是掰指节的噼啪声。
袁烨赌对了,那些困惑的事情,如同被忽然大亮的光照得无所遁形,一直有些迷惑遮掩的困局,向突然找到了它的答案,袁烨有些恼怒自己在这些事情上的迟钝,惯有的灵敏锐利都沾不到边。
袁烨接着说:“今时不同往日,你们的身份云泥之别,她以后会有自己的活法。她走她的阳关道,你走你的江湖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永不再见。”
“我们怎么样,以后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我。”李俊楠怒了,声音格外的冷冽。
“是吗?正月初,可馨在群芳院被人迷倒送入我房间,你说是谁指使的,你说若是她知道你才是这一切缘由的幕后推手,素倩的死,董茜茜的冤狱,她会怎么想你?”见他欲提步而去,袁烨索性“打开天窗”。
素倩如果是李俊楠的人,那么整件事最不能让可馨原谅的便是董茜茜的伤,她可以不在意自己,可她在意的人才是关键,不管董茜茜是不是李俊楠的人,他的棋子;她自己,是不是整个布局中的一颗棋子,便不那么重要了。
李俊楠猛地回头,如果没有纱巾覆眼,势必从他眼中射出的目光能瞬间杀人,只见他冷冷道:“无凭无据,你是要赌她信你还是信我!”
袁烨一噎,最是讨厌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李俊楠不愧善于侦查推测,袁烨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不然,袁烨不会天天派人来盯他,也不会夸大其词咄咄逼人,早就抓人进诏狱。
威胁,不是锦衣卫的作风,也不是他袁烨的作风。
袁烨似要咬碎了银牙往肚里吞,咧开嘴一副吊儿郎当的痞样,“赌就赌,我就不信找不到,你也别后悔今日不听我的。”
回应袁烨的是李俊楠料峭孤傲的背影,和“哐”的一声关门声,袁烨的嘴巴抽了抽,操!他跟这人天生相克!
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双手握拳,满脸戾气,冷冷地盯着袁烨,袁烨真想上去揍他一顿,可思忖一番,又觉得不妥,气一提,脚一点,几个纵跃便掠过屋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院子又恢复了沉静,昏睡的依旧在昏睡,醒着的还是醒着。
“小七,明日天一亮我们便走。”屋内一人负手而立,衣袂飘逸。
小七“嗯”了一声。
“那些人都掌控了?”他又问。
“嗯,都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小七如是说。
他微微仰头,罕见的没有纱巾覆眼,而是闭着双眼似在思索。
小七默默地站在一旁。
忽的,一抹银光闪过,“全都杀了!”冷硬如地狱深处传来的魔幻之音。
阳光明媚,春风徐徐。
可馨似回到了儿时的家,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院落,不知名的小花正对她笑颜绽放,正当她好奇又忐忑地准备好好看一下儿时的家时。
一个锦衣玉服,略微丰腴的妇人突然朝她这边跑来,脸上惊恐失措,眼中泪花闪烁,那是母亲张氏,圆润的脸庞,乌黑光泽的头发,原来母亲年轻时这么美。
张氏一把抱起她,“馨儿,别怕,娘在这里,别怕!”
可馨尚不明白张氏说别怕什么?有什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