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1 / 1)
陆喆策马靠近,用马鞭捅了捅张渺正的腰,揶揄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头儿不过是说了一句,还没加官进爵呢,就诚惶诚恐的推辞,可还记得那日你说过的话,推辞掉的可是我的利益。”
张渺正脸一红。当时被吓得够呛,以为小命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太过浓烈,他激动地抱着前来救他的陆喆许诺道:“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能升上两级,到时见到寇姑娘也不必畏畏缩缩一点底气也无,如果这次真有赏赐,我全都给你和头儿,我的命都是你俩救回的,这些身外之物算什么,我张渺正以后唯你们是从,绝无二话。”说完眨巴着眼,把半是绝望的遗留和半是高兴的泪花眨掉,用力地拍着胸脯保证。
怎会记不得?只是张渺正俯小作低惯了,就是跟了袁烨这些年,依旧改不了有过抢着抗,有功不能跟上司抢,拍马溜须,委屈求全,这些如同信仰一样的观念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不得不佩服他父亲的教育结果,就算同是寒门,全靠一己之力考进锦衣卫的陆喆,也没有他的卑微之态。
跟着袁烨的这些年,张渺正虽算是堂堂正正了,可心中感激袁烨的知遇之恩,待他真心不错,铭记在心,一激动,又露出以前狗腿子一般卑微讨巧的底气。
张渺正有丝丝恼羞成怒,扭着腰躲陆喆的马鞭,侧头瞪了他一眼,撅着嘴不说话,陆喆见他如此,更是猖狂地哈哈大笑。
旁边的袁烨见他两人如此,心中一暖,却是想道,如今见他两人之间相互调侃取笑,可不久前在福建,面对穷凶极恶的倭寇,命悬一线九死一生,却是让人不得不喟叹幸运至极,其中的凶险侥幸让人心中一重,不禁深深地在心中吁了口气,男儿保家卫国,即使不是征战沙场直接杀敌,可妄想骚扰边境渗透滋扰的,虽远必诛!
袁烨满腔凛冽正气,收紧手中的缰绳,调转马头,“走,我们回去。”口中呼喝一声:“驾!”已飞驰出去。
随着嘚嘚的马蹄声,三骑绝尘而去,郊外半山腰外的枫叶半红,如同初秋的风,一半炎热干燥,一半凉爽沁肤。
而这初秋的风又完美地诠释了可馨此刻的心情,她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穿梭在众人之间,不停地检查着各人的衣衫道具,叮嘱注意的事项和出场秩序,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子轩终是忍不住,用尚未变声的童音极其不屑道:“馨姐姐,你刚才交代的话已经重复了三遍了,三遍!我们记得清清楚楚,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你,一再叮嘱我们要整理好自己的服饰,可是你到现在衣衫还没换,要我们不紧张?怎么好像是你在紧张啊?”语气十分肯定,毋庸置疑。
可馨尚且浑噩的神情一震,有半响明白不过来,等弄清楚他的意思后又想了会,看着眼前这些童男童女娇嫩的脸盘上,或窃笑或迷惑或紧张的神情,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心中紧张兴奋参半的情绪,蓦地恍然大悟,收拾了一下失态的举动,有些不好意思地噗嗤一声,摸了摸子轩的脑袋,轻笑道:“好,不紧张,我这就去换舞衣,大家都好好加油!”说完,看了眼大殿前人影绰绰的走廊通道,努力地收敛了一番。
岁月如梭,两个月紧张的排练瞬间滑过,今日便是万贵妃宫中宴会之时,此次宴会在永和宫中举办,万贞儿被册封为贵妃之后,皇帝把永宁宫的一并摆设陈具都焕然一新,除非礼制上有明确规定,一应用具用品几乎赶超皇后,只是这后之主皇后之位空悬,虽然太后一直催促皇帝另立新后,这前朝上书奏请皇帝立新后的折子也不少,可皇帝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我行我素。
如今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便是万贵妃,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儿,自然眼睛雪亮明镜似地明白皇帝的心思。如此,趋炎附势,拍马溜须的人不在少数,这永和宫便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如今晚的宴会,皇帝虽说是家宴,可看如今这架势,不就是明摆着的公开收礼?
袁烨在永和宫前站定,宫前的小黄门已经有人认出他来,对他躬身作揖,“袁大人,这边请。”
袁烨微一颔首,把手中的贺礼递给另外一个小太监,跟着前面领路的小黄门,踏步进入这座盛极一时的宫殿。
回廊穿梭的宫女太监,步履匆忙,可丝毫不见慌乱,均有条不紊的行走于各处,手里端拿着东西,虽然忙碌,可脸上有掩盖不住的谨慎和喜悦,意气风发。
屋梁壁廊处悬挂的宫灯照得殿内外亮如白昼,此刻不过申时,晚霞辉映之下,竟是宫里的彩灯比天上的彩霞还有绚烂几分。
新移植的鲜花盆景,绸缎彩纱,妆点着宫门内外,自是一片繁华锦绣,空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混合着新鲜的瓜果酒菜的香味,竟是十分诱人。
隐隐飘荡在空中悠扬的丝竹之音,牵引着殿内金樽银碗在烛光之下闪耀出的炫目光芒,引人暇想,富贵闲适,歌舞升平,皇家的富贵繁盛如同秋天盛开的牡丹,繁华如日中天。
可一切锦绣富贵落在袁烨的眼中,却抵不过腹中鸣叫,因为办案月余在外风餐露宿,皇帝亲自交办的案子兹事体大,他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福建海边除了海鲜虾鱼,食物口味偏甜,早就腻歪,对京城的口味思念已久,而且与张渺正他们分别回家后,匆匆洗漱更衣,更是连碗粥也没喝上就赶了过来,就算袁烨素惯矜持娇贵,可如今,眼光所到之处,都是在琳琅满目的食盘上不停地徘徊逡巡,连熟人打招呼,都是别人先开了口。
待袁烨坐下,吃了几块糕点祭奠五脏六腑,平稳馋虫的造反,才举目四望,发觉今日圣上万贵妃所宴请的人有些特别。
本来袁家就只有他收到宫中的请柬时,袁烨就心存疑惑,只是接到皇命外出福建办差,这事就没往心里去,暂时搁浅,如今见着永和宫正殿中纷纷落座的众人,就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想。
坐在他右边的是兵部侍郎家的小儿子祁公子,左边的是个面生的公子,不过而冠之年,眉目依稀熟悉,像朝中的某位大臣,可这大臣是谁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想来奇怪,这殿中的人竟都如袁烨这般年纪,个个或英俊或潇洒或飘逸,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尚未婚娶。
可馨的哥哥范凯诚在他右前方错落两个位置,两人遥遥点了下头。
而对面丈远的地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是迟来或是别的原因?唯一与袁烨这边座席不同的是,对面桌案上的酒壶与他们的银壶不一样,是流光溢彩透明的琉璃瓶,瓶中盛着琥珀色的液体,与此刻袁烨杯中清亮透着浓郁酒香的佳酿截然不同。
袁烨心中一哂,目光落在人影绰绰的厅中,挑眉抿唇,嘴角含笑,眼中却带着了然戏谑的意味。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随着门口太监的一声吆喝。殿内本熙熙攘攘如同窃窃私语的嗡嗡声、夹杂着隐隐丝竹的声响骤然停下,仿若时光静止一般,只有熏香和果品酒香依旧飘荡在空中,不为所动的充斥在每一个人的鼻端。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挲声,脚步声和珠钗玉佩碰撞的叮当声,袁烨站了起来,躬身垂首,可他眉眼微挑。
不知何时,从内殿涌出一群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竟如同盛开的花朵般,哗啦一声绽开,站满了对面的筵席,均是妙龄少女,有些还是熟悉的面孔,杨侯的孙女、杨驸马的亲妹杨静昀也在,正站在他的斜对面。
太监报响,皇上和贵妃进来还需要一小段时间,不知是不是突然进来的淑女名媛,袁烨这边的各家公子们开始不安分了,有面带喜色的,有相互窃语的,也有的与对面的小姐眉来眼去,希望对方多注意自己,一时间,刚刚静谧下来的宫殿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引,雄性荷尔蒙作怪,袁烨寡淡着个脸,对这如意料之中的场面有些洞悉后的无聊,对身边的公子撇去了然的眼神,有些公子仍在不停地整冠理衣,誓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这,是一场□□裸的集体相亲啊!
在场的都是闺阁中的官家小姐,不是父亲兄弟在朝为官,便是族人富贵显赫,平日里养在闺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显少见到陌生男子,如今被对面众多男子那么大刺刺地用眼光上下打量,而且都是京城里未婚的青年才俊,姑娘们的心便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胆小的脸上如火烧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胆大点的还敢对一对公子的眼光,可有些公子孟浪的,小姐们也是嗔怒地转开视线,跟身边的姐妹们低声地说着什么。
一时间,窸窸窃窃。
不过须臾,殿门缓缓走进一队人,前面领路的太监和宫女,垂首慢步提着灯笼熏香金炉,紧接着一袭五爪龙袍常服的皇帝携着一名宫装美妇步入众人的视线。
众人均低首垂眼,恭敬地迎接皇上和他的宠妃万贵妃入座,齐齐躬身跪拜。
一时,整齐划一的声音回荡在永和宫殿的雕梁画栋之上,久久没有散去。
皇帝摆了摆手后,看了眼下面分开男女座席的各家公子小姐,脸上荡起一丝柔情熠熠的笑来,跟身边的万贞儿柔声道:“爱妃,你看他们,是不是像足了以前的我们。”
万贞儿斜睨了眼下面的年轻男女,嘟着嘴道:“嗯,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皇帝见万贞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也不甚在意,反而有些窃喜,很是享受她这份吃醋的小性情,伸手过来捏她的手背道:“他们都不如朕英俊倜傥。”说完用万贞儿才懂的表情轻轻挑了一下眉毛。
万贞儿端坐着,抿着嘴,忍着笑道:“那是当然,皇上是九五之尊,自是没有人比得上皇上的英姿半分。”
皇帝朱见深咧嘴一笑,正要裂开大大的笑脸时,又见万贞儿说:“只是皇上要跟自己的臣子们比貌美,不是有些......”她话又没说完,只是用很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皇帝一眼,欲言又止,笑意满眼,直叫人看得心痒痒的,恨不得靠过去掐着她要她说出全部的话。
皇帝的心里蠢蠢欲动,可惜场地不对,不然......他投过去了一个危险的眼神。
万贞儿轻轻一躲,眼睛瞄着案几上的美食,嗔叫道:“皇上,该开宴了,臣妾饿了。”说完手下意识地落在腹部的地方,委屈娇嗔。
皇帝微微颔首,朗声开口道:“今日的宴会诸位不必拘谨,朕与你们年纪相当,在贵妃这里不过是个家宴,贵妃说喜欢看年轻貌美潮气蓬勃,心情便会愉悦,皇儿必也会长得与你们一般英俊挺拔,诸位,请!”说完手一抬,举起酒樽,宣布筵席开始。
于是,又一片谢恩跪拜之声,皇帝抬抬手,端菜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回到座位上的公子小姐们纷纷举杯陪同。
袁烨清浅饮了一口,眼角余光瞥了眼正座上的皇帝贵妃,又看了看对面的杨静昀,男女座席中间隔了一个大平台,应是作为歌舞表演之用,杨小姐微微对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他点点头。
此时,悠扬悦耳的乐曲骤然响起,舞妓妖娆的身姿踏着乐曲的点子,扭着身子款款而入,霓裳彩衣,飘逸纷飞,如同漫天落叶的缤纷,被秋风吹红的枫叶般旋转飘落,荡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