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1 / 1)
腰间一紧,整个人已扑到他的怀里,可馨莫名地紧张起来,两眼瞪得更大。
他的嘴往前一啄,轻轻一碰便离开,邪笑着放开她后,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谢谢你的酒,改日再来。”说完,几个纵跃间,人已经消失在院子北面的高墙之后。
可馨一愣一呆,唇上相触时的温热似还在,她猛地一跺脚,虽只是轻轻一啄,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又被调戏了,又被这个可恶的锦衣卫轻薄了,她太亏了,幸亏他跑得快,不然她真要撕了他。
可馨想要破口大骂,可又觉得不妥,想起此刻所在和时辰,都不适合她发怒,还有他今晚莫名其妙的问题,不知是不是警告,她不能得罪锦衣卫,看他对李乐师的态度就知道,明明就是公报私仇,看她不顺眼,睚眦必报,肆意挑衅。
月色晃晃,只余下一人独自生闷气,何其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不过由人而生就爱嗔痴怨,在天地苍穹之间,不过是茫茫天宇中的一瞬,转眼即逝。
东厢房,范凯诚有些摇晃地走在回廊上,今晚喝得有点多,人一下子蹭到墙壁上,几步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一个急促担忧的声音由远及近:“大人,大人你没事吧。”说完一双温软的手扶住了他。
纤细的素手,循着手臂往上,一张可爱带着着急神色的少女脸孔,范凯诚咧了咧嘴,打了个酒嗝道:“香茹是你啊,这么晚了还不睡?”
“大人,我扶你回房,这边。”香茹撑着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的范凯诚,扶他到卧房。
“碰”的一声撞开门后,范凯诚突然挣开香茹的手臂,可实在是酒醉得厉害,一个不稳,撞倒屋里的凳子,“扑腾”一声,人也跌坐在地上。
吓得香茹赶紧过来扶,一边查看一边念叨:“大人,你没事吧,香茹该死,没有扶好大人。”
“香茹,香茹你听我说。”范凯诚把正在忙活的香茹拉扯到自己跟前。
香茹也不顾倒地的凳子,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看范凯诚有什么需要跟她说的。
只见范凯诚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阵,他半阖着眼,脸色绯红,因为找不着东西眉心蹙起悬针,在烛光之下显得很清晰,深邃到让人心疼。
自从进入范家,她就一直没敢这么正面地看他,无非是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地瞄他的侧脸和背影,像这么面对面能仔细地看脸上的每一分没一毫,不知道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之前在群芳院,就算他不高兴时蹙眉抿唇,一声不吭,可她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静静地坐着,看着他,或注视或凝视,他也由着她看,只是如今身份有别,她已经不再敢这么大剌剌如此直视他了。
像是找到了,他眉心舒展,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来,因为醉酒,他的笑既不像平日里的温和,也不像与那些大人们之间的客气,有一丝孩子气,跟可馨有几分相像。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玉麒麟的簪子,来,我给你戴上。”范凯诚掏出的簪子是通体翠绿,在灯火之下莹莹发着翠光。
他伸着手,正往她头上插,可手又不准,几次都是戳到脑门上,让香茹哭笑不得,“大人,簪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为何?你不喜欢?”范凯诚几次戴不成功,只能作罢,有些狐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簪子,似在研究它到底哪里不好,“掌柜说凡是姑娘家见了都会喜欢的。”颇为困惑。
“大人,我还是扶你起来再说吧。”香茹有些忍俊不止。
范凯诚也似乎发觉自己是坐在地上,于是哦了一声,撑着可馨的手很是费劲地站了起来。
等他坐在床上,香茹又服侍他除去外衣,脱了鞋,洗了脸,喝了醒酒汤,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给他掖了掖被子,准备熄灯回去。
“香茹,”一直闭着眼躺在床上的范凯诚这时睁开了眼,眼色沉沉,定定地盯着离他一步之远的香茹。
“你过来。”他向她招手。
香茹凝视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步地挪了过去。
“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拿着,我要睡了。”说完,把簪子递给她,转头闭上眼后,呼吸渐渐匀长沉重,还微微有些呼噜,似乎累极了,已经睡着。
手中的簪子有片刻的冰凉,攥在掌中,不一会就被温热,香茹把簪子往头上一插,转身把油灯熄掉,轻轻地把门关上。
日夜星辰流转不熄,天子之意依旧扑朔迷离。
自后宫到朝堂之上,依旧乱哄哄的一团糟,两宫太后依旧不依不饶不放弃对皇上的苦口婆心,劝谏皇上早日立新后,以安抚朝廷以正天威,可皇上依旧无动于衷。
直至午夜,万婕妤忽然胸闷气短,急急召见太医,诊出喜脉时,这天大的喜讯瞬间震动整个紫禁城。
这位宫女出身,比皇上大十多岁,自小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宫女,因上次废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以牛玉舞弊案终结,却以没有再立新后延绵不断,如今此讯一出,再次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舆论的焦中之重。
年轻的皇帝面对自己首次要当父亲的消息,自是喜不胜收,而且对方还是自个真心喜欢的人,对于万贞儿,皇帝的宠爱自是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帝下旨立马册封万贞儿为贵妃,各种赏赐绵绵不断,一时永和宫在紫禁城中成了炙手可热的宫殿,人人都想着巴结。
在这皇宫中尚无后宫之主,万贞儿便是这后宫中最高品阶的妃嫔,而且皇上还许下承诺,三个月后在永和宫中摆家宴,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范府,张氏的厢房内,小乐正在临摹字帖,如今范家家庭宽裕,专门请了位学识渊博的先生教习授课,可馨也在旁听。
可馨最先练完,小乐看到姐姐比自己快,有些着急,可馨安慰道:“小乐不急,姐姐比小乐要大很多,所以会写得快一些,姐姐在小乐的这个年纪,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呢!”
小乐的智商虽不能跟同龄人相比,可只要悉心教导,总会有长大的时候。
张氏看着两姐弟在灯下相互鼓励,共同进步,也是心生欢喜,想着或许有一日见着夫君,她也不会那么自责了。
“娘,你在想什么呢?”可馨见小乐身直姿正,一笔一划甚是认真严肃,侧头看张氏正低眉思索,便起身走了过来。
张氏抬头看了眼女儿的花容月貌,似乎又长高了,微微一笑,开口道:“在想万贵妃的宴请我们该送些什么,才显出其中的情意,贵重的嘛,我们一时拿不出上手的,何况她在宫中什么珍奇的没有见过,市面上的东西人云亦云,必是一会就忘在脑后,送轻了,又显得我们之间不够看重,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万贵妃怀孕的喜讯自是人人皆知,可馨家也接到了三月后进宫参加宴会的邀请,张氏正为此事忧愁呢!
可馨想了会,也一时想不出什么,遂只能安慰张氏道:“娘,你跟万姨的交情,此是这一份礼物就显露出来的,万姨也不是个计较的人,我们有什么便送什么呗,只要心意到就行了,母亲何必过分执拗,给自己平添苦恼。”
张氏轻轻地嘘了口气,拍拍女儿放在她腿上的手,甚是怜爱,温柔笑道:“总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如今她身份如此尊贵,我花些心思,她总是能感觉出来,而且我也不想辱没了我们之间多年来的情意,这世间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卖,就是这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实意不能,我只是想向她表明,我心中仍旧有她,不管她是贵妃还是宫女。”
可馨似明了又似懵懂,她与香茹的友情尚还浅淡,没有经历岁月的洗涤和世事的变故,没有母亲和万贵妃之间历经长远和跌宕起伏。
“娘亲之前还对万姨跟皇上的感情不怎么看好,怎么如今却这么热络地操心送礼的事情。”可馨岔开话题。
张氏捏了捏她的小脸,可馨吃痛傻笑,露出一对深深的梨涡,这对梨涡小巧可爱,她和夫君、两个儿子都没有,只有女儿一人有。
相传有酒窝的人是因为前世过奈河桥时不愿喝下孟婆汤,孟婆便在这些固执的人身上留下记号,让他们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折磨等待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酒窝在今世寻找前世的情人。
“恩,这女人一辈子呀最大的奢望,其实都是在孩子的身上,而且越是显贵越是如此,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儿,不管以后如何,她总是有了依靠,我当然替她高兴呀!”当然,张氏自是不会跟可馨说到心底最深处的实话,她虽比万贞儿大几岁,可万贞儿毕竟已经三十好几,女人在这个年纪,一般都是儿女成群,甚至有些都成了外婆和奶奶的,当然张氏现在已不用担忧这些。
可馨笑嘻嘻地往张氏的怀里钻,顺着话问:“那我是不是娘的依靠?”
张氏笑着拍她:“都这么大了,还没脸没皮的要人抱。”两人笑着抱做一团,小乐也跑过来要抱,一时间三人嬉笑打闹了好一会,张氏一个笑岔气,竟轻微地咳嗽了起来。
可馨忙把小乐抱开:“去,到厨房找香茹姐姐,问她绿豆饼烙好了没有。”小乐一听有吃的,赶紧跑开了去。
可馨给张氏端来一碗温水,帮她顺气,张氏一直在吃药调理,咳嗽已没了群芳院时那么厉害,只是还没有断根。
母亲的脸色因为咳嗽有一丝潮红,没有之前的清白骇人,不过可馨看清母亲鬓角的花白,还有眼角的鱼尾纹,心中叹道:女人终将是不能太过辛苦操劳,要将养着,不然容颜易逝。
张氏和万贞儿,简直就像两代人。
猛的,电闪火石之间,她突然有了一个好故意,心中一喜,脱口急出:“娘,不如在宴会之上我给万姨跳只舞吧,全当是送她的贺礼。”
张氏半捂着嘴,狐疑道:“跳舞?”
“是呀,跳舞,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到时娘亲自指导编排,寓意跟小孩子有关的,什么百子千福,多子多福的,我们请教司坊的郑司乐帮忙,我们还有李乐师,娘你看如何?”可馨很兴奋地憧憬。
张氏喝了口水,蹙眉凝神颇为认真地想了会,才道:“舞艺总是上不了台面的,届时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会失礼的。”
“怎么会呢?宴会吃喝的时候总会请歌舞助兴,就算宫中宴会,也是一样有歌舞妓和乐师,再寻常不过,怎会失礼?”可馨瞪大着眼反驳道,实在不明白张氏的顾虑。
“馨儿,你难道不明白,官妓地位低微,一直为官宦士子所不耻,宫中如此尊贵的宴会,我们如今脱离妓籍,可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重操旧业,总归是不好的。”
张氏说得隐晦,可馨总算是明白过来,觉得母亲过于忧虑,太过在意这些虚无外在的东西,可转念又想,也许老一辈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故也能理解一二。
“娘,我们的出身不由我们自己,就算我不跳这支舞,难道别人就不知道我们曾经在群芳院待过七年?何况高低贵贱之分,并不是身份地位所能决定,有些人穿着华裘美服,可行径却跟没有教养的野蛮人一样,怎可以单凭外表职业来评断一个人,这未免过于断章取义,何况,听老师们说,有些贵族家里为了自家姑娘仪态优美,也会请舞妓到家中教习舞蹈。”
可馨长篇大论,张氏说不为所心动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