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阿诚醒悟过来,母亲是在提醒他,他这样的身份,又是从何处打听到锦衣卫行事抓人的缘由。
“牵连了李家公子,李大人和夫人可能要伤脑筋一阵子了。”张氏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家这几年在教司坊得到李家不少帮助,教司坊的郑司乐,正是李大人的同乡,可馨他们得了关照免了不少苦役,自是对李家感恩戴德。
李家家教严格,李林在官妓的床上被抓,闹得满城皆知,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可能沦为别人饭后茶余的谈资,李大人又清廉秉直,极重名声,估计会生不少气。
“那,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可馨嗫嚅道。
阿诚拍拍可馨的肩膀,安慰道:“月娘和寇姑娘认识很多达官贵人,她们会想办法的,还有教司坊也不会坐视不管,毕竟是它辖管的园子。”
阿诚说得自己都有点气馁,这些话拿来骗一骗这个还不太懂得外面世界的妹妹尚还可以,见母亲一直低着头,没有开口插话,阿诚也沉默了下来。
呆了一会,阿诚道:“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馨儿,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对别人说,知道吗?”
看到哥哥严肃的样子,可馨一直很相信哥哥,忙点了点头。
小乐朝阿诚的背影挥了挥手:“哥哥早点回来!”
这时的群芳院,自是乱糟糟地,可馨过去也是白添乱,她依旧坐在自家的门槛前,望着前方的绿树青草,还有偶尔走动唏嘘谨慎的人,连同着教司坊内部都仿佛如同大难临头般的沉静。
因为大概知道事情的缘由,可馨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沮丧茫然和无用的难过,反而冷静了下来,思索整个事情的前后。
母亲和弟弟去了厨房帮忙,没人打扰她,可馨依旧屈膝坐在台阶上,下巴抵在膝盖处,想起自己早上的蛮狠劲,那时她大约在想,就算是螳螂挡车,也要把他拦下来吧。
可她哪来的勇气要挡在他面前?是因为那晚他们相识之后,他们算是认识的交情,还是第二日一大早她大骂了他一通,她觉得他可欺,他们自是有不同于一般人的情份?
还是前几日,他又再次救她,她觉得自己在他心中自是有一定的分量,所以她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他面前,怒目相向?
也许,为了董姐姐,她可能会奋不顾身的冲动,可冲动的底气如此充沛,只有她心底最深处才知道,她是心存侥幸和幻想的,幻想他会待她不同,毕竟他们有数次如此巧合的际遇,缘分如此特别。
可如今冷静一想,可馨啊可馨,你是天真了还是傻了呢?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待你不同,就凭着在这妓院里的几次偶遇相识?想想今日早上他的雷厉风行,公事公办豪不留情的狠绝模样,那才是他,真正的他,锦衣卫大人,高高在上,铁血冷面。
如若论起交情,身为花魁的董茜茜难道与袁烨之间就不认识?没有几次喝酒抚琴,焚香煮茶,跳舞吟诗的情意,恐怕要比可馨的那几次意淫满满的自作多情要深得多吧,可依旧对他的执行公务没有丝毫的撼动。
以前跟香茹闲聊时,总是笑话她花痴爱做白日梦,如今算是明白过来,自己嘴上说的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想必她才是那个最虚伪,最是花痴爱痴人做梦的人。
就这么焦灼地等了两天,可馨有些坐不住了,群芳院因为董茜茜被抓的事,客人一下子骤减,大伙可能都不知道事情的内幕,只知道锦衣卫大张旗鼓的一大早抓人,听闻的人都有些怕牵连到自己,便不再敢到群芳院来。
果真是凡是一涉及到锦衣卫,人人都闻风丧胆,能避则避,何况花天酒地的目的是为了寻乐子,犯不着狎个妓还跟最惹不起的锦衣卫扯上关系。
阳光明媚,寇青的雅居,可馨在紧闭的房门前犹豫了下,咬了咬唇最终伸手敲了两下门,不见回应,又加重敲了两下。
“哎呀,馨儿,你莫要敲,寇姑娘刚刚才歇下,她昨儿个几乎没睡,今早一回来,才歇下片刻,怎么我刚出去一会,你就来了呢?”寇青身边的贴身丫头穗穗急忙忙地赶过来,拉住可馨继续敲门。
怪不得刚才进来时院子里一个人影都不见,原来是姑娘睡下了,穗穗又去了后院厨房帮忙。
可馨极为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寇姐姐正在歇息。”
穗穗讨厌地白了她一眼,意欲赶她走。
这时,从屋里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穗穗,叫她进来吧。”朦胧含糊,大约是寇青被吵醒后说话。
穗穗应了一声,回头又瞪了可馨一眼,才开门让她进去。
屋内暗香浮动,暖风拂面,精致的琉璃瓷器装点在屋内的各个角落,垂地轻纱的帷幔层层叠叠,艳丽而不俗。墙上的字画,桌上散开的笔墨纸砚,还有没来得及收好的字帖,处处透出书香笔墨的雅韵,倒衬得雅居这两个字,相得益彰。
寇青并未从床上起来,只是以手撑首,斜靠在枕头上,肩上懒懒地披着一件外衣,说是外衣,不过是薄如蝉翼的披肩,映出香肩若隐若现,胸脯大片的雪肌和山峦起伏的胸线,看得可馨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在心中一叹:好一副美人侧卧慵懒图。
“姑娘,这春天乍暖还寒,你就这么不注意,赶明儿个身痛头热的,就有你受的了。”穗穗把床帷收了起来,给她拿了一件厚的鹅绒外套。
织金暖纱半透明帷幔,屏风上挂着三两件女子的衣服,珍珠绣罗鞋,黑木雕花仙人图妆奁,盖子没盖,敞开的珠簪耳坠,玛瑙珍珠,熠熠发光,满屋子的宝翠珠光,可依旧没有床上的美人儿夺目。
寇青的身型饱满,凹凸有致,此刻就是侧躺在床上,也不自觉地显出妖娆娇艳,再配上她此刻睡眼惺忪的娇态,这花魁的头名,果真不是虚名,真真的美人尤物。
穗穗端了水给寇青,看到一旁杵着的可馨,依旧没好气:“姑娘一向浅眠,这下好了,被你吵醒,不知何时才能补回这缺眠的觉来。”
可馨有些难为情地低垂着眼,不过有事来找,便忍着没有回嘴,由着穗穗数落,寇青看样子也是被打扰醒来,也没客气的帮可馨,只是听了穗穗的唠叨,有些烦躁,叫她出去拿些吃食过来。
穗穗一走,可馨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说罢,你来找我什么事,不会是来我这里站岗的吧。”寇青眯着眼,语音懒洋洋的,时不时地拿着鼻烟壶往鼻尖下嗅一嗅。
可馨屈了屈福,开口道:“寇姐姐,你有董姐姐的消息吗?”
寇青抬头觑了她一眼,犹自勾了勾唇:“茜茜平日里没有白疼你,这两天还没哪个丫头主动问过我她的消息,你是头一个。”
她答非所问,可馨抱着希翼的炯炯目光瞅着她。
并非所愿,寇青忽然改了语气,厌厌道:“我能有什么消息,那死丫头进去两天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可馨一听,愣住了,脑袋嗡嗡地响,眼泪就吧嗒吧嗒地直往下落,一急,“扑通”一声跪在寇青的床前,哭道:“寇姐姐,你救救董姐姐吧,你最有办法,认识的人最多,你救救董姐姐吧。”
一直仰靠着的寇青坐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可馨,脸上抽了抽,停了会,才讥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救她,月娘都没有办法何况我,这又不是说要我去勾引哪个男人就成了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倒是方法很多,你们平日里不就是这样把我跟董茜茜作为比较的吗?”
这话有些恬不知耻,从她口中自然蹦出,没有丝毫难为羞涩,这让可馨的脑中立马现出一句话: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至于为什么突然蹦出这句话来,她也搞不清楚,想了很久,才想起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群芳院中客人喝酒闹事,当时有个客人很大声地不停地嚷嚷这句难听的话。
“寇姐姐,你不是跟那位锦衣卫大人关系好吗?他或许能帮上忙,让我们去见一见董姐姐,看她是否还好。”可馨忽然说道。
“这有个屁用,不过是睡你的时候甜言蜜语,提起裤腰带谁都不认识,在茜茜被抓的时候,床上还有个李公子呢,他爹还是吏部尚书呢?怎么不见他有丝毫救援的意思?”寇青反问,她大约已经睡意全无,披着衣服起来,汲着鞋,绕开可馨坐到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中的象牙梳子梳理头发。
“你也别在我这里跪着了,回去吧,知道你有这份心,茜茜会知道的,你在我面前嚷嚷,叫得我头疼。”寇青有些不耐烦,意在已经不想跟可馨再说什么了。
这时,穗穗端了吃食进来,一见屋里的情形,气得把托盘往桌上一放,大声喝道:“可馨,你这是干什么?”
寇青这时笑了,斜睨着穗穗问:“哪日我也进了诏狱,穗穗你会不会像她那样求人?”
穗穗回头嗔了寇青一眼,冷然说道:“姑娘总是说些不好的话,难道就这么盼着自己不好吗?”说完一把扯起地上的可馨,愤然道:“一大早就哭哭啼啼,跪啊求的,真是晦气,你也别逼着姑娘了,她今早上才会,不就是为了你的董姐姐吗?这两日几乎都没睡过,赶场似地求了无数的大人们,才赶了个空休息一下,又被你来搅一场,你是不是也盼着姑娘不好啊!”
“行了,穗穗,你送她出去吧,我自己呆一会。”寇青不耐烦她两个人的对话,赶她们出去想落个清静。
“是,姑娘,我给你端了莲子银耳羹,你趁热喝了吧,待会我回来再给你按按头。”说完扯了可馨出去。
到门口处,可馨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寇姐姐做了这么多,我也是着急。”
穗穗见她眼睛鼻子均红彤彤的,虽与她相交不深,可心中已有一份好感,口气也软了下来,“你着急也正常,这群芳院上从月娘,下到丫头,大家都很心焦,有些是真心担忧董姑娘,有些是担心会波及到自己,心思各异,你这样的真性情,倒也难得。”
“你别怪姑娘,都是红尘中卑微的人,就算平日里锦衣玉食,男人们如珠如宝的捧着,那图的是什么呀?一有什么事情,都是指望不上的。姑娘这两日找了很多人,也吃了不少闭门羹,就算见了一面的,也就口里答应,真能帮上忙的倒是难啊。”
听穗穗这么一说,可馨心中顿觉内疚,自己错怪了,寇青心中想救人,可求人时却受挫连连,如今可馨这么一问,她倒觉得懒得开口了,说了别人未必会信,毕竟什么也没有求来。
空中滑过两声鸟鸣,草长莺飞,可馨抬眼看天,眼睛酸涩到难以张开,春天了,可董茜茜的春天又在哪里?
北京城闹市街上,人来人往。
“唉,头儿,你说不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吗?怎么就要从咱们诏狱移到他们新狱那边去了?”张渺正双手抱肘,斜着眼问前面腰正背直的袁烨。
这新狱,是这样的缘由:锦衣卫指挥使门达深得英宗喜欢,掌锦衣卫事,期间新增了与诏狱同等级别的监狱,人称新狱。诏狱由北镇抚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三法司无权过问,可新狱确是门达一人掌管,主要事理均由门达的心腹把握,比诏狱的权限更加集中,标榜着为皇上办事,可俨然就是一所私人的大牢。
袁烨没有啃声,他走得很慢,似没有目的,只是目光沉沉,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