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昨晚下了一晚的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踩踏在雪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偶尔还有觅食的飞鸟,不怕冷的在树间房舍间飞掠,惊撞树梢上的积雪哗哗地往下掉。
可馨微微仰着头,看着鸟儿在这冰天冻地白茫茫的世界中,自由自在地飞翔,目光中满是艳羡倾慕,忽然,鸟儿转过她头顶的枝桠,躲闪不及,雪儿落到头脸上,弄得一头一脸,可馨笑嘻嘻地捣鼓着。
这一幕,落在折廊拐角处一人的眼里,说不出的怜悯柔软,她对身后的侍女素倩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把东西给我。”
侍女看了看园中的可馨,把手中的油纸包裹递给她,默默地走了。
“馨儿。”
有人叫她,可馨回头,循着声音看到廊上娉婷玉立的一人,甜甜地笑了。
那人披着白狐毛领玉色绣纹披风,头戴白狐额帕,中间点缀粉红宝石,更衬得那人肤如凝脂,气度华贵,正是群芳院的花魁董茜茜。
可馨欢快地蹦跶过去,叫道:“董姐姐。”撒娇味道十足。
“你怎么又顽皮,到时染了风寒,谁替我跳舞呀。”董茜茜似怒实嗔,帮她把头上和衣服上的雪拍下来。
“不会的,我抗冻,何况我那舞怎么能跟姐姐比,纯粹是东西效颦。”可馨笑嘻嘻地说,眼睛却是盯着董茜茜身上的衣裙不停地瞧。女儿家爱美,不管是什么年龄,美丽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的。
“姐姐,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可馨由衷赞叹,可不是,披风之下,姜黄绣花交领短袄,柳绿马面裙,上面绣着银色雪莲花,百褶隐约,十分美丽。
董茜茜淡淡一笑,拉起可馨的手:“你要是喜欢,等你大些,我那些衣服随便你挑,拿着,带回去给你弟弟。”
可馨接过油纸包裹,脸上立马笑开了花,“什么好吃的,小乐肯定高兴坏了。”
不过是些客人吃剩下的糕点,对于达官贵人来说,这些不过是应景的东西,可对穷人来说,那便是美味无比。
“馨儿,昨晚,你没事吧,吓着了吗?”董茜茜试探性地问。
可馨笑得裂开的嘴僵了僵,不过很快便摇头道:“没事,你和月娘来得及时,我没什么。”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姐姐,你不要担心,你看我现在,像有什么事的样子吗?”
她笑得天真,虽然眉目之间有一丝忧色,可也仅仅如此而已,有所隐瞒,可不像隐瞒了大事,遂董茜茜心中宽慰不少。
告别了董茜茜,可馨回到教司坊的后院,母亲张氏已经坐在床榻上,一针一线地绣着绢帕,弟弟小乐在一旁卷线球,虽是七岁的孩童,可在娘胎里受了惊吓,长到如今智力还如三四岁那般。
“姐姐回来了,娘,姐姐回来了。”小乐本就不专心手中的线球,手脚笨拙又被娘说了几次,早就十分勉强,如今见到姐姐回来,自然高兴,扔下手中的活计直奔可馨。
“看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是董姐姐给的哦,好香好甜的糕点。”可馨把手中的糕点高高举起,惹得小乐哇哇大叫。
张氏看着欢快逗乐的儿女,心中一涩,鼻头已是一酸,她压了压内心的酸楚,说道:“好了,馨儿,别逗你弟弟了,没吃早饭吧,厨房剩下的一点粥我给你盛来了,在盆里热着呢,你赶紧吃了吧,女孩子,早上千万别饿着。”
“好的,娘,你又到厨房洗碗了?”可馨皱了皱眉,把糕点给小乐,笑嘻嘻地看着弟弟如珍似宝的打开油纸,看着晶莹剔透色彩鲜艳的各色糕点,急急地抓起一块送到嘴里。
“只是去洗几个碗,而且还有热水,不打紧的,倒是你,已经快及笄了,就不要整日往群芳院跑了,未出嫁的女孩,总去哪里不太好。”张氏捻了捻线头,对着照射进来的日光穿针。
“娘,我来,你身子不好,郑司乐也答应免你的劳役,你何苦,我去群芳院也是在后院帮忙,给姐姐们涂抹脂粉,换衣提鞋,不会有什么的,你看,董姐姐不是看我勤快,给我糕点吗?”可馨接过针线给她穿针,母亲的观念根深蒂固,可馨习舞她不反对,可是知道她跳舞给那些来寻欢作乐的官爷们看,还有今早上的事,估计得活活气死。
张氏自知管不了孩子,自己的身子不好,而且一日重似一日,这罪奴的身份,“我们到底是官...奴,不能让郑司乐太为难,你弟弟又这样,已是格外照顾,你终究大了,好自为之吧。”
“哦,知道了,娘,哥哥还没回来吗?”可馨心中有所隐瞒,头已经不自主地低了下来。
张氏摇了摇头,大儿子已是成人,三天两头地随着教司坊的乐师门往外跑,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小乐,你个贪吃鬼,给娘一块,有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哦。”可馨摸着小乐的脑袋,小乐笑嘻嘻地捡了一块绿豆糕,放到母亲的手里。
张氏笑眯眯地看着两姐弟嬉闹。
“哦,差点忘了,娘,我去给你熬药。”可馨说完便要出去。
“我也去,等等我,姐姐。”小乐嘴里含着一块,手里拿着两块糕点,颠颠地跟在姐姐的后面。
“小跟班,快点,小心不要摔了。”
张氏看着姐弟俩消失在拐角,有些怔忪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如同穿梭时光,那时,他伟岸英俊的夫君携带着她,他们身边围绕着两个嬉戏的孩童,岁月静好,可一晃便过去了七年,不知她还能再熬多少年。
手中的绿豆糕依稀有着往昔甜蜜的味道,可如今品在口中,却是苦涩味同嚼蜡。
晚上回到家中已是亥时,袁烨穿过客厅的回廊回到自己的小院,路经大哥的书房,看还亮着灯,在门口踌躇了一下。
书房的门却在这时从里面打开,“你回来了?吃过晚饭了没有。”袁崇站在门口,略有些威严地看着袁烨。
“吃了,大哥,你还没休息?”袁烨回道。
“嗯,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袁崇说完转身进了书房,门敞开着。
见此情况,袁烨跺了跺靴上的雪水和弹了弹衣服上的雪,这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半日,下午时又哗哗地往下飘。
“怎么这么大的雪不用披风?”袁崇看到袁烨进屋后直接到火炉上烤火,他的手指冻得红僵。
袁烨笑笑,没答。
袁崇比袁烨大十岁,对于这个幺弟,自是如父辈般的疼爱,“父亲从南京来信了。”
袁烨烤火的手一顿,走到书桌旁边,用眼瞅着大哥。
袁崇微微一笑,知道这个幺弟是想看家信,可又不开口,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就用这种眼神瞅着你,不爱开口,而你要是领会不了,他还会发脾气,十足的小公子脾气。
袁烨接过信,展开来看,无非是父亲报平安,叮嘱他们兄弟俩谨慎隐忍,母亲关怀想念的话语,没什么特别。
袁烨把信放好,挑眉问大哥:“就这事?他们两个回来过年才离开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挂念我们。”语气戏谑十足。
“他们挂念的只有你,怕你年轻气盛,一时忍不住意气用事,给父亲添乱。”袁崇调侃他。
袁烨一愣,而后恨恨地说:“门睿那小子我真想揍他一顿,他跟他爹门达一样的嚣张跋扈,他们门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光过过嘴皮子隐来泄愤没出息。”袁崇批评他。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爹爹不屈服于门达的怙宠骄横,不愿意跟他狼狈为奸,门达才想着设计爹爹,如果不是杨埙拼命诉冤,还有爹爹跟皇上在土木堡之变时过命的交情,爹爹还能活着吗?你还要我跟那门睿虚与委蛇,谈笑风生?”袁烨有些急了,眼红脖子粗的。
袁崇看着与自己有五分相似又过多的像母亲娇美容貌的幺弟,感叹他年纪尚轻,一腔热血嫉恶如仇也没有错,可依旧板起脸训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门家现在几乎掌管着整个锦衣卫,你这么冒进的性子,平日爹爹是怎么教你的?”
袁烨撇了撇嘴,心中暗道:是你一直在教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爹爹远在南京,长兄如父,你给我好好收敛一下,别明着给人下不了台,这叫得不偿失。”
“是,经历大人,如果没什么事,卑职要回房睡觉了。”袁烨恭敬地行礼,一脸的痞相。
袁崇嘴角勾了勾:“胡闹!”对他的无赖行为颇感无奈。
袁烨转身出去,要关门的时候。
“等等,听说你要买房子?”大哥又问。
袁烨在心中做了个鬼脸,吐槽大哥用得着把锦衣卫眼看四方,耳听八方的的情报网用在自己家人身上吗?“我只是有这个打算,还没有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爹爹一日不点头,你一日都别想从家里搬出去。”袁崇点醒他。
“我不是为你考虑吗?如果大嫂同意你娶几门小妾回来,住哪里啊?我是在给你们腾地方呢?你不用感谢我。”袁烨刚说完,已是脚不沾地的往他的房间飘去。
袁崇哭笑不得地站在门口直摇头。
十日后,连下了三天雪的京城终于停了雪,一连几日的阳光明媚,可惜好景不长,今日竟然有了雪化的兆头,而且老天爷虽不下雪了,竟下起了雨,这冬天的雨比雪还要冻人,混合着地面的雪水,冰冷刺骨,让人十分讨厌。
再难过的天气也阻挡不住一些生意的红火,比如说群芳院,依旧客满朋挤,一个小包间里,坐着三个年轻人,一个英俊桀骜,一个书生俊秀,一个魁梧结实。
“头儿,怎么不见寇青出来表演呢?我这可是头一回来这么高大上的地方啊?之前远远地见过一次,我觉得我的三魂七魄到现在还没有回齐呢?”书生俊秀的男子趴在窗台上,望着大厅中穿梭的人影,一脸失望地说。
“张儿,就你那黑呼呼的大门牙,一张嘴,花魁就被吓跑了。”魁梧结实的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
“去你的,陆喆,今日我是寿星公,有你这样给我过生日的吗?难道花魁喜欢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叫张渺正略显书生气,长得俊秀的男子撩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扭头鄙夷道。
叫陆喆的魁梧男子也不生气,憨笑道:“今日又不是你一人过生辰,不是还有头儿吗?”
张渺正和陆喆同时回头,看着矮凳上自顾自喝酒的桀骜男子,眼巴巴地希望他此刻能说句话。
剑眉星目,高鼻白皙一脸桀骜的男子正是袁烨,他把酒杯一举,眯着眼邪笑道:“你们两个都挺好的,如果我是姑娘,你们俩我都喜欢,都要了。来,再给我来壶酒吧。”
张渺正和陆喆面面相觑,之后张渺正没能忍住哧地一声笑起来了,爬到袁烨的身边,晃着一只手道:“头儿,你看这是几只手指。”
袁烨一把拍在他的脑袋上:“你个小兔崽子,长了一岁了还不长智力。”
陆喆在旁边看得幸灾乐祸地嘿嘿直笑。
张渺正瞪了他一眼,颓气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脚,一扬脖干了,拿了一只鸭脚边啃边说:“我这不是寂寞吗?你看,别人都有姑娘陪,就我们三个大老爷们,除了大厅哪里少得可怜的歌舞,有啥看头的。”
陆喆端着一个盘子吃蚕豆,咯嘣咯嘣地脆响,“你就知足吧,没有头儿,你这辈子都难得进群芳院,就你那每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一年不吃不喝地攒着,连人家寇青姑娘的丫头都不屑,何况真正的主。”
“哎哎,我说陆喆,你怎么什么好的不学,竟学些损人的话,有你这样的兄弟吗?头儿,把他踢掉,不要他了。”张渺正把油乎乎的嘴脸凑过来,说了一句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