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二(1 / 1)
秦漾被苏亦轻轻放到地上,她不敢弯腰,苏亦从值班室借来一把椅子给她坐。保温箱里的小婴儿皱巴一张脸,像个没长开的小猴子。
不知是怎么了,小幸运突然从睡梦里睁开眼睛,迷蒙的眸光隐隐地向这边投来。秦漾和他对视个正着,小幸运突然支吾一声,奶奶喏喏的声音细小却绵长,像奶猫的嘤咛,可爱极了。秦漾感觉心里被软成水,全部滩化成他的形状。
这一刻,她突然知道了,生命的延续和爱的神奇。
秦漾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在保温罩上,想象着戳着他的脸,似心有灵犀,小幸运也伸出小拳头挥打了一下,秦漾惊呼:"他在和我打招呼是吗!他能看得见我?"
苏亦浅笑立在一旁,"看不见,婴儿睁眼睛了但是对光线识别能力较弱。"
秦漾不高兴地白他一眼,"哼,那就是我和他有心灵感应。"
苏亦笑,不置可否。
…
想起前几天的事,苏亦无奈地笑笑。一孕没有傻三年倒是直接回到了三岁。一阵风一阵雨,一会阴一会晴。
“笑什么呢笑这么开心,说出来给我和儿子也乐一乐来。”
秦漾捏着小幸运的手在外逗乐,苏亦笑笑,“没事。明天就出院了,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难受吗?”
秦漾摆摆手,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要出院了,你们医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闷的要死,早就没事了。”
苏亦无奈地又弹了下她的额头,“瞎说。”
“瞎说实话。”
秦漾突然眼底闪过不明的光,她坐起身毫无征兆地凑近苏亦,苏亦也没躲,但是下意识地眨眨眼。
“嘿,苏亦同志,能把你大学时候的专业书借给我看看嘛?”
苏亦一愣,“借那个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大学的时候都学些什么。”
苏亦若无其事地拿起苹果和小刀,动作利落地削皮。
“找不到了。”
“嘿嘿。”秦漾下床赤脚落在苏亦的皮鞋上,两只脚踩两只脚,整个人都要贴在了他的身上。鼻息轻轻地吐在他刮得干净地泛着微微青茬的下巴上,轻轻扬起头,媚眼如丝,道:“是找不到了还是不敢给我看?”
苏亦没动。
“我今天可是听说某个人暗藏祸心十好几年呢。”
苏亦眼见藏不下去,无奈地纠正她,“十一年,没好几。”
“为什么不说?”
“找不到你。”
——找不到你。
这轻飘飘地四个字好像突然有千斤重就径直地砸在秦漾一天都没有平静地心湖上,让她突然间就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的书上真的写满了我的名字?”
“没有写满,就是有时候看专业书看不下去就想想你。”
苏亦什么性格秦漾现在也算是知道一点了。他说得话很薄很轻,事实总要在他的话上再加重几分。
秦漾将头轻轻地靠在苏亦前额上,“我一直不知道原来还有个人在默默无闻地深爱着我。”
“嗯。”
秦漾用指尖轻轻地划过苏亦的浓眉,又来到他高挺的鼻梁上,一路向下一直点过他的人中,最后停在嘴唇。
“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离开?”
“秦漾,回来了你就走不开了。”
“那我若是不回来呢?”
“等回来,或者找回来。”
秦漾看向面前这个男人,是眉头都不皱的平淡和坚毅。这份平淡和坚毅不知道是他多少个年月的深夜中用怎样的心情辗转出来的笃定和认命。
认命,认我遇见你,就明白了世间最美好的风景是什么的命。
她不由有些哽咽。
“你不恨我?我记得你说过你恨我的。”
苏亦又一次轻弹她的额头,“傻。”
傻姑娘,由爱从来生不了恨,恨是深爱之人别无选择的最后借口。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定要不准隐瞒地实实在在地告诉我。”她恶狠狠地补充道:“如果你敢欺骗我,我就抱着幸运回美国一辈子不要见你。”
这么严重?苏亦被她较真地模样逗乐了,擦掉她悬在眼角的水痕,无奈道:“问吧。”
“高二的时候,那次聚会,是不是你。”
秦漾问这句话的时候是留了后路了,如果是他最好了,如果不是他的话就不能让他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她心里不安的时候,面前的苏亦显示一愣,然后微微侧过头躲过她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秦漾一下子放缓了心,用力拿拳头捶打他的肩膀,气他的隐瞒。“真是你!”
苏亦轻咳了一下。
“你个渣男,为什么一大早离开了。”
苏亦木着脸,大手一遮挡住了她湿漉漉的眼睛,躲避了她的责问。
他要怎么告诉你,他也是第一次,也害怕。
不害怕负责任,只害怕你恨他。
*
黄宗兄弟五个人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一路隐藏过得犹如过街老鼠般不敢露面。
现在犯个罪太不容易了——逃就够费劲了,白天有警察在各个路口设路障等着,各个路口各个街道商店都布置满了天网,网上发布画像更是让他们不敢接触人群。他们现在只敢拖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给他们上偏远的小区内买点面包和饮料。
终于等到了三个要去庐山的黑车司机收了他们三千块钱答应让他们睡到后面的后备箱里将他们带出A市。五个人窝在后面的后备箱里颠簸了三四天,吐了无数次,去掉了半条命才算是到了庐山。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庐山这个避暑胜地却是一年中人流量最少的时候。算来算去,如果躲在一些通讯不那么发达的贫困山村里避避风头也是个好选择。
郭老汉名叫郭英硕,无儿无女,老祖宗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到底是有道理。可他一生孤寡,生不了孩子,婆娘死的早,临死了抓着他的手告诉他她不甘心让他和别的女人过日子,那他也就不再找了。天生他就是个没福的命,注定他克爹克娘克妻克子,不如守着这庐山的好风光,等他婆娘来接他。
老来病老来病,得了肝癌,他也不那么在乎,可能是婆娘要接他了。但是真难受啊,每次一到阴天下雨他就发烧,两条老病腿还经常水肿,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十二个小时因为恶心不想吃饭,二十个小时里因为吃完不消化更恶心。
他就骂啊,你这死婆娘带我走也不找个享福的招儿,非得折磨我!我也没出去找女人啊!
天气好点,他就到庐山上捡捡行人丢下的矿泉水瓶子骂骂,或者卖个小副食什么的,天气不好就窝在家里骂婆娘。
也算自得。
这天庐山冷风大作,郭老汉猫在家里捂着大毛毯,看着外面的拂柳被吹地歪歪斜斜,他就在那瞎想。
前些个日子,他给给过他药的林大姐打电话,听说了她的外孙女的悲惨遭遇。刚刚打电话问着,发现那伙人还没抓着呢。
“现在的人啊,那心窝子都是黑的。有手有脚地踏踏实实地娶婆娘生娃过日子不行么,非得出去偷鸡摸狗。还绑架人家怀孕的闺女,真是连畜生都不如。”看着林傲君给他彩信里发的画像,他啧啧叹道:“哎,磨你说长的好模好样地,非要走这邪魔歪道。”
他的手机还是零几年的翻盖的老款,天气一凉了或者打几个电话,电量就跑光了。挂了林大姐的电话,又看了几张照片,低电量的提示声响起,他磕磕绊绊地把充电器插上,又猫回毯子里,骂道:“死婆娘,活着磨我,死了还磨我,要不是有林大姐的药,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我呢。知道你想我着急见我,但也不用这么磨我吧,你死了我埋,我死了谁埋?死婆娘,等我攒够钱把自己埋了的你再领我走啊,别着急,让我利利索索去见你。”
今天的庐山像是变了天,乌云如灌了铅似的黑压压一片,窒息般地不留缝隙地笼罩在庐山的上空。只黑天不下雨,大锅盖扣在天灵盖上一般沉闷。
“咔嚓!”
闪电闪过没一秒,震耳欲聋的响雷便炸在耳边。他这个小村子人少设备落后,这一个响雷劈下来,估计村头的电线杆又得出问题。
当第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倾盆大雨就紧跟过来。哗啦啦地像谁捅漏了天,瞬间倾覆了这个小村子。
“嘭嘭嘭!”
粗暴地敲门声在雷雨地怒号中也显得轻微了,外面传来了男人的大吼,“有人吗!有人吗!借个地方避个雨!有人吗!”
郭老汉透过窗外看看外面的天,一脸不情愿地下去开门,“来了来了!别敲了。”
打开门,是五个穿着破烂的中年男人。
“大爷,借个地方避避雨呗,我们外地人刚到这里就下起雨了。”
郭老汉看见他们一个一个淋成了水鸭子似的,叹了口气,“进来吧。”
从柴房里拿出搁置很久的板凳,他抖落身上的雨,“哎外面这雨太大了,砸人脸上都疼。来来来,你们先坐这避会儿雨吧,家里穷,也没有什么能招待各位地。”
几人中长相最年轻的汉子客气地接过了他手里的蓝色塑料板凳,拍掉最上面一儿落满的灰尘,挨个给其余四个递过去。
郭老汉又拿出平时卖给庐山上游客地一块钱一条的白毛巾,“擦擦吧。”
五个人挨个用毛巾擦头发。
随着这几个人把帽子摘了把湿头发擦上去而露出整张脸,郭老汉是越看越心惊。
数了数,一二三四五,连人数都对得上。
他的嘴角迅速地耷拉下来,苍老的皱纹全都在嘴边和眼角堆成了惊心。他手有点抖,略有泛紫的舌头悄悄地舔了舔干燥的嘴皮。
“弟几个怎么挑这个时候来庐山啊,这时候庐山冷啊,也没什么可看的,你们应该赶在夏天来,避暑好地方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