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回京(1 / 1)
“道之云远,曷云能来?”陆靖云猛地从梦中惊醒,她还活着吗,还能见到他吗?
这是什么地方……睁开双眼,烛火下有一张脸,是二皇子陆泗。
“靖儿,你终于醒了!”见她醒来,陆泗似乎松了一口气。
陆靖云舔了舔嘴唇想要说什么,可一阵干涩说话艰难,微微朝四周瞟了一眼,才见这里是雁门关城楼的卧房里,陆泗拿了些水给她喂下。
“靖儿,你怎是……”陆泗忍不住开口,他知道陆靖云的身手无人能及,可却不知怎么会突然间如此伤重。
陆靖云知道他要说什么,说道:“前些日子我以内力替靖娆引体内的郁气伤了心脉,已是损了七分内力。”
“你……为何不早说,我以为你被天龙寨大当家所擒只是你一时的谋略,故而并不是特别担心,我……”
“二皇兄。”陆靖云轻唤了一声打断了陆泗的话,“雁门关军情紧急,不管我内力怎样都要请命过来。更何况有时武功高低也不是特别重要,有勇无谋非将帅,剿了山贼我心里也欣慰。”
“你……幸亏你虽重伤,总算没有生命危险,否则你让我怎么回去见父皇。”陆泗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心里不忍,“军医说你现在内力尽失,以后怕再难用武了。”
“二皇兄,我能保住这条命已是万幸,你们是如何越过这悬崖的?”
“说来机缘巧合,军中有一人善用口技,他见这山中有许多大雁,便以口哨声将它们引来,随后让它们一同衔着一根长绳到对面的雁子峰上,才把你带了回来。”
“这当真神乎其技,二皇兄,此人可用……”
“靖儿,我知道,你先休息一阵吧,别说话了。”
“二皇兄,成连风的大军如何?”陆靖云哪里能不说话。
她这一问,陆泗突然间一阵沉默,陆靖云感觉气氛有些沉闷,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觉一颗心提了上来,难道成连风的大军已经大肆攻了过来吗,她昏迷的五天坏了很多大事吗?
陆泗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最后只好开口说道:“他的十万大军只是疑兵,真正的用意是声东击西,这边勾结天龙寨,那边又假意挥军西行,目的还在南疆,凤老将军他……”
“祥伯怎么了?”
“凤老将军见安军异动,知道你在这里,他甚是担心,其中可能也有人误报,他原本带着一小队人马过来支援这里,被安军截杀在半路……”
“啊……”陆靖云霎时脸色惨白,一手猛然抓住床单,“你,你说什么……”
“靖儿,老将军他牺牲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她,虽然她重伤,可陆泗还是说了。
陆靖云心口好像被人猛打了一拳似的,支撑不住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凤老将军抚养她长大成人,犹如亲生,听到这样的消息,陆靖云怎么忍受的住,吐了这一口血后虚弱的躺着,胸口红了一大片,双眼盯着帐幔一动不动。哪里是什么有人误报,这一切分明都是成连风设的连环计,她自诩智勇双全,此刻却输了一招,雁门关一役虽然没有折损兵力一锅端了天龙寨,看似胜了,实则却是败了。败在南疆牺牲了镇远大将军凤之祥。
她抓着床单的手没有松开,虽然无奈,可心里仍然免不了自责,怪自己没有早些看清成连风的诡计。关心则乱,若不是凤之祥因为对她的关心而乱了阵脚,想来也没那么容易让安军这样糟蹋。
“靖儿,你不要太难过了,老将军一生戎马,想来他此生也无悔了。”陆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陆靖云跟凤之祥之间如父如师的感情外人并不能体会,“荀安已经护送老将军的灵柩回京,也算是让他叶落归根。”
“二皇兄,你带我回京城吧。”陆靖云红着双眼,说出这一句话来。
“你身体这样,怎么还能赶路,在这里歇息几日,等你好些了再走。”
“二皇兄,我的身体再坏不过这样,祥伯……我不忍……”
“靖儿,凤老已逝,一切也是空无,我知你要去替他守灵尽些孝心,可你这样即使凤老在天之灵也不安心。”
“二皇兄……”凤之祥于她来说是长辈,是至亲,是从小带她长大的人,于情分上或许比赢帝陆玦更为亲近,怎么叫她放得下。
“哎!”陆泗不由再叹了口气,“你在这里再歇息一日,明日启程吧。”
“嗯,谢谢二皇兄。”
陆泗摇了摇头,只能无奈地出去,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说道:“还有一事。”
陆靖云看了他一眼,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陆泗顿了顿说道:“秦召死了。”
几日前,季文还见过秦召,怎么会突然……
“剿破天龙寨之后,我令季文去营救秦召,岂料此前关押他的屋中只见到他的尸体。”
陆靖云不语,只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早陆靖云勉强能起身,便跟着陆泗启程,身上皆是内伤,只觉虚弱无力,似闺阁中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般,靠在马车内沉沉欲睡。思绪里皆是南疆情势之事,南疆防线上共有四处驻兵城池,分别是益城,宣城,泽洲,坪城,四城皆是凤之祥统帅,麾下还有薄来,冯何,平阳三位将军,如今祥伯没了,薄来冯何平阳三人中若要挑出个统帅来,似乎也不容易。
陆靖云就这样想着想着,后来迷迷糊糊中也没力气多想了,只有那个风轻云淡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她眼前。
不知他在鄃宫内如何,想来其实他的身影不光是现在,而是这几天就一直在她心里,只是她不去碰触罢了,怕自己分心,到最后看到那根铁索桥断,她认定要死在雁子峰上时更不敢去想,他的此生不负,是一生一世的誓言,可她却要这样死在雁子峰上,她有何颜面再去想他。
可是她从来都是那个冲锋陷阵的陆靖云,怎能不顾那些匪贼作恶不闻不问,此前不敢想,此刻这浓浓的思念就像风起的湖面再也静不下来。陆靖云伸手触及那封他留下的书信,心里拢起一阵暖意,转而又是苦涩,她平生所读多为兵书,诗词甚少,现在想来那些诗词中所写的相思之苦,她从没在意过,如今想来还真是如此,这蚀心的相思真是磨人心志。
就这样在马车里颠颠簸簸,半睡半醒间回忆起与李重月的点点滴滴,支撑着一路从雁门关到了京城外,正赶上荀安护送的凤老将军的灵车。
陆靖云让陆泗扶下马车,上前一手轻轻扶着棺木,眼角有些湿润。紧紧跟在灵车后,亲手捧着凤之祥的战袍盔甲,荀安执了老将军的银枪跟在后面。
陆靖云跟着灵车一步步向前,眼前模糊中正如当年幼小的她跟在老将军身后,一步一步,更是回眸间佯装严厉的脸上透出万般的慈爱,在她跌倒时将她抱起。他待她如女,她视他如父,即使是她的亲生之父也未必有如此的感情。
陆靖云忍不住一滴眼泪滴在手中的铁盔上,再滑落到地上,是点点的温情,点点的回忆。
京城东城门,赢帝陆玦携百官在此迎候。凤千钧一身孝衣,跪在城门下,灵车慢慢入城停在陆玦面前,陆玦扶着棺木低头,眉眼间也有些湿润,“之祥啊,我有愧于你……”陆玦低头沉默了一阵,身后的官员都跪了下来,城里的百姓都跪了下来。
陆玦低头了好一阵子才挥了挥手,示意灵车向前去往凤千钧的府邸。陆泗搀扶起凤千钧,他的双腿已经麻木,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灵车经过千钥街,百姓皆跪地俯首,陆靖云的眼泪也止不住,一路落进了凤府。
几人将棺木至于灵堂,陆靖云亲手将这战袍交到凤千钧手里,两人对看一眼。府中各处已挂上素绸,她在灵前慢慢跪下,俯身磕了三个头,始终不愿意起来。
凤千钧对着她回了礼。
“钧哥哥,是我对不起祥伯……”
“靖儿,你无需自责,他老人家此生无悔。”凤千钧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双通红的眼眸望着她,终是别过头去,“赢安两国斗了十几年,这也许是宿命。”
“靖儿,你是凤老一手带大,你的心意他岂有不明,你身上有伤,先起来吧。”一旁的陆泗劝道。
凤千钧也起身过来扶她,自从她走后,他也时刻留意着雁门关的动向,自然知道她受了重伤。
陆靖云这才起身。
凤千钧伸手替她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靖儿,让二皇子先送你回府歇着。”
“钧哥哥,我无碍,我就在这里……”
“靖儿,你身上有伤,我怎忍心让你在这里,若父有灵,更不忍心你在这里。”
“……”陆靖云一阵无语,抬眼望了望凤之祥的灵柩,又看了一眼凤千钧才点头,心里不忍再让别人担心。终于还是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