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生顺遂(1 / 1)
正月里,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凤尾坠地金银双绞丝线勾勒出百鸟,鲜红宝石镶嵌,云锦吉纹束带,广袖垂坠在两旁,她额上添了一点鲜红花钿,头上的凤冠坠下的金质流苏微微晃动碰击玉环发出悦耳的声音。
元奚出现在殿内,挥退了绿婉等人。
锦萝抿了口脂,红唇鲜艳,整个人看着贵不可言,雍容雅度。
“紧张吗?”元奚问她。
锦萝淡笑,摇了摇头,道:“我身边有你,怎会紧张,怎么都不能给我的孩儿丢了脸面。”
她变得愈发沉稳起来,身上散发着母性柔和的气息。
元奚将手中两个锦盒放在桌上,锦萝瞧了一眼,便疑惑地看他。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金翅钗,和先前不同,这次它们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明显是修补过了,翅翼微微颤动,仿佛真有一只金蝶落足,只待展翅高飞。
“这是她的东西。”锦萝见旧物竟有几分垂泪的冲动,“我先前一直都不知道它是一对。”
“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我就没有见过她,在我身边照顾的人也一个又一个换了,直到有一天,我身边多了一个比我还小的锦衣,彼此相依为命。”
她口中的“她”是宁皇后,元奚替她簪上,缓声道:“我幼时便在我母亲身边,可我母亲懦弱胆小,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里长得又不算漂亮,入宫为妃才几日便得罪了妃子被贬为宫女,她在皇后身边做了两年的宫女,又遇到我那醉酒的父亲,这才有了我。”至今他都不明白,先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觉得对方与自己母亲之间另有隐情,可偏偏他母亲不具备任何吸引人的地方,双方都不是什么佳人才子,他也无从猜起。
锦萝捏了捏他的手,又问:“另一支你又是从何而来?”
元奚回忆道:“我母亲生下我之后依旧是个普通的宫女,便在桂殿兰宫失火的那日,我们曾追随着皇后的撵轿走过那个已经烧成废墟的地方,我不小心落后一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脚。”
“你岂不是吓坏了。”锦萝有些吃惊。
“岂止是吓坏了,还尿了裤子呢。”元奚调笑道。
锦萝想了想那场面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而脸色又沉郁了下来。
元奚明白她的心情,道:“我虽不知那人是谁,但她不是你的母亲,就一定是你母亲身边亲厚之人,你拿到了它,她们总归是圆满了。”
“嗯。”锦萝明白他的心意,轻轻地偎进他怀里。
“还有……”元奚又将她推开,将另一样东西递给她。
锦萝一瞧,更是愣住了。
“这个也给你。”他说道。
那是一枚拳头大的玉玺,也就是那些前朝乱党最想要的东西。
“你早就找到了它。”锦萝有些愕然。
“我那时妒忌冲昏了头脑与你置气,并非要对你赶尽杀绝。”元奚有些别扭道。
锦萝终是忍不住泪水盈眶。
她先前对他从来都是不公平的,不论是锦衣还是嫣月,又或是谁,只要稍微一有点风吹草动,她就立刻会与他为敌。
是她先主动与他生了嫌隙,他才与她置气。
锦萝抱住他的腰,再无顾忌。
初春三月,锦萝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元奚高兴坏了,给小皇子取名为珏。
四月里,江锦衣从南疆赶了回来,整个人拔高了不少,根本半点女色都看不出来,只是声音还有些哑,还没全然恢复,只是他年纪尚小,锦萝想留他在皇宫,他却坚决不肯,最终还是回了汜州和吴叔住在了一起。
出了月子,锦萝洗了把澡才松快了许多。
元奚难的休沐,却一整天都近不了锦萝身边,直到晚上小包子睡了被奶娘抱走,这才将锦萝整个抱住。
“干嘛呢?”锦萝正把衣服挂在架子上,突然被他抱了起来。
“自打你做了皇后就没有闲下来过,那些倒水挂衣服的活就不能叫下人来做么?”元奚埋怨道。
“这都是习惯的,顺手的事情而已。”锦萝搂住他的脖子笑了笑,他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忽然见她颦眉轻呼,忙起开查看,“怎么了?”
锦萝羞红了脸,推了他一把,侧开身,解开胸前湿了的亵衣,露出两团白腻丰满浑圆。
“我胸口这几天涨得难受,奶水太足了。”她拿了块布擦了擦,元奚却忽然抓住她的手,促狭道:“你这般为难,我作为你的丈夫总是要帮一把的。”
锦萝一双水眸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怎么帮?”
元奚看她如今像个完全成熟的蜜桃,眉眼间尽是风情,从前说话单纯,现在和从前没两样,但总叫人听得心痒痒,好似话尾带了钩子一般,就那横来的一眼也恁是勾人。
元奚低下头啄了啄她的唇,手指轻佻地滑入她衫内,“你也别多问,帮完之后,我自会收一笔厚利做为你的谢礼。”
等锦萝知道他是怎么帮忙的时候,羞得面红耳赤,扯着他的头发喉咙里舒服得哼唧了一声。
“轻一点,还有这一边……”她的声音极为压抑,生怕被人听见。
待他“帮助”完之后,又开始收取“谢礼”,惹得锦萝连连骂他无赖下流,他愈是兴奋。
两相胡闹,一直到后半夜方歇下。
之后的日子里也总是小有风波,但锦萝处理的愈发顺手得心。
这两人愈发恩爱也见不得就好,譬如早就去了太院修行的太后一直都嫉恨着锦萝,念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时时刻刻想办法往元奚身边送人。
这些事情锦萝在元奚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如今又怎会放在眼里,横竖对方都是过一天少一天的人了,她也无意计较。
再说朝廷之上有人旁敲侧击后宫子嗣不兴妃嫔不多之事,每每都成了元奚在床上欺负她的借口,叫她有苦难言。
在后来的史书上,江皇后就是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女人,父母不详,身份不详,却成了元奚的皇后,育有三子一女,顺遂一生,死后与元奚同葬一穴。
这大片的空白留了后人无限的遐想,以至于她有了无数个版本的身世。
只是他们那份一世不变的感情,自有后人艳羡。
秋风萧瑟,枯叶卷落在一间破落的庭院中。
屋内咳嗽叫骂声不断,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穿着短袖粗衣,拿着破扫帚扫着地上的叶子。
“老不死的,你现在来怪我,你女儿死了是我愿意的嘛?那谢颜芝是你的妾又如何,可她也是我买的,你少拿这两件事情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卷着咱俩的钱跑了!”
“我……咳咳咳,我要休了你!”
里面的人是他名义上的爷爷奶奶,他的母亲便是那老太婆嘴里的谢颜芝,在生下他后三年便去世了,他送去叶家的时候,老头子在京城里做个翰林编修,比之从前倒也风光。
只是好景不长,等老头子年老退居后,他那儿子反而迷恋上了赌博,将他所有钱财一卷而空,自己跑了。
老太婆从屋里出来,看见他的时候朝他身后啐了口痰,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孽障,自打你到我家,弄得我家一日不如一日,那小贱人死了活该,反倒是你,这几日就给我出去想办法弄点钱回来!”
他不说话,只是继续沉默地扫地。
听说他母亲是个妓|女,生前冒充过老太婆的女儿,后来事情败露,被赶到了尼姑庵去修行。
买下他母亲的人是这老太婆,将他母亲纳作妾的人是里面那个老头子。
按这老太婆的话来讲,他至少要把买下他母亲的钱还光才会有自由。
不过老太婆可没这么好的耐心,第二天她就找来人牙子要将他卖掉,他们像买卖牲口一样,将他捏了半天,哪块肥哪块瘦,牙口好不好都看了个遍,最终以最合适的价把他给带走了。
对于他来说这也是无所谓的。
横竖他不用再背负着所谓的欠债留在那里了。
他辗转被卖了几次,最后一次被一个太监买了下来,带去了一个叫做皇宫的地方。
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温柔的妇人,她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另一只手将他也牵了过来。
“从今天开始,你叫珣,他是你的弟弟元珏。”她似乎没有看到他身上的污垢,没有闻到他几天不洗澡的臭味,只是用着很温柔软和的声音对他说。
有宫女来要先带他去洗澡,他愣愣地跟着那宫女走了几步,忽然又挣脱对方的手跑到那妇人面前,仰起头,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她面上有一丝意外,“怎么了?”
“你是谁?”他想记住她,等下一次被卖的时候,他依然想回来找她。
那妇人忽然柔柔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若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唤我一声母亲。”
很久之后,元珣才明白,自己和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云泥之别,更别提做母子。只是一切有如天官赐福,叫他遇见了这个善良而又高贵的女人,将他从泥土里捡起来。纵使在若干年后他又因他的身世陷入另一场险恶风波中,也因她的用心,而化险为夷。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小包子忽然拉住他的手,在他身上闻了半天,闻得他脸都红了,忽然又抱住他的手臂不放,说了一句令他无地自容的话。
“他身上有臭豆腐的味道,元珏喜欢他!”
他的脸哄得一下热得不行,其他人都捧腹大笑,就连那妇人也笑弯了眼睛。
这是元珣初来时的场景,也是他一辈子难忘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