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低声下气(1 / 1)
夜深时,整个府上只有锦萝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夫人,咱这里的伤药上次都被奴婢给用完了,这可怎么办?”绿婉咬唇,面上有几分内疚。
“用完就罢了,它自己会好的。”锦萝抚了抚脖子上的细痕毫不在意道。
“可是……”绿婉犹豫。
“我的事情已经闹得不小了,若是仅仅为了拿药半夜再惊动旁人,恐怕别人会有微词,这样一来就更麻烦了,其实我都累了,让我先歇了吧。”锦萝疲倦道。
绿婉和她的想法相同,也只能退出房间。
锦萝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灯,看得有些晃眼,她揉了揉眼,将灯吹灭,屋子里瞬间与夜色相融。
月色美好,周围模模糊糊的都有些浅浅地轮廓,像是不经意间的一笔墨痕。
身后的门又吱呀被推开,锦萝以为是绿婉去而复返,头也没回道:“怎么了?”
绿婉没有吱声,只是走了过来。
锦萝侧头,瞧见那人轮廓高大,顿时站了起来碰翻了板凳,她刚转身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那人就像瞧见了猎物一般,将她抓住,对方的气息瞬间逼近,冰冷与滚热交融,温软的唇相贴。
锦萝支吾了一声,便让对方的舌头趁虚而入,缠着她的舌头恨不得将她吞下,在力量面前绝对的镇压,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灯被重新点亮,锦萝看到元奚,依旧是那样冷淡的面容,似乎刚才那样的热情根本就不会从这样一张脸上展现出来。
“你来做什么?”锦萝扶着身后的桌子,气息不稳道。
元奚没有立刻回答,而拉开板凳坐下,大有促膝长谈地架势。
“坐过来说话。”他说。
锦萝抿唇,看他拿出了一个紫色的小瓷瓶,大约知道了他的来意。
她随他意,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女人的心思,真是叫人难以捉摸。”他忽然说道。
锦萝不置一词,知道他在说自己。
他用食指挖出些许药膏,一手压住锦萝的肩膀,探向她的脖子。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他问。
锦萝垂眸,若有所指道:“错在没有做对的事情。”
她错在做了他们认为她错的事情,而没有反省去做一些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她错就错在没有遵守规则。
清清凉凉的药让她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了脖子上,他的手指很热,指腹粗糙,在她脖子上轻轻摩擦。
“我曾经告诉过你,琴柔还有竹溪都是不一样的。”他说。
“是。”他还说过她和她们一样。她不说出来,是不想激怒他。
“锦萝,我所知道的事情,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多。”元奚说,“竹溪我不解释,你应该也明白。”
锦萝一怔。
“你知道?”
“我知道,在竹溪之前,还有别人,我一直都知道。”元奚说道。
锦萝惊讶之后又是了然,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太多,问为什么实在多余。
元奚是太子,是众望所归的储君。
就连皇上的态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这并不是他天赋所有。
若他连自己府上的事情都一锅粥,又怎么会是太子。
“朝廷并没有我们所见的那般安稳,暗地里的忧患太多,找不到根源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蛰伏,等它们的爪牙探进时,再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这并不容易,你的任性会给我带来麻烦。”他的口吻平静,他的语气中甚至听不出责怪,只是在叙述。
锦萝缄默不言。
“琴柔亦是如此,只是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也许我不该在这个时候陷入这些儿女私情,可你这样做,我做公务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你,若你真是谁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人,他确实成功了。”他半真半假道。
“你说的是……”锦萝的目光从烛焰上移开,看向他,道:“可我又是什么?”
元奚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忽然一笑。
“你笑什么?”锦萝咬唇,她紧张的时候总喜欢咬住嘴唇。
他伸手,将她的下唇从牙齿中解救下来,手指留在那里轻轻摩挲。
直到锦萝缩了缩脑袋,他才收起手,面上无甚表情,道:“你至今没有向我认错,却要我说,我只是循着自己的心意来给你送药,不该说的我也说了,来日方长,连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的真心,你却只是一再质问,锦萝,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锦萝被他说的无话可说,可她想开口说的时候,他便豁然起身离开,连招呼也不打。
锦萝慢一拍追上去时,他的人影早就消失在夜色中。
脖子上仅余的一点点刺痛感都不见了,她关上门,目光有几分黯然。
熄了灯,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接下来的几日再没人来打扰过锦萝。
正如元奚所说,来日方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徘徊些什么。
绿婉见她无聊,便去书房拿了些书来给锦萝。
锦萝闲暇时翻翻,竟觉得不错,一时看得入迷。
这一日,她正看到一些地方的小故事,倒也有趣。
先前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有个小村子,村上有个勤勤恳恳的农夫,有一日他在地下埋了一个包裹,被村上另一个人看见了。
那人是个丑婆娘,年过二十都没人娶,她偷偷挖了那包裹,只当这东西是拿农夫的宝贝,便一直揣在家里。
她不敢打开,每日又惴惴不安,怕被农夫发现。
直到有一天,农夫找上门来了,她躲在帘子后面看到农夫与自己的父亲在说话,翌日,农夫送来了几匹新布和一些牲畜。
他要提亲娶丑女。
洞房花烛夜,丑女问他知不知那包裹的事情,农夫点头,告诉她他看见了。
丑女洋洋得意,知道这农夫心疼宝贝日后都得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了。
丑女每天不事农务,大吃大喝,对农夫颐指气使,农夫都不敢有半分微词,待她依然视如珍宝。
丑女不仅不高兴,反而觉得农夫是为了那包裹,她就愈发生气,故意刁难农夫,愈发变本加厉。
终于有一天,农夫要将她休弃。
丑女依旧高傲,直到一纸休书递到手上的时候,她终于笑不出来了。
农夫说,曾经我视你如心肝,你却心中没有我,一再无理取闹,如今我死了心你走吧。
丑女回家后打开那个包裹,发现里面只是一些碎掉的布片,并不是什么珍宝。
她为了掩盖自己的自卑,不相信会有人爱她,大肆地挥霍了丈夫的真心,最终落得了不幸的下场。
在农夫离开的第二日她便自缢在自家房梁上了。
看完这个故事,锦萝有些莫名。
“绿婉,这书你从哪拿的?”锦萝问道。
“这个……书房那地方奴婢想讨好您又进不去,便请求海瑛公公,海瑛公公说太子只准拿这些书,奴婢就拿了回来。”绿婉说道。
锦萝垂眸,忽然轻笑。
前些天还那么言之凿凿,要她认错,这才几天,就让她看这样的故事,可不就是想让她“感同身受”,只是这么做未免幼稚。
可他也有这样的表现,真叫锦萝意想不到。
“夫人,有什么不对么?”绿婉不安道。
锦萝摇头,可心情看起来好很多。
待夜里,元奚归来的比平日里都晚,他在外办事应酬,回到府里只觉得疲惫,直接先去沐浴,之后便进屋休息。
待熄灯时,他瞧见门口有个人影子,他蹙眉未开口唤人,只是自己上前去将门拉开,门口的锦萝一晃,险些栽倒。
守卫站在廊下,对锦萝视而不见。
“你在门口做什么?”元奚问道。
锦萝瞧着他,忽然用力推他进屋,反手将门关上。
元奚因她这大胆的举动微微一怔。
“殿下,我等了你许久。”锦萝趁他不防厚着脸皮挤了进来。
元奚皱眉,“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
“你日理万机,这些日子都见不到人……”她轻声道。
元奚抽回手握拳背在身后,口吻冷漠:“你快些说罢。”
他的目光落在她羸弱的腰肢上,这么冷的天她竟穿的如此单薄……
锦萝抿唇,“我想向你认错。”
“仅仅如此?”他轻哼了一声转身,“明日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上前两步,忽然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两只细弱的手臂将他抱住,周身都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我早就后悔了,可是我嘴笨,因为绿婉的事情冤枉了你,我心里很不好受,我现在明白你的苦心,其实你一直都护着我,可我还不识好歹每次都不相信你,我自责得很,只要你能原谅我这一次怎样都好。”她的声音又软又糯,竟是前所未有的亲昵。
元奚被冷落了一段时间,忽然见她放低姿态向自己服软,说不高兴是假的,可想到锦萝先前种种,他又绷住了脸。
“你又何曾将我放在眼里过,你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弱根本就不会得到真心的对待,所以才会对我这般隔着心防,你这样做,实在叫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