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朱门锦绣(1 / 1)
元和十三年四月的京城,春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
当第一缕朝阳划过破晓的晨雾,绽放出耀眼光芒的时候,京城里的各个角落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
繁华的角楼大街,鳞次栉比的商铺里,早有那利落的小伙计将自家店面的内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准备着随时以最好的环境和热情来招待第一批进店的客人。
掌柜们站在自家门口相互之间打着招呼,热烙的同时还不忘竞相的祝贺着彼此今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京城桃府,主子仆从在开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起自家老太爷的八十寿辰了。
说起这桃府,可是算得上这京城里的百年望族了,书香世家,一派清贵之风。
桃府自前朝之时,便以族中多出当世名儒而为世人所熟知。前朝覆灭,新朝建立,桃府经历了战乱之苦,族中之人更是因此所剩无几,除了京城这寥落一脉,便是旁支侧隐也已经不多见了。
桃家老太爷桃知望亲身经历了这场浩劫,自此之后便起了隐退之心,即便当时皇帝准备亲自下旨封他为太子太傅,桃老太爷也是以“老夫年迈,恐不能以胜任”为由拒绝了先皇帝的请求。
那时,桃老太爷已年过花甲。
桃老太爷一生只得一子,名唤桃福生,彼时曾官拜正二品文华殿大学士,虽然品级不低,然却是个彻彻底底的闲散文官。且在年初之时便已致仕归家。
相较于桃老太爷一脉单传,桃老爷这一脉却是要好得多,已故桃夫人为桃老爷一共生下二子一女。
嫡长子桃清,年方二十六,官拜正五品礼部郎中。
嫡次子桃潜,年方二十三,随其父管理自家的青麓书院,胜任堂长一职。
嫡长女桃于归,年方十八,未嫁,亦与其兄于自家的青麓书院中任职,是学生的琴艺夫子,也是书院的掌书(书院内管理图书的职事,负责图书的保管和借阅,以及掌管书院各种卷宗、档案的职事)。
嫡长次子均已成亲,娶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桃大奶奶名唤夏染,乃是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女。桃二奶奶名唤姚雨鑫,乃是国子监祭酒姚大人家的嫡么女。
两桩婚事无论内里内外都是可圈可点,为外人津津乐道的完美结合。
桃家嫡长女桃于归如今年已十八,按照大元朝的惯例,女子十五及笄便可许配人家,超出十七岁未许者便已算大龄剩女。
而桃家大小姐如今这般年岁还未出嫁,倒并非是桃家爱女心切,不愿女儿早早嫁人,却是另有隐情。
桃于归其实自小便已订下了一门亲事,乃是大理寺正卿家的嫡长子文睿澜。
本等着桃家大姐儿及笄之后,两家便将婚事提上日程,奈何这文家的大郎竟是个短命的主儿,两人成年之后,刚刚定亲不久,一次意外,桃家大郎便命赴黄泉,剩下桃家大姐儿一人名副其实的成了人人熟知的“望门寡”。
大元旧俗:男女之间订婚之后,未婚夫先亡,未婚女子虽居家,也须为夫守节,称“望门寡”。
望门(未过门)而寡的女人通常被认为“命硬”、“克夫”,以致难以再蘸重嫁。
说来,这桃家大姐儿桃于归早在未及笄之前便已才貌名冠京华,出自门庭显贵的书香世家,又是家中独女,自小在家中祖父和父亲的殷殷教导之下,便已熟读诗书经史,才华满腹。尤其琴艺更是冠绝京华,无人与之比拟。
然,就是这样的名门世家的闺秀,却天生的命运多舛,年少丧母,定亲之后又经历了丧夫之痛,如今成了望门寡,身上带着命硬、克夫的烙印无法移除,以致年至十八,仍旧待字家中,成了桃家一众家长的心头之病。
大元是个地地道道的封建社会,所有规章制度均沿袭了封建传统,然相较于中国古代的封建社会而言,它又相对较宽泛一些。起码在寡妇再嫁这一俗历上,它还是被世人所接受的。
不过,接受归接受,真正敢于付诸于行动的却是寥寥无几罢了。
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早已贯穿于世人的骨髓之中,要说对此没有任何的忌讳,那绝对是不太可能的。
这也是为什么桃家的大小姐,即便出身名门,才貌双全,也仍旧未能再嫁的真正缘由。
好人家忌讳着她,一般人家又配不上她。一来二去便拖到了十八年华。
以上便是桃家家中所有的主子。除此之外,还要交代一下桃家另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人物,乃是桃老太爷的妹妹,桃家的老姑奶奶桃安康,孀居多年,因膝下无子,早在其夫病丧之后,便被心疼妹妹的桃老太爷接回了家中,自此经年便一直居住在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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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是在五岁的时候重生在桃家大小姐桃于归的身上的。自那日与陈家大少成婚之日撕破脸皮之后,于归变真的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轻松一跃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本想着就此化为一缕青魂,去往忘川河喝下孟婆汤,就此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不想时不所与,转世投胎没做到,重新做人倒是做到了。
那时,正赶上桃老爷的嫡妻桃夫人刚刚过世,五岁的桃家大小姐不堪丧母之痛,一病不起,竟是直接随母魂归了西天,而于归的魂魄却正正好好的在这个时候附了上去,于是曾经的部长之女,一跃重生为清贵世家的千金小姐。
刚刚重生的那些时日,于归其实过的颇为忐忑,还好原主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她的离世烟消云散,而是完整的保存在了这具身体里。所以即便内里已然不同,还是让于归很快的适应了下来。
除了姓氏和面貌不同之外,这一世的于归本名并没有改变,依旧还是于归,只不过是桃于归,用其祖父的话说,这名字完全来自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家中之人为这唯一的小姑娘取了一个好听,寓意又很深刻的名字,奈何天不遂人愿,本想着将来让这姑娘嫁作她人妇之后,能够秉承祖训宜其室家,不成想真真竟是事与愿违,这闺女还没嫁出去,直接就做了望门寡。
说来这也有些好笑,就好似老天爷是故意与其作对一般,你越是想要怎么样,它便越是与你反其道而行之。
因着年少的那场病之后,自此于归的这副身体便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要折腾她一下,还好家中长辈兄长甚为爱护于她,如今长大成人之后,身体较之前已经可以算作是天壤之别了,不过到底也算是普通而已,离康健来说还是有些羸弱的。
不过,于归自己对此倒是颇为满意,她前世的身子骨就不怎么好,有几次甚至差点就去了黄泉路,要不是父亲四处寻医问药,拼死把她的病情控制了下来,估计她都活不到成年。
如今这副身子虽然仍旧不够健壮,可是相对于前世来说,那也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所以说,人得知足,现在她只要不是过分的劳累或是生气,这身体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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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日的天清气朗,院子里的桃花一下子就都开了,小丫鬟们正高高兴兴的挑选着枝头上开的正艳的白桃花,想着将这最漂亮的花朵摘下来,去掉多余的枝叶,晒干之后藏起来,留着将来用做饮茶之用。
于归坐在临窗的榻上,透过敞开的窗子往外瞧了一会儿,内心便有些蠢蠢欲动,轻轻的附手摘下了头上的抹额。身子也随之摆出了欲动的姿势。
刚刚端着药进屋的琥珀一瞧见自家的姑娘那欲要行动的模样,立刻着急的放下了手中的药碗。
“姑娘还是将这抹额多戴一日吧,这病还没好利落呢。”
将抹额递给了琥珀,于归略微沙哑的开口道: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带着它反而不自在。”
琥珀无奈,只好伸手将抹额接了过去。
自家这主子什么都好,容貌好,性情好,就是有一点儿固执,认定的事情便很难再做出改变了。
即便是她和鸳鸯两个均是自小便陪伴在她身边的老人对此也是有些无能为力的。
不过,幸好,姑娘自小就是个稳妥的性子,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即便内里确实有些固执,却也对她自身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转回身,放好了抹额,琥珀便直接端起了一旁桌子上的药碗,对着于归道:
“姑娘,该喝药了!”
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于归有些不太情愿,虽说自小便与这玩意打交道,可是她对于喝药这件事却是真的不能做到习以为常。
这东西喝起来实在是太苦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于归迫不得已的接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药碗,然后在丫鬟殷殷的注视之下,一仰脖便将药喝了下去。
一旁的琥珀见她乖乖的喝了药,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
于归刚刚回首之际,一颗蜜饯便递在了她的唇边。
轻轻的张开了嘴,将那颗附着满满糖霜的蜜饯含进了口中。
“姑娘再忍忍,老大夫说您只要再喝两剂便能彻底的康复了,到时候您也可以继续去书院了,想来老爷和少爷他们也不会再拘着您了。。。。。。”
丫鬟在一旁一边整理着书桌,一边絮絮叼叼的和她说着。于归这时却已经安静的再次转回了身。
窗外一片绿意盎然的□□,生机勃勃之中带着欣欣向荣。
这时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诗: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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