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我把横楣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横楣一直开着。缝隙中露出一个人的脸——那张脸面无表情,如同雕刻出的面具一般,他闪着智慧的眼睛正看着镜子中我的眼睛。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也想不到看到的竟会是他的脸——他和我一同乘坐过圣克里斯蒂娜号,他刚才绊倒在楼梯的时候没被我撞见。
他就是托尼·布鲁克。
第15章 逃出虎口,又入狼窝
手表的分针走过了至少一英寸的距离,我们一直盯着镜子中的对方。是不是镜子反射出的光影在和我开玩笑,一切都是想象出来的吗?我把目光从镜子上移开,扭过头看着横楣。托尼的脸还在那儿,像陶土捏出来的一样一动不动。但他的眼睛动了,他注视着我的眼睛。接着,他开口说话了。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很恼火,我真的表现得很恐惧吗?“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刺耳。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你主动打开房门,还是我弄断这个横楣?”
我下了床,穿上拖鞋,把睡袍的带子紧紧地系在腰间。我在心里嘱咐自己,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不是可怕的骗子,也不是神秘的陌生人。这是托尼,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在我心里,他就是那个比我年轻十岁的街边的小男孩儿。
我把书桌从门口移开,外面传来他轻轻地跳到地板上的声音。我打开房门。他刚才一直站在椅子上。他挪开椅子,走进了房间。我向后退了一步。他关上门,然后转过身双手插在兜里看着我。他粉嫩的脸庞依然透着年轻的稚气和温和,但除此以外,还多了一些重塑他表情的力量,他那两条淡棕色的眉毛紧锁在一起,嘴唇紧闭,嘴角透着冷漠。站在我眼前的仿佛是一个全新的托尼。
我的狐皮大衣还放在椅子上。他看了看被我撕开的内衬。“你就是这样通过海关的。”他的声音好像更低沉更刺耳了,“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什么东西——在哪儿?”我尽量拖延时间。
“别和我来这套!”他厉声说,“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但是——你必须把那十万美元交给我。”
“哦,托尼!”我握紧双手坐在床边,“为什么?你不需要钱,你不需要。”
“这是你的想法。”他双手插在兜里,在屋里踱着步。他时不时地看看我,但大多数时间他是在寻找屋子里可能藏钱的地方。他现在出奇的冷静。完全不是那个喝了双份马丁尼酒,在电话里和斯丁克开玩笑的年轻人。
“我从一开始就盯上那笔钱了。我没有成功是因为我想在不引起你怀疑的情况下得到那笔钱。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是谁拿走了那笔钱。而且——我不想使用暴力……即使是现在,我也不想使用暴力,但是——如果万不得已,我会的。”
“别耸人听闻了!”我严厉地说,“这是在犯傻。”
“犯傻?”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抑扬顿挫,好像他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似的,“你没把我的话当真,对吗?所以,刚才你才让我进屋来。我并不可怕,我只是托尼·布鲁克——街边的那个小男孩,那个因为嬉闹而被赶出普林斯顿大学的男孩,那个认识纽约所有最好的服务生的男孩……如果一开始我和你说实话,你就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
“所有的事都是你计划好的?从一开始就是?”
“自从见到那笔钱开始,我说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都是计划好的——为的就是从你那儿拿到钱,同时又不会伤害到你或者让你知道钱被谁拿走了。第一天在你隔间的时候,我催你把钱交给事务长保管.因为,我以为你会让我帮你把钱交给事务长。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钱,然后告诉你钱在我去找事务长的途中被人偷了。但是,你并没把钱交给我。于是,我计划在走廊拦截你,但是,当时恰好有一个乘务员从那儿经过。”
我回忆那个出现在走廊尽头模糊的身影。当时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一个过路人救了我……
“当道森的妻子偷走你的钱包、道森向我们募捐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用到鲁伯特的那笔钱,这样我就有机会发现你藏钱的地方,所以我才说我没有现金可以借给你。还记得那个飓风肆虐的晚上,我在甲板上是如何恳求你把钱交给我保管的?但是,你甚至没有告诉我你把钱藏在哪儿了!警察伍利兹上船以后,我不敢
再查那笔钱的下落。但我知道,无论是谁拿了那笔钱,我们靠岸的时候他一定会把钱带上岸,所以,我注意观察着下船的乘客。只有你看上去忧心忡忡,你还很着急去银行。我大胆猜测,那笔钱就在你身上,所以才跟着你。”
“当然了,我是故意拖延时间让你来不及去银行。我还在吃饭的时候磨磨蹭蹭让你错过了火车。我劝说你不要选择硬座车厢一路站到华盛顿或者住在宾馆。对我来说,鲁伯特的房子是个理想场所,因为,这条街很安静,房子空荡荡的,唯一的管理员耳朵还有点聋。”
“而且,你有房子的钥匙。”我插嘴说。
“哦,不,我没有钥匙!”托尼笑着说,“我给你的那把钥匙是我保险箱的钥匙,所以我才去按门铃。我只是假装有钥匙,这样才能让你住进来。”
“但是……”我在脑中里搜索着记忆的碎片,“跟着我们的那辆车……”
“你真的相信有一辆车跟着我们?”托尼又笑了,“躲避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跟踪者会拖延时间,你一定会错过火车,这样,你就不会怀疑是我在故意耽误时间了。整个晚上,我一直在扮演天真、年轻的托尼这个喜剧角色,希望在不引起你怀疑或不知情的情况下拿走那笔钱。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斯丁克·韦瑟罗尔。是我编的,如果我走后你听到什么声音,也不会怀疑我,因为你以为我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在宾馆的时候,我假装打电话给他,其实,我的手一直放在操纵杆上,电话根本没有接通。我给你的电话号码是我随口说的。但是,你没机会打那个号码或其他什么号码了,因为,搜查屋子的时候我把所有分机插头都弄坏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问他,“我听到你关上前门的声音了。门会自动锁好,你没有钥匙。”
“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把戏了,亲爱的。”托尼不客气地笑了笑,“你当时站的位置看不到我,我是让门锁好了,可是——我仍然在房子里。如果你当时的位置能看到我,我会事先把锁调成活闩的状态,然后再关门。”
“你整夜都待在房子里?”
“当然了。你的卧室关上门以后,我等了半小时,希望你能睡着。然后,我踮着脚从后楼梯往楼上走。快到二楼的时候,我被绊住了。你听到声音了吗?我担心你听到了。于是,我把鞋脱了,所以,你后来再没听到任何声音,我进了离你房间最近的一间卧室。我在那儿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什么事也没发生。你显然没有听到之前的声音。但是,那间房离你的房间太近,我不敢动,甚至不敢喘气。所以,我下了后楼梯来到了厨房,想在那里坐下来休息休息,直到你睡着为止。”
“你下楼到厨房去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托尼,你知道玛莎她——死了吗?”
“知道。她的心脏一直不好,但她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
“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定是听到我绊在楼梯上的声音了。于是,趁我在卧室里安静等候的时候下楼到厨房查看是怎么回事。后来我也去了,厨房很黑,她正站在扶手椅前,想打开灯的开关。她可能刚刚才进厨房。我关掉了手电筒。从窗子透进来的灯光很昏暗,她看不清我的脸。”
“然后呢?”
托尼叹了口气:“她看到一个只穿了袜子在房子里走动的鬼鬼祟祟的男人——一个在午夜里偷偷摸摸溜进厨房的陌生男人。她被吓着了,所以才送了命。她没有尖叫,只是发出喘不过气的声音,然后就瘫坐在扶手椅上了。她睁着眼睛,目光呆滞,盯着我的手电简射出的光——我知道她死了。妮娜,我也不想的。我知道她的心脏很脆弱,但是,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也去了厨房,她穿着毛毡底的拖鞋走路太轻了。没有人会认为她是被杀害的,对吗?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你不会真的害怕我吧?”
我真的害怕。托尼说得越多,我越觉得眼前的他再也不是我曾经认识的托尼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根本就不了解他。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不曾了解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他的内心世界将决定他是个怎样的人。有时候,我们会把真实的自我潜藏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鲁伯特的钱,托尼也许永远不会暴露真实的自己。表面上,托尼并不想存心欺骗别人,和真实的托尼一样,这也是他性格的一个侧面。我和其他人就是被这一点给蒙蔽了。他说的话只有一部分是真的。
“你为什么害怕我?”托尼停下脚步问我,“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得到那笔钱。”
那笔钱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我颤抖着嘴唇,勉强说出几句话——如果时间允许,我本该想想这个话题是否合适:“托尼——事务长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