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自尊与自卑的共存(1 / 1)
期中考试后,我的状态很不好,考完试下来整个人一阵一阵的冒虚汗,回家吃了几片维生素就睡了过去,还好那几天无恙出国交流。
于是我就在房间里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没有知觉。爱丽丝说她发现我时吓了一大跳,我已经两天没去上课了,她来找我时就看到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看就要不行了的样子。那次我发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已经失去了意识,昏睡在房间里。
最后从医院里醒来,睁眼便看到无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书,纯白的衬衫,水洗牛仔裤,微乱的头发,长腿双叠,很是闲适。
我起身,他听到动静后放下书,走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喝完水,他也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喉咙有了些润意,但依旧烧得灼痛。他问:“感觉如何?”
说罢手就拂到我额头上,他的十指纤长微凉,那是双做雕塑的手,指节均匀,有些薄茧。我说:“好多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话的语气是少有的平静,细听之下还有点儿生气的意味,但他眉清目秀的样子让我害怕不起来。
他说:“生病了为什么还要硬撑?”
我放下杯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只是觉得头晕去睡了一下,以为拖一拖总会好的。无恙,你不用担心我,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总爱生病,但也好得很快。”
无恙目光暗沉了一下,重新坐下,双手交叉:“安柿,你为什么总要活得这样用力?这次如果不是爱丽丝发现得及时,你可能会死的你知道吗?安柿,你是个成年人,不管是对自己的家人,朋友,爱人,还是自己,都应该负起责任。你对自己的身体都不负责,还谈什么学习工作。适时的放松一下自己才是个正确的选择。”
我忽然觉得很累,也有些委屈。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去探讨这个问题。一开始的出发点就不同,再怎么解释也不过于事无补。
我很想直白的告诉他我和他虽然处在同一个地方,但我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人。
我只有这么用力顽强的活着才能挺下去,才不至于最终在异国他乡奔溃,才不会辜负当初的梦想夹着尾巴灰扑扑的回家。
我喜欢他,我的朋友也喜欢他,谢润颜那么优秀他都看不上眼,何必如今到这儿来照看我,现实的镜子早就让我知道了我所渴望的一切,与我存在的莫大差距,所以我很沮丧,对于生活,爱情,友情。但这些话,我怎么能告诉他呢。
他有些疑惑我的反应,我侧过头,轻声说:“我和你不一样。如果想要放松自己,我不必自找罪受来到这个地方。”
无恙听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我盯着他,暂时选择忽略自己的难堪:“爱丽丝也告诉过你吧,我现在很贫穷。和你身边的那些人都不同。学艺术是很烧钱的,无恙。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当初是自己执意要走这条路的,现在苦的人也是我。”
“所以我只有更拼命,拼命的学习,工作,甚至同时兼几份职,都无所谓的,生病了不来看医生是因为我没钱,我攒的钱只够交房租和吃饭,学费很贵的....但.我不觉得后悔,我在读着我最喜欢的专业......真的...无恙,你别这样看着我....你租给我房子,我真的很感谢,如果不是你,可能现在我都流落在街头...”
控制不住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床单上,我知道现在我可能哭得很丑,还是在我喜欢的人面前。但是还能怎么办呢?我仰起头,尽力不让余光看到他,我害怕他现在的眼神,
无恙起身走到我身边,我闻到了一股植物的辛香。
他用手盖在我的眼睫上,泪水打湿了他的手指,他说:“难过就哭出来吧,小柿。我会帮你,我会一直帮你的。”
我摇头,打掉他的手:“我有手有脚,不必别人的同情。若你真想帮我,就忘了今天的一切吧,还把我当作……一个朋友?”
我压抑住悲哀,尽力在他面前争取最后一丝尊严。是的,尊严。清贫之下,我依旧把它看得如此重要。
他是个很聪明的男人。知道怎样去维护我的自尊和隐藏我的自卑。
“朋友?”他低头盯着我。
我脸颊又越发烧起来。
“你能离我远一点儿吗……靠得太近了……我有点儿紧张,不,感冒会传染给你的。”我语无伦次,忘记了流泪。我天生是个眼泪充沛的家伙,但长大之后,哭泣这种事只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毫无顾忌的去做,在无恙面前哭的次数多了,也渐觉的不那么难为情。
“接到爱丽丝的电话后,我立马买了机票飞回来,十个小时的航班,我没有闭眼,也没有吃饭。”他慢慢说。
我摸不着头脑:“家里还有一点馄炖…你可以回去煮一下将就着吃。然后休息一下……”
无恙拉开板凳,坐在我面前,打断我的话。
我胸口的起伏跟随着他低沉的话音起落,这个人,如同山间清爽的风,古城温暖的阳光,是我奢望的温暖。看上去触手可得。
“安柿,你别跟我装糊涂,我也没那么无聊,更不是特意赶回来就只为骂你。相反,我觉得你一直过得都很坚强,超乎我意料,就在我以为你百毒不侵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其实也是个真正的小女孩儿,会哭会笑,会伤心会脆弱。也许你讨厌别人给予你保护,更怕被人看穿…不对,与其说看穿,不如说看到你软弱的一面。不巧你不喜欢的一切都被我看到了。”
病房里呼吸声可闻,我忍不住的颤抖。
唇色苍白:“你何苦说出来呢。”
“因为我想照顾你。”他清淡的声音不大不小,字字落地,砸进我耳里。
我抬起头看他,他目光深邃,爱丽丝说我的眼睛里是湖里藏着一丛花,那么许无恙的目光,就像深海里的星光,莫大的黑暗里,太多的阳光无法照进来,那么那微小的一束透过液体介质穿透而过,所带来的希望,让人能够燃起一种接近太阳的温暖和勇气。
“是以朋友还是师兄或是房东的身份?”我直言,心里渐渐开出一朵花,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花茎流下去。
他低下身,拉住我的手,唇印在我的额头,那姿势就像求婚。他在我耳边轻喃:“男朋友的身份。你愿意吗?”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我的反应了。只记得那天是苏黎世的立夏,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