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绿色的火,噬人的夜(1 / 1)
静慕书斋里的每个人都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兄弟姐妹,他们从小生活在一起,认识对方,熟悉彼此,便组成一个大家庭。
他们之间有友情,有亲情,却唯独没有爱情。就算有,也只会被当做亲情和友情,因为他们无法分辨,因为他们都不曾爱过,因为静慕书斋不能有爱情。
可是这里又为什么不能有爱情呢?
是不是静慕书斋最初的掌门失去过自己的最爱?是不是他体会过世间最深的痛苦?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徒子徒孙可以不用受到和他一样的伤害,才将爱情扼杀在静慕书斋之外?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只知道如何去遵守。
但是,没有爱过的人生又怎么会是完整的人生呢?
幸好有一天段冥终于想通了这件事情,幸好这一天来的还不算晚,当然这都是后话。
夙寐听说江墨轩回来了,便一路跑去了静慕别居,心里还有些生气,师兄一去就是这么久,回来了也不先来看看自己,难道,师父比自己还好看么?
想到这,她又为自己的不讲理笑起来。不过,夙寐对江墨轩的感情,只是一种依恋,一种兄妹间的依恋,它还没有来得及升华,便已逝然。
夙寐轻轻的来到静慕别居门口,里面正传来微微的谈话声,她将耳朵贴在门上,没过多久,脸上就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她听到毕棠这个名字。
于是,她又默默的走开了。
直到花园里,假山上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夙寐才觉得有些后悔,所以,她决定去找江墨轩把事情问清楚,不着痕迹的问清楚。
夙寐来到假山下,笑道:“师兄下次教我吹笛子吧。”江墨轩也笑了,收起笛子道:“师父会教你的。”
夙寐道:“师兄这次下山了好久,难道都不想我和师父么?”江墨轩只是望着远方,淡淡的笑着,夙寐皱皱眉,道:“以后我也要这样下山去游历么?”
江墨轩低头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夙寐歪着头,道:“江湖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江墨轩道:“没有。”夙寐撅嘴道:“骗人,我刚才明明听到你和师父说,毕棠和商惊帝要见面。”
江墨轩哑然道:“小丫头,竟然学会在外面偷听了。”夙寐得意道:“这么有名的两个人,不知道见面之后会怎么样?”
江墨轩苦笑一声道:“除了你死我活,还能怎么样?”如果他现在低头,就能看到夙寐脸上有些难过的表情,那么他就一定会觉得很奇怪。
夙寐只是忽然想起了毕棠对她的好,而江墨轩语气中的无奈和无所谓,是不是也意味着这场见面,早就注定了某些悲剧的结局?
既然江湖中的生与死本就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事,那么将生死看得太重又有什么意义?
她想了想,说道:“两个人这么着急见面,就只为一死,还真是奇怪。”江墨轩摇头道:“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见面,又岂止只是一死可以解决的?”夙寐不禁道:“那,楚姚王墓是真的么?”
江墨轩跳下来,道:“也许吧。”他伸手摸了摸夙寐的头,道:“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夙寐眼珠溜溜一转,道:“我当然比不过师兄啦,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哩。比如这次惊天动地的见面是什么时候,又在哪里。”
江墨轩想都未想,就道:“月圆之夜,秋雨水榭。连我都想去看看毕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迎风转身,又道:“风凉了,你也快回去吧。”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夙寐在心里暗暗道:毕棠是一个不会让你失望的人,和师父一样,都是绝不会让人失望的人。
可她也许却要让师父失望了。
夙寐不见的这件事,可以说小,也可以说大。
江墨轩下山的第二天,夙寐就不见了。所以有些人说,她是跟着江墨轩下山的,但有些人也说,夙寐是贪玩才下山的,两种说法,结果虽然相同,但性质却完全不同。
段冥对这件事一直保持沉默,既没有大怒,也没着急去找,就连訾辛都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直到几天后,议论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都觉得段冥准备逐夙寐出师门的时候,段冥却突然留下一句:我要出门几天,便飘然下山了。
做师父的竟然亲自去找自己的不肖徒弟,这算不算是一件天大的事?
没有人知道,今晚适不适合杀人。
但只要毕棠愿意,每个夜晚都会是适合杀人的夜晚。
月还未圆,正与风云追逐,隐约的洒下一片朦胧。
秋雨水榭就笼罩在这样的朦胧里。
毕棠一个人,第一次来到这里,他相信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所以他很乐意这样静静的看上一会,看着它和幽碧潭宫完全不同的风景。
要毁了这样的庭院,实在是有些可惜,可世上也偏偏有很多可惜但又值得去做的事情。
今天不是十四,更不是十五。
秋雨水榭看起来有些冷清,暗淡的烛火,连走动的人影都少的可怜,毕棠知道,商惊帝已遣送走了不少的人,只是,他并不在乎,若是商惊帝愿意把楚姚王墓的钥匙交给他,不费一兵一卒,他也很乐意。
只是,商惊帝这个将对别人的承诺看得比自己得性命更重要的傻子,想必也正叫嚣着要为孙慧报仇。
想到这里,毕棠轻轻一笑,足尖一点,已飞身落进了秋雨水榭最大的院子里。
有风,并不大,吹着树叶瑟瑟的响着,那不算小的水潭里有几只水禽已埋头睡去。
毕棠踱着步子,来到潭上的那座青石桥前,夜色里,石面光滑,晶莹如玉。当他轻轻拍了拍石墩时,身前已引来一声惊呼。
毕棠皱眉,抬头却只见女子疾奔而去的背影,然后,他就看见了商惊帝。
他没有见过商惊帝,但他知道这个慢慢走向他的人一定就是商惊帝,就像商惊帝也一定知道他就是毕棠一样。
他听过很多关于商惊帝的传闻,他的样子,他的刀,他的武功,他的为人,可是,这一次他依旧细细的打量着,他不愿错过,更不敢错过。
他知道,商惊帝也用同样的目光琢磨着他。
商惊帝眼角抽动着,问道:“你是毕棠?”毕棠也问道:“你是商惊帝?”
商惊帝道:“你看起来并不像幽碧潭宫的主人。”毕棠被他一说,也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淡绿色的长袍,在月光下泛着白,脚上穿了双墨绿银边的布靴,头发用一根碧玉簪随意的挽成发髻,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得意的书生。
毕棠浅笑道:“外表不过是一具皮囊,又何必在意,你也和我知道的商惊帝不一样。”
商惊帝那双本来明亮的眼睛里,现在布满了疲倦和红丝,脸上拉渣的胡须掩盖了他本来该有的风采。
毕棠很喜欢自己以逸代劳的手段,说道:“尤其是,我没看见你的惊天刀。”
商惊帝道:“今天不是月圆之夜。”毕棠笑道:“难道你的刀只有月圆之夜才能出鞘?”接着又叹息道:“其实我本不想失信于你,只是有些迫不得已。”
商惊帝咬牙道:“白楚然!”毕棠笑道:“看来你并不傻。不过如果你就这样把钥匙交给我,也就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商惊帝负手而立,豪气的说道:“就算天下人负我,我也不愿负天下人。”毕棠面色一沉,道:“今天虽不是十五,可我也希望,你不会让我徒劳而返。”
商惊帝向前踏出几步,停在桥边,道:“不会,绝不会。”
两个人隔桥而望,一阵寒风吹过,水面上泛起微微波澜,他们之间已升起了一股杀气,正在互相抗衡,互相吞嗜,树叶簌簌响的更厉害了,就连原本安睡的水禽也忽然惊醒而起。
两个人都没有武器,可这两个人看起来比拿着武器的人更加可怕。
一个人的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落花枯叶都能作为武器,这本来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可是他们两个已把自己当做了武器。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四肢,甚至是他们的心,都能成为对付别人的武器,一个拿着名曰“自己”的武器的人,一个可以随时给人致命一击的人,难道还不令人觉得可怕么?
毕棠的袍袖突然卷出,水潭中的水已化作水卷,流转着向商惊帝袭去。
商惊帝猛然一震,双臂挥出,石桥上的石板几乎片片飞起,向水卷击出。
水至柔,石至坚。
在这一瞬间,它们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毫不留情的生命。
砰的一声,石碎水倾。
月光下,飞溅的水珠和青石的粉末宛如流萤,风扬起的刹那,飘散到庭院的四处,如梦似幻。
两人都已飞起,凌空相遇,掌击声过后,两人又各自飘飘的落回了原处,连落地之声都毫不可闻。
毕棠大笑起来,道:“如果你今天用了惊天刀,那我的这条手臂就要留在这里了,这到底是我之幸,还是你不幸?”
商惊帝面色变了变,身形未动,手已化作刀掌。毕棠冷笑,伸手捏成了剑诀。
手为刀,手为剑,两个人,两种武器。
两人如此对视良久,在风起又未起之时,云动又未动之际,两个人终于又动了。
他们快的就像是两道闪电,毕棠的剑刺向了商惊帝的咽喉,商惊帝的刀劈向了毕棠的胸膛。
明明这一刀已劈入了毕棠的胸膛,却偏偏只是贴着他的胸膛擦过,明明这一剑已洞穿了商惊帝的咽喉,却偏偏刺了个空。
刀锋,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线,如舞缎,如飞虹,在这刀光剑影的虚实间,他们不断寻找着对方的弱点,致命的弱点。
他们好像都已经找到!
他们谁都没有犹疑,没有畏缩,也没有被迷惑。在这一刻里,他们眼中没有了对方,没有了自己,没有了这个世界,有的只是刀之魂,剑之心。
然后,一切,都停了下来。
静止,绝对的静止。
两人指尖相对,嘴角都沁出一丝鲜血。
两人同时收手,毕棠舔了舔嘴边的血,道:“你还是不想交出钥匙么?”
商惊帝拭去血渍,摇了摇头。
毕棠叹息,刚刚才消失的杀气,似乎又在天地间再次涌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能不能过会再打架?”
毕棠和商惊帝同时侧头望去,毕棠的目光陡然亮起。只见夙寐正扶着树杆,抿着嘴,娇小的身子在风里颤抖着。
她望着毕棠,问道:“我想问你,苏玉在哪里?”商惊帝看了看毕棠,又看了看夙寐,道:“难道你是苏玉的女儿?”
夙寐疑惑的盯着商惊帝,点点头,又对毕棠问道:“苏玉在哪里?”毕棠笑了,慢慢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会说话的,你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毕棠走过去,抬手抚上了夙寐的脸颊,道:“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他的声音很轻,他的语气很温柔,充满了诱惑和期待,好像只要他一说出口,这个请求就无人可以拒绝。
夙寐抬眉,道:“是什么事?”毕棠又笑了,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今晚笑的次数,不过,今晚的确有很多事能让他去笑,比如,夙寐的出现,就是他胜算。
商惊帝当然不会知道,在毕棠笑的同时,他的眸中已腾起一汪绿色,夙寐有些惊讶望着毕棠的眼睛,想闭起眼睛时,却早已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夙寐的身子突然如羽毛般轻轻飞起,然后又重重的落在地上,商惊帝厉声道:“她不过是个孩子,你为何要如此对她?!”
他顾不得毕棠,俯身冲到夙寐身边,查看她的伤势,不管怎么样,这是沈紫衣托他找的人,他不能辜负了她。
夙寐的眼睛猛然睁开,商惊帝只看见一层雾气,一层绿色的雾气,然后便觉得一阵刺痛,低头望去,一把小巧的银质匕首已刺进了他的肋骨之间。
商惊帝惊怒下,一掌将夙寐甩出,匕首拔出时,血箭几乎染红了两个人的衣衫,夙寐依旧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仿佛失去生命的不是商惊帝而是她。
只听毕棠叹道:“你若不能为我所用,我又何必教你?”说话的声音就在商惊帝的背后。
商惊帝光明磊落,从来不会在背后偷袭别人,可是他却忘了,毕棠是个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所以当他意识到时,当他挣扎而起时,毕棠已如附骨之蛆般贴上了他的后背。
毕棠的手便是一把利刃,一把可以刺穿一切,撕碎一切的利刃,而这把利刃,现在就狠狠的刺透了商惊帝的胸膛。
毕棠甚至还能感受到商惊帝心脏的跳动,能感受到他血液的流动,感受到他艰难的呼吸。他靠在商惊帝的颈边,望着他颈上的青筋和他脸上的表情。
有些惊讶,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
可惜,商惊帝所能看见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感觉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冷。然后他便再也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
商惊帝死了,死在了毕棠的手里。
那么让他死的究竟是夙寐,还是毕棠?
没有人会知道,也不会有人能够知道。
商惊帝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快,是他太过深沉还是太过单纯?也许当他把希望寄托在白楚然身上时,他便错了。
他这一生只错了两次,第一次,他遇见了沈紫衣,失去了做丈夫的根本,第二次,他遇见了毕棠,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两次错误,究竟是值还是不值,也只有商惊帝自己知道了。
毕棠并没有急着把手抽出,他正享受着血液慢慢变冷的感觉。
商惊帝的血顺着他的手,滴落,再滴落。
有几滴还落在了夙寐的脸上。
夙寐没有动,只是仰着头,痴痴的望着毕棠,目光中的绿色仍未消退。
毕棠这时才推开了商惊帝的尸体,道:“走,我们回家。”
“她不会和你回去的。”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扫来,有个人影在毕棠眼前晃过,夙寐已躺在了人影的怀中,昏睡过去。
段冥看了看怀中的孩子,重复道:“她不会和你回去的。”
毕棠只是伸出了手,红手的手,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轻轻舔着那犹未干透的鲜血。
鲜红的唇,苍白的脸,一只刚刚杀过人的手。
毕棠就像是地狱里噬人的魔鬼,或许妖娆,或许无情,或许可怕,但他一定会让人觉得难忘和绝望。
段冥也就这样看着他,毕棠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定力,便道:“为什么?”
段冥道:“因为她是我的徒弟。”
毕棠微笑,道:“可是她是我的女儿。苏玉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而且,我也知道,你有时候叫段冥,有时候叫夙朗,有时候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名字。”
段冥的脸上闪过痛苦得神情,问道:“苏玉她在哪里?”这句话和夙寐问的几乎一模一样。
毕棠悠悠道:“不在天堂,便在地狱,你说她在哪里?”
段冥失声道:“她已经死了?”
毕棠道:“当初你弃她而去的时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段冥厉声道:“杀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毕棠摇头,道:“你是男人,我也是,我又怎么会舍得杀她?如果不是你在她背后重重的推了一把,她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段冥默然,抱着夙寐转身离去,毕棠道:“怎么,就这样走了?”
段冥转身,看着商惊帝的尸体,半晌才道:“我以为你要月圆之后才会来。”
毕棠道:“白楚然把商惊帝卖给了我,所以我就早点来了,反正他们是不会来了。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苏夙,只怕你也不会来吧?”
段冥纠正道:“她叫夙寐。”
毕棠浅笑着挥挥手,道:“世上真正讲义气的恐怕也只有这个傻子了。”他踢了踢商惊帝的尸体,又道:“实在是可惜啊可惜。”那口气,那表情,真是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很快就能为商惊帝落下几滴眼泪来。
段冥道:“你已经杀了商惊帝,现在你该去关心楚姚王墓的钥匙了。”
毕棠道:“有其他人替我关心,我又何必亲自去。”段冥皱眉道:“我以为是你一个人来的。”
毕棠道:“本来是我一个人来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段冥才醒悟到,这里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一看,难道秋雨水榭的人都已变成了死人?只有死人才看不了活人的热闹。
一恍惚间,毕棠的身边仿佛出现了无数双眼睛,绿色的眼睛,狼的眼睛,幽灵的眼睛。
段冥定神,听毕棠说道:“钥匙藏的虽好,可是,也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哪里,是不是?”他指了指夙寐道:“让人杀人都容易的很,更何况只是说出钥匙在哪儿。”
段冥低头,夙寐仍然未醒,脸颊上还沾着商惊帝的血迹,段冥说不清此刻对夙寐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是怜惜还是害怕?不,他害怕的不是夙寐而是毕棠。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实在让人觉得害怕,任何人都会觉得害怕。
毕棠哼了一声,道:“你打算怎么和她解释今天的事。”段冥道:“她会恨你,会想杀了你。”
毕棠摇头道:“她不会,绝不会。”他笑了笑又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等她长大成人,是会恨你还是恨我,是会来杀了我还是会选择离开你?”他顿了顿,又道:“或者说她根本不可能长到成人?”
段冥怒道:“毕棠,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卑鄙无耻么?”毕棠只是笑,笑够了才道:“段冥啊段冥,难道你还不够卑鄙无耻么?”
段冥咬着牙,毕棠挑眉道:“算了算了,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一人杀了商惊帝,你们也从来没出现过,你看如何?”
段冥并不反驳,只是道:“得意忘形的后果,并不会好。”
毕棠道:“这句话等我找到宝藏之后,你再对我说吧。”
说完,他便仰天长笑,笑声响起时,诡异的绿焰也从秋雨水榭的四处燃起,它如同有生命般的跃动着,却毫不留情的吞噬着这片楼宇。
毕棠扛起商惊帝的尸体,如同一只飞蛾般飞扑进了这场碧绿的火焰中。
段冥一怔,火焰夹杂着热浪已向他蔓延而来,他展开身形,护着夙寐,飘然落在了秋雨水榭之外。
火势越来越大,段冥就这样看着,很久之后,怀里的人才有了动静,夙寐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可是衣服上和心里的血迹呢?
夙寐睁开眼睛,用明亮而乌黑的眼睛望着段冥,段冥将她放下来,问道:“你醒啦。”
夙寐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咦”了一声,抬头问道:“是师父带我来的么?”
段冥微微皱眉,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道:“你记得什么?”夙寐撅撅嘴道:“我只记的师兄回来了,然后就是和师父在这里了。”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瞧了瞧段冥,却没有多问,段冥看得出她有些茫然,只是这种茫然究竟是真的,还是她装出来的。
段冥觉得自己不想知道了,便拉起夙寐的手,道:“我们该回去了。”
夙寐忽然道:“这里很漂亮。”绿色的火还未熄灭,映在她纯黑的眼中,宛如绽放的烟花。
段冥望着她,道:“是啊,的确很漂亮。”
夙寐转头,对着段冥笑起来,这样天真的笑容,却让段冥觉得苦涩,夙寐又哪里会知道,一场用生命燃起的火焰,注定是绚烂夺目的。
秋雨水榭被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江湖。
整个武林错愕不已,不知谁起了头,集结了一批自称正义侠士的人,前去讨伐毕棠。
白楚然没有去,他要处理秋雨水榭留下的后事。方休更不会去,他除了白楚然的事之外,其他的不敢兴趣。
当群侠来到幽碧潭宫时,等待他们的却只有废墟和无尽的黄沙。
幽碧潭宫竟然也和秋雨水榭一样,一起消失在了这纷争的江湖中。
商惊帝是死是活?毕棠是死是活?
他们望着满目仓夷,面面相觑。这些人里,有多少人在窃喜,在悲痛,在庆幸,在惋惜?
世间百态,不过烟云。
过眼而逝中,又有多少人真正在意?又有多少人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