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六、竟没想到(1 / 1)
谢循边吃边道:“我每次说爹爹责罚我时,阿维都很羡慕。”阿琇一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苏徖之子苏维,二人乃是姨表兄弟,年龄相仿,时常在一起玩耍。阿琇摸摸他的头道:“他二叔平日不骂他吗?”
谢循摇头道:“他二叔怎会骂他!有次阿维背书背错了,我都听出来了,他二叔还夸他背得好。”阿琇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谢循又道:“阿维的二叔对他可好了,他想要什么都给他。我上次想要一只会说话的八哥鸟,求了爹爹好久,爹爹都不给我,还骂我玩……玩……”阿琇插嘴道:“玩物丧志吗?”谢循点头道:“对!玩物丧志!后来我跟阿维说了,他去找他二叔,第二天孙伶便给他送了一只来。他要送给我,我怕爹爹骂,便寄养在他那里了。”
阿琇问道:“你说阿维听说爹爹责罚你,很是羡慕?”谢循道:“是啊!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倒羡慕他有个好二叔。”阿琇心中感叹,苏维虽小,却是苏徖唯一的嫡子,在江东诸臣心中自然与普通苏家子弟不同。苏衡如今看似对其宽厚,实则是在害他。小小稚童无有父兄加以教养,只怕最终难以成器。苏维虽年幼,却如此早慧,似已看出其中关窍,否则不会羡慕谢循有父亲管教。
阿琇长叹一声道:“想是阿维从小没了父亲,听你说起感怀身世,你下次莫要再提了。”谢循向来对这个姑姑言听计从,忙点头应下。
阿琇心中微堵,苏衡的目的很明确,便是要让苏维一生庸庸碌碌,绝了那些至今仍在感念苏徖,对其子尚存一丝妄想的臣子的念头。她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想着苏徖在世时苏家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模样,只觉恍如隔世。
又听谢循道:“姑姑,阿维说你会做他二婶。”阿琇一愣,沉下脸道:“胡说八道!”谢循吐吐舌头道:“他说他二叔的书房从不许旁人进去,连现在的二婶也不让进,因为里面全是你的画像。”阿琇蹙眉道:“既然不许人进,他又如何知道的?定是他胡说,你不要信他!”谢循并不太明白,见姑姑似不太高兴,忙答应下来。
兄弟二人在阿琇房中玩了一下午,待到傍晚萧婉命人来唤,才与阿琇一同去了前堂。姑侄三人嘻嘻哈哈地进了厅中,却见苏衡赫然在坐。阿琇敛了笑,上前行了一礼,便在萧婉身边站定。苏衡笑着拉过谢循道:“循儿近来也不来找维儿玩了。”谢循看了姑姑一眼,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主公,一则是因爹爹布置了许多功课,二则姑姑才回来,循儿近日都在陪伴姑姑,所以未曾前去。”
阿琇见他装成一副大人模样,大觉有趣儿,忍不住“扑哧”笑起来。苏衡看她一眼,自腰上解下一个通体莹润的玉玦,笑着递给谢循道:“好孩子!来,这个拿去玩儿吧。”
阿琇认得那玉玦是苏衡自小便带着的,与谢琅对视一眼,谢琅忙道:“主公不可!”谢循见父亲发话了,忙将玉玦双手奉上。苏衡笑道:“子瑜兄休要谦辞!维儿没有兄弟,我也没有子嗣……”说到此看了阿琇一眼,又道:“多亏循儿常去陪伴,维儿才不至于太过寂寞。”
阿琇心中冷笑,苏衡又道:“循儿小小年纪便这般谦逊有礼,将来定能成器,必不辱没谢家之声。”谢琅忙口称过奖谬赞。一时晚饭备好,萧婉上前,请苏衡就坐。
席间,苏衡不时看向阿琇,阿琇头也不抬,谢琅夫妇只做不见。片刻后苏衡终于开口问道:“阿琇,崔锴此人如何?”阿琇一怔,刚想推说不认识,却见谢琅看了她一眼,便沉吟道:“博学多才,颇有些能耐。”苏衡又道:“我观他十分有见识,齐永年对他推崇备至。阿琇若与他熟识,可否让他投我江东?”
阿琇这才抬头看向他,见他也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略想了想道:“怕是不易。他本是山野闲散惯了的,当日在襄阳时,公孙景、魏德都曾慕名请过他,他均推辞了。便是此次出山,也是公孙玄三顾相请才勉强为之。若要他改投江东,只怕他不会答应。”
苏衡望着她道:“阿琇似对此人颇为了解。”阿琇沉声道:“主公相问,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放下碗筷道:“主公慢用,阿琇告退!”起身便走。
苏衡忙走过去将她拉住,柔声道:“你莫生气,是我不好。”阿琇见谢琅夫妇正看着他们,连谢循谢衍兄弟俩也瞪着大眼睛望着,意识到自己失态,拂去苏衡的手,走回桌边坐好。苏衡笑了笑亦重新落坐。
谢琅轻咳一声道:“主公可是起了爱才之心?”苏衡微微一笑道:“此人好谋略。这几日我细细想了想,此次联盟,对我们来说吉凶未卜,对公孙玄而言却是百利而无一害。”阿琇皱眉望着他,他转过头看着她道:“若魏德败,他们可趁势占荆州;若我们败,他们便夺我江东。”
谢琅点点头道:“主公所虑甚是,咱们需得想个万全之策。”阿琇低头不语,苏衡说的十分在理,她竟没有想到。以她对崔锴的了解,他当真可能存了这念头。她虽与崔锴交好,此等家国大事自是要凌架于私情之上,当下皱眉思索破解之法。
苏衡轻声问道:“阿琇,你是在担心吗?”阿琇尤在沉思,不自觉地点点头。苏衡大喜,心中暗道:“她终是向着我的!”这几日的惶惶不安、伤心失望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柔声道:“你莫着急,我定能想到破解之法。”
阿琇回过神,隔着桌子望着他,惊觉他竟清减了不少,想来是因北军来袭之事操劳所致,一时百感交集,冲他轻轻点点头,却见他双眼一亮,笑得越发温柔。
谢琅见状,看了萧婉一眼,萧婉会意,领着两个孩子告退。阿琇也要随她同去,苏衡却道:“阿琇留步!”对谢琅道:“子瑜兄,此事颇为棘手,可否请阿琇留下共商对策。”谢琅想起当年阿琇便经常为他出谋划策,如今他提这要求并不算突兀,且事关江东存亡,确实不好推脱,只得点点头。阿琇见兄长答应了,只好留下。
谢琅将苏衡请至书房,关上门后道:“主公看此事应如何应对?”苏衡摇头道:“一时无法。”转身看向阿琇。阿琇自进书房便站在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前,皱眉苦思。
苏衡轻轻走到她身边问道:“可有法子?”阿琇不答,只拿手在图上描摩。苏衡痴痴地望着她的侧脸,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浑然未觉。忽听身后谢琅叫道:“阿琇,你是想将他们引入蜀中!”
苏衡一振,也看向墙上,阿琇的手已停在了巴蜀。阿琇回头看着兄长道:“不是我要引他们入蜀,是他们定会入蜀。”放下手又看了良久才对苏衡道:“主公,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如今便是我们盘算的再好,总有疏漏之处。既然如此,咱们便与他来个君子之约!”
苏衡与谢琅对视一眼,问道:“此话怎讲?”阿琇的手轻轻拂过地图道:“主公是要偏安江东,还是要这华夏九州?”苏衡心头巨震,目光炯炯望着阿琇,阿琇正色道:“主公这些年抚民安邦,已是海晏河清,百姓富庶。而北方……”苏衡顺着她的手望去,耳边听她说道:“魏德虽据有中原,北有辽东,西有西凉,均是后患。且连年战乱,民心思定,此役若败,魏德十年间必不敢南下。”
苏衡、谢琅二人俱不说话,阿琇顿了一下,道:“公孙玄若要在这乱世中寻一立锥之地,只有暂据荆州,以图此处。”苏衡只见她莹白的手往图上一指,循着看去,她指的正是益州。
阿琇手指轻点道:“益州自古便有天府之称,物阜民丰。益州之主闻季柔弱宽容有余,谋略威信不足,且多疑成性,不能知人善任,非守成之主。公孙玄若要取益州,实非难事。魏德岂会让公孙玄坐大,定会百般阻挠,二者必然兵戈不断。”
谢琅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将荆州让给公孙玄,让他以此图益州?”阿琇摇头道:“不是让,是借!”阿琇忽一笑,在图中点了几处道:“荆州现有南郡、江夏、武陵等七郡,战后,主公可将临川的南阳、南郡和武陵三郡暂借公孙玄,让其作为养兵之地。待其占了益州后,便将此三郡归还。”
苏衡道:“为何要借给他?我若能战败魏德,趁胜便可将他也除了。”阿琇看向他道:“你有把握一战便将魏德彻底击垮,从此一蹶不振,再不能举兵吗?”苏衡一愣,谢琅道:“魏德兵多将广,财势俱盛,能将其击退已属不易。”阿琇点头道:“正是这个理!若没有了公孙玄,魏德便只剩你苏衡一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