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一百零七章(1 / 1)
受[挽歌]影响,鬼城外的碎月锁心大阵已散去迷雾,整个地底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原本应当趁机离开大阵的子扶二人却没有动。
“来不及了。”白衣术者的眼睛在远处宏伟的鬼城石门上一扫而过,停在了城池边上,那是噬生水流淌而来的方向。
黑暗中,有巨兽睁开了双眼,赤红色的瞳孔自万米之下的水底看向地面!
“看来是来了硬茬子。”空城城主啧了一声,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动作快点吧,不然就来不及了。虽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但这动静听起来可不太好,要真惊动了地底的那一位,咱们谁都走不了。”
其实不用索司图录特意提醒,靖王心底已经浮现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危机感,浑身都绷紧了。鬼王就更不用说,虽然面上还淡淡的,额上的弯月却愈发鲜艳了,几欲滴血。就在这须臾之间,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神殿的另一侧,只见幽暗微光中一个人影正飘忽而至。待人来到眼前,靖王下意识就握紧了长剑,余光里看到索司图录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竟是早就料到的模样。
来人一身祭司长袍,抬头露出一张被银制面具覆盖了一半的面庞,轻笑一声道:“来的时候遇到点事情,让诸位久等了。”又对着索司图录略略颔首,“城主。”
空城城主看着空城的大祭司,慢慢道:“大祭司果然好手段。”
大祭司露在面具外边的嘴唇微微一勾:“不敢。”
“既然你在这里,那个人想必已经死了。”
“不过是以牙还牙。”面具青年嗓音轻柔,“城主早知那人拦不住,偏要多此一举,难道不是在借刀杀人?”
索司图录冷哼一声,抬脚迈进了神殿。
而空城的大祭司伽月雒在走进神殿之前,他的目光落在靖王身上停顿了片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还真是惊喜不断。”鬼王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第四个人会是伽月雒,空城城主和大祭司不和,几乎是空城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想到为了这四方祭,这两个人居然还能联手。“靖王爷,看来我二人要暂时搭把手了。”
“鬼王何意?”靖王淡淡道。
他们两人略略落在后头,又是刻意用了内力将声音压成一线,并没有惊动走在前边的二人。
“本王无意于空城内乱,对四方祭的其他三物也没什么兴趣,这问生镜难得一见,既然遇上了,又是拿命赌着的,不问一问怎么对得起本王千里迢迢跑这一趟?所以本王只问一件事,然后能完好无损的带走琴玺即可。”鬼王坦白道,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线兴味,“至于王爷你,想来也是被索司图录坑带进来的,只要能带走南荒铭印,应该也不想被扯进空城的事情里去吧。”
靖王没说话,看着像是默认的态度。
“本王不相信索司图录,至于伽月雒,能以南荒氏族之后立足大漠空城,还能把索司图录逼到这个份儿上,这样的人本王就更不敢相信了。如此一来,本王就只能选王爷了。王爷也是这样想的吧?”
靖王当然不相信索司图录。他年少时候就听池之慕提起过这个同族的兄长,性格阴晴不定,手段简单粗暴,多年过去,索司图录手段阴狠不减,性格也愈发诡佞莫测。至于伽月雒,他倒是宁愿相信索司图录,也不愿意相信这个祭司。
四方祭的时候四人无暇他顾,而且鬼镜生死局自成阵法,在四人从中脱身之前,彼此之间并无威胁。而一旦从鬼镜生死局中出来,他们就不知道各自要面对的是什么了。四人之中,索司图录与伽月雒表面上彼此罅隙,与鬼王、靖王并无旧怨,但他二人毕竟是空城之主;而鬼王与哪一方都无龃龉,这样想来,靖王确实没得选。
其实靖王不怎么相信问生境能预言后事一说,他是十年漠西战场里出来的人物,对此类神神叨叨的东西没什么好感;且这东西是术师所有之物,在场四人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终究也不是念术师。他之所以愿意赴局,一个是因为南荒铭印,还有就是范流泊确实提起过问生境,言语间颇有推崇之意,只恨平生未得一见。
能让破狼军师念叨多年的东西,由不得人不上心。
四方台就是个很简单的半人高的石台,一丝纹刻图像也没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有一个向下凹陷的地方,其中南、北和东都已经放入了南荒铭印、琴玺和白石,西面还空着。而石台上置的问生境,几人在神殿外边看的时候觉得是个椭圆形的水镜,看上去不过女子脸庞大小,等到他们走到四方台前分别站定,那镜子依然是个椭圆形的模样,似乎从任何方位看过去,镜子的形状都没有变化。
靖王看了问生境一眼,微微皱眉,那镜面上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又垂眸去看那南荒铭印。
南荒铭印原本是南荒之首的象征,多年以前,云重先帝迎娶南荒池氏,这东西便是陪嫁之一,也是以池氏为首的南荒氏族臣服云重朝堂的意思。只是后来云重王族内部互相倾轧,在对待异族的态度上有了很大的分歧,及至先帝薨,月皇后自请离京都,并没有回南荒,而是来了千顷草原的索塔格,并最终葬在了白桦成林、红脚鹤成群的安客草原。
南荒铭印就是那个时候被先皇后带到草原,靖王年幼的时候还经常在母亲的箱底见到,后来某一天就再也没有见到,而是多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异族小少年——池之慕。
南荒铭印不及成人拳头大小,用材是某种暗色的玉,流光喑哑,自有一番沉稳大气,而上边有重重叠叠的纹刻包括了各类草木鸟兽,十分精致。印面上用古语刻着“天垂南荒”四个字。
此时,这枚古朴的铭印被静静置于四方台上。
靖王的目光在铭印熟悉的纹刻上停顿了片刻,转头看向了别处。伽月雒唇角微勾对着问生境,面具覆盖下的面庞不知是何表情,索司图录正将手中的漠西绿珠放置在四方台上,而对面的鬼王却是因为位置原因看不真切。
漠西绿珠是一枚跟南荒铭印差不多大小的圆形珠子,色泽非常清浅,流光盈盈,照得神庙多了几分柔光,看上去十分讨喜。靖王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指尖,将一直系在手腕上方便触碰的那颗琉璃拨回去,分心想道:颜色倒是十分相近。
眼看漠西绿珠已经安置好了,靖王开口问道:“要怎么做?”
“血和内力。”索司图录简单道,动了动手指,左手食指便落下几滴鲜血,正落在绿珠上,异族男人微微偏头看着靖王道:“南荒铭印是南荒氏族世袭之物,这些古物对血脉都很敏感,靖王爷,你身上有一半的南荒血脉,想必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靖王皱眉,就听到对面鬼王淡淡道:“是这样。”
靖王对着江东白石扬了扬下颌,“那个呢?”
四方台前站着的伽月雒有的也是南荒血脉,跟江东白石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戴着银制面具的青年轻轻笑了笑,道:“靖王爷不必担心,只要内力充足四方祭即可开启,血脉的作用在于鬼镜生死局。当鬼镜生死局开启,问生境上就能显示出各人心中所问之事的答案,血脉越接近,问生境的答案就能越清晰,而我对此,并不在意。”
空城大祭司这话一出,鬼王在对面也抬眸看了他一眼。
若说鬼王、靖王都是为了这四方台上之物来的,索司图录本就是设局的人,为的是问生境的答案,伽月雒的来意就让人捉摸不透了。他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鬼城神殿的人,也是最大的变数。而索司图录在对待伽月雒的态度上也十分奇怪,到底有几分是不得已而为之,有几分又是刻意为之,竟让人完全看不真切。
空城城主将染血的手按在漠西绿珠上,沉声道:“各位,开始吧。”
鬼城门开,神殿焚祭;四方入局,鬼镜生死。
青蒂二十五年春,三月初十,申时。几百年未曾开启的四方祭,就这样静悄悄的在地底开始了。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空城大殿。
白发祭司微微皱着眉,幽蓝色的瞳孔紧紧盯着水面平静的静湖,轻声道:“不太对劲……地底,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栾厄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但是湖底传来的讯息有些奇怪。”诺轻轻偏了偏头,白色的长发在巨石上一扫而过,“栾厄,除了城主和其他三个人,还有其他人在碎月鬼城么?”
空城副城主没说话。
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留意到他面上的迟疑。“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四方祭既然已经开启了,为什么护城大阵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见一个白羽卫疾步而来,语气略急道:“副城主、诺祭司。”
栾厄见来人形色匆匆,也就没责备他打断了两人,只道:“什么事?”
“罗兰十刹已经进入大殿,白羽卫拦不住他们,请副城主速去大殿!”
“罗兰十刹!”栾厄冷笑一声,“他们这是提前动手了?也好,一次性肃清了,也省了麻烦。诺,我先去大殿,你不要再在这里耽搁,回圣山去。”
诺轻轻皱眉,显然不太情愿:“湖底一定出了什么计划外的事情,我——”
“回去。”栾厄坚定道,“伽月雒那边已经提前动手,你不能再留在外边,只有圣山能保证你的安全,诺。”
白发祭司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大殿走来了一个黑色祭司袍裹身的人,那人对着诺行了个礼,又冲着栾厄轻轻颔首,道:“副城主,我来接诺祭司回去。”
“有劳。”栾厄点了点头,看了诺一眼便往大殿去了。
“诺,走吧。”来人轻声道。
白发祭司垂眸看了看静湖,还是没想明白,只好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