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1 / 1)
阿若耶也知道不能真的掐死他,毕竟小六身上的青黑色印记,一看就不是好解的。但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阿若耶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松手甩开人,冷声道:“江南楼予阁的少阁主,原来也就是个只会使这种下作手段的卑鄙小人!”
楼宁的功夫确实不好,整个人跌倒在地上,面色青白,身形狼狈。闻言眼底一暗,扯着嘴角道:“那又如何。让我看墨辰书,否则他撑不过一炷香。”
阿若耶柳眉挑起,“呵——,真当姐姐我没见过毒是吧?成名楼予河的剧毒青鸾,就是再厉害,也是三十年前的老东西了,你还真以为没人解得了了,非你不可?”
少年身上脱力,试了几次也没站起来,面上屈辱神色一闪而过。
他将手指搭在腕上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号了下脉,身上的伤虽然麻烦,倒也不是什么大碍。比起初冬时候,被那些人追踪刑讯;比起来漠西的途中,被闻讯而来的武林中人追杀,都要好应付得多。闻言只道:“这不是青鸾,青鸾毒发可没有这么快。反正一炷香时间很快就到了,你们要不要试试?”
阿若耶气极,漂亮的面孔生生显出一份肃杀来。
池之慕拦住阿若耶,这才不慌不忙开口道:“行了。楼宁——暂且就当你是楼宁吧,你刚才说那些无非是告诉我,大漠寨的墨辰书是假的;但我没问你真假的事,我刚才是问:你是怎么知道墨辰书是破狼拿走的?”
少年愣了一会儿,“难道不是?”
池之慕不耐烦,“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些人说的。”
“哦,他们屠了楼予阁满门,还能让你知道这些?”
少年很不适应池之慕这种嘲讽冷漠的语气,皱着眉,语气也硬邦邦的,“那又如何?破狼军拿走墨辰书难道还是什么秘密不成。”
少年不会说,他在那些人手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活了下来,并且让人疏忽防备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本身就聪明,要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其实并不难。
池之慕也不会说,破狼军与大漠寨之间十几年的争执纷乱;夙沙一个异族遗孤,能成为军中副将已经很是不易,还偏偏被扯进了墨辰书的事情里,大概到现在都还被那个姓祁的关着禁闭。
那件事情,说是说误会一场,现在听楼宁这么一说,其实就是夙沙遭人算计被当成枪使了吧。
局都布到他头上来了,啧。池之慕眯着一双褐色的眼睛,情绪愈发暗沉。
不知道姓祁的知不知道这回事?如果楼宁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二人,并着身后的破狼军、大漠寨被人这么轻易地摆了一遭,还得通过别人的口来得知,真是——让人不爽啊。
池之慕嘴角微微一扯,“你说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少年的嗓音略低了一些,带着某种不动声色的仇恨:“这个你们就不必知道了。”
池之慕顿了片刻,明白了:谁教他自己刚刚说的话尽传递了些推诿责任的意思呢,现在可好,人小孩还不屑于让他们知道仇家了。
“那说点我应该知道的:既然你说砂山上的墨辰书是假的,你费尽心思来看一个赝品,为什么?”
少年楼宁抬起一张苍白失血的脸,“先让我看墨辰书,我告诉你们为什么。”
“你倒是铁了心要看那东西了。”大漠寨的寨主依然一副没什么惊动的模样,抬起下巴对着一旁的红发少年点了点,“解毒,然后带你去。”
少年本想见到墨辰书再说,但看了看池之慕的脸色,最终还是屈服了。
小六正低着头打量自己腰际上蔓延了一大片的青黑印记,几乎没听他们说话。突然感觉到身旁的阿若耶气势又凛冽起来,一抬头,那个清瘦的少年已经撑着墙壁站起来,往他这边走了两步。
阿若耶一手扶着小六,另一手成掌,看上去像是恨不得立马拍过去。
小六其实没感觉自己中了毒,不痛不痒不酸不麻,只是那片印记看上去十分骇人,总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毒发倒地。
红发少年拉了拉阿若耶的袖子,“三姐,你别那么用劲,我自己站得稳哎。”
阿若耶偏头瞪了他一眼。
楼宁已经走到他们跟前,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愈显瘦削,那张苍白的脸颊也像金纸似的。红发少年看着他微微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少年也没再走近,伸出来的手心里放着一颗指尖大小的棕色药丸,冷淡道:“吃了吧。”
阿若耶柳眉一挑,“谁知道你——”
话还没说完,小六已经拎起药丸扔进了嘴里。
红衣女子顿了片刻,扶着小六的手变成了掐,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倒是什么都敢往嘴里放,啊?!……!”后边跟着的一串居然是不知道哪一族的异族语言,阿若耶显然被气得不轻。
小六臂上被掐得青紫,脑中被念得生疼,龇着牙呼痛:“三姐姐姐姐!我没事没事啊,你看那印子不是下去了么!放手啊姐姐——”
低头一看,果然,那青黑色的印子就这瞬间已经消去不少,很快就了无痕迹。
阿若耶这才松了力道,冲少年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少年楼宁按着胸口咳了下,转头看池之慕,“墨辰书?”
高大的异族男人抬手扬了一把,“走吧,去山顶。”
山顶刚熄灭的灯火又被重新点燃,寒冷的空气中有股燃香的气味。
山腰往上是青石铺就的宽敞大道,一直延伸到山顶,接近祠堂的时候换成漆黑无光的墨辰石,一条肃穆的石路引到那座恢弘的建筑里去。
冷杉,黑桦,一路燃香。重钟,铜铃,双色幡布
漠西最为古老的建筑物。
脚下的石板上已经开始有图纹,奇怪的纹理走势像山水,像云霭,也像某种失传已久的文字,反正无人看得懂。连砂山上最苍老博学的祭司们都看不懂的图纹。走在上边,能清晰的感觉到凹凸的触感,细微,绵延不绝。
少年楼宁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了眼石板上的纹理,轻轻抿了下唇。
趁着无人注意,走在他身后跟了一路的红发少年快步走近他,低声道:“喂,刚刚那个根本不是毒吧?”
小六原本对云重人从来没什么好感,对这个少年却并不反感。大概是年纪相仿,遭遇相似,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的意思。另外就是,他在这个少年手上吃了亏,反而对这人有兴趣了。
“嗯?”楼宁回过神,见是他,眉头又不自觉皱了一下。“不是毒是什么,或者你想再试一次?”
“哦,用一丸益气补血的药丸解的毒,能是什么毒?”小六略带不屑地说完,敏锐地看到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脸色微变,语气里久带上了惯常的洋洋得意,“我说对了吧?那药丸我一尝就认得,什么解药啊,分明就是一剂寻常的补药!”
楼宁狠狠皱了下眉,并不搭理他。
“哎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在我腰上弄出来那么大一片印子?我什么都察觉到,一点伤口也没有,怎么就又青又黑了?”红发少年犹自饶有兴致。
其实毒这种东西,要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他也不想用。
楼宁不理会他,也没什么心情研究脚下的石刻了,快步往前走去。但他身上的伤一大堆,能强撑着跟大漠寨的人周旋了大半夜,又走了这么一会儿,刚加快步子眼前就一黑,脑中嗡鸣一片。
有那么一瞬间,楼宁觉得自己会晕过去;马上就可以见到那本墨辰书,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少年又急又慌,指甲直接掐进了肉里。
“哎哎,放开放开!——怎么跟三姐一样动不动就掐人啊你?!”
耳旁红发少年清亮的嗓音蓦然拔高,又像是突然想起他们在避着人讲话,声音拔高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被压了回去,于是莫名的有些委屈,“这是我的手哎——!”
楼宁好不容易睁开眼,一低头,果然,刚才红发少年伸手来扶他,正好被他掐在了手背上,活生生见了血。
少年楼宁愣了一下,甩开他的手,声音很低:“谁让你自己伸过来的……。”说着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小颗药丸扔过去,“吃了。”
小六拎着药丸看了又看,“这又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吃?”
“……不吃就等着死吧!”他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语气生硬。
楼宁指甲尖上都淬了剧毒,掐在他自己身上没事,弄到旁人身上事情就大了。
红发少年经过刚才的事,已经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口硬心软,嘴上说得多狠毒,其实没一点害人的心思;他还不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身重剧毒,笑嘻嘻的张口就将解药吞了。
“哎这个是什么做的?做什么用的?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还没有刚才那颗好吃。”
……解药你还想有什么味道?你以为是糖果么,挑着喜欢的口味来。
用墨辰石铺设的道路已经到尽头,楼宁抬头看向近在眼前的高大祠堂,眸中神色渐渐肃穆。
漠西草原,砂山祠堂。
父亲,我终于走到这里。
请您放心,阿宁一定会达成您和母亲的遗愿,墨辰书绝不会落入匪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