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姐姐?”
我不会忘记她当时的表情,太陌生了。远不是一个高中生该有的。
虽然她比我小不了多少,但在那一刻,只有我清楚她骨子里泛出的成熟与阴森,在加上她一派纯真的苍白面孔,尤其瘆人。
“就是这样。”
苏西虽然比我岁数小,但我很清楚,以她那个时候的心智,远比我要成熟得多。
她的想法,让人捉摸不透。
那个时候,她是美院就读的艺术生,而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应届高中生。
我一直维持着在外人面前的好形象,品学兼优,家世清白。
应该说,在那之前家庭条件还不错,爸爸是集团老总。
我很清楚,他们其实更疼苏西一点。
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可以容忍,甚至于她抽烟,因为烟瘾发作而萎靡不振。被撞见时没有一丝尴尬和惊慌,镇定和安静得不似常人。脸上也没有一点茫然无措的表情,仿佛是无知无畏的稚童。她的面孔仍然纯洁干净。
我没有意识到,在我转身的时刻,她的表情有些错愕,也有几分担忧,也许是担心我告诉爸妈,但如果出于考虑我的心情,那大可不必,而这种可能性,实在太渺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怅惘与迷惑。
后来我想得很清楚了,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嫉妒,我求之不得的东西,她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唾手可得,越发反衬出我的可怜可悲。
我必须要维持好状态,因为我是姐姐。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整日在画板和各种美术展览上流连忘返的时刻,爸爸不动声色地警告我,你最好清楚自己做些什么,好好念书,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他露出温和的笑,爸爸知道你的能力,考个自己心仪的大学,学习好比什么都强。
苏西不会玩得过火,那只会让她玩火自焚。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不会随心所欲地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比如,她和那男人的事。
被我撞见过一次,她也不太懂收敛与隐瞒。所以我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情感倾向。
“我只喜欢比我大很多的男人。”
“那他们呢?”
“他们啊,哪个他们?”
明白我所指,她笑得天真又烂漫,眼底分明疲倦之色。
“我这么年轻漂亮,他们又不亏。”
“你玩得很开心吗?”
很难堪,她明明是我的妹妹,我却对她有了一丝厌恶感。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她看着我笑得很轻蔑,“各取所需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样子?”
“姐姐,你是在教训我吗?”
她很少主动叫我姐姐,一般这种时候,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才十几岁而已,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她在外人面前,一直都维持着有才华品性纯良行为端正的虚假面孔。
我一直都觉得,我们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我和她完全不同。
完全相反的人生际遇,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太多交集,如果她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大概一生都不会有幸结识她这样经历丰富的人物。
以上,就是宋绮的自述,有关她和苏西,那段我不曾知道的过去。
我问她,“你觉得你估计错了吗?”
宋绮笑笑,“是的,大错特错。我们两个其实没什么分别,虽然之前我一直不太愿意承认,但有些,又在时刻提醒我。我们的,相像得不可理喻。我就像个无药可救的绝症病患。”
“你们关系不好?”
“说不好,依情况而定。”她想了想,给出这么一句话。
“相处得不太愉快,但你的说法,又太过直白与绝对。也许,你应该换种问法,或者干脆换个问题。”
这么说起来,之前的就解释得通了,多半还是因为苏西的缘故。
我很想问出口,听她亲口告诉我,不过既然说出来双方尴尬的症结,暂且不论她出于何种目的,今天她既然肯把这一番深埋于心的心思事在我面前吐露出来。我再扫兴,却不能辜负她这一番心思。
以往,用心良苦的东西,作假的仿制的假冒的太多,鱼目混珠,渐渐的,竟鲜有人相信了,然后冒名顶替的虚假也慢慢多了起来。
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既然只会给人带来不愉快与苦楚的回忆,就让它尘封好了。
☆、【变革】
和宋绮叙旧的同时,我正遭遇另一场变革。
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和温珩有关。
我越来越不愿意,来将任何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而面临这个人,我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温珩这个人,他根本,就是来拆我的台,特意看我出丑的。
偏偏我还得忍着,再憋屈,也不能当场发作。
他的目光里透着淡淡的焦虑,这让我深感不安。
我坐立不安,在座椅上如坐针毡。
然后,他在所有的人面前,不留情面地出口否决我。
这让那些,我好不容易才训练出来的冷静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同时也给了那些和我相对战线的人一个绝好的看笑话的机会,确实很丢人。
我盯着他冷静沉着的面孔,悄无声息地偃旗息鼓,意料之中,我撇下视线,双手抱臂,没有反驳。
不知道在办公室坐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会散了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最前面的温珩,走到我身边,让我陡然一惊,场面让人心惊肉跳,我脚底一阵发软,跌坐在座椅上。内心极度虚芜,脸上已经掩饰不住那种没来由的惊慌失措。
我长长舒了口气,应该庆幸,刚才面上还没表现出显而易见的惧色。
铃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格外振聋发聩,我接到陆西荣的电话。
“在哪里?”
“睿徵。”我抿嘴,嘴角不自觉上扬。
听到他久违的嗓音,带着低沉的质感,从来没有觉得他的声音这样让人沉沦与心安。
电话那头的无从猜度,片刻的迟疑与静默,也许他也在思忖我的动机与目的。
初冬的已经让人脚底生寒,我走到落地窗前,水雾凝结成一颗颗的水珠,等到阳光升高,它们就会迅速暴露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蒸发,让人容易想起呵出的无色气体,空旷的会议室只有我一个,通彻透亮。
这座城市开始苏醒,周而复始地重复着每天的工作。
我将头轻轻靠在玻璃上,不带焦距地望着俯瞰城市的。
“二十四楼。”
“你等等,我过来接你。”
“不用过来了,我马上收拾东西回去。”
“外面很冷,还是我开车。”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头一暖。
凝滞的冷空气,侵蚀人体的毛孔,再怎样收缩闭合,皮肤上乍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它们照样无孔不入。
连走一步,稍作流动的冷空气都足以令人牙关咬紧。
片刻的失神,恍惚的半晌,
本来大亮的天光却忽然暗沉下去。
天空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无以言说的晦涩。
今天天气波折,天气预告。
早上晴,大概下午五点之前,会下一场暴雨。
还好不是雷阵雨。
我倚靠在会议桌圆润的边角,双腿交叠,半坐在上面,将脸埋在双手间,抬起头,皱眉,单手支起半边脸颊,眉骨上,眉尖不经意间挑高。
看向他的目光很复杂,应该说,我并不祈祷他能明白我此刻混杂的心情,无奈,痛苦,憋闷,委屈,不甘。
总之,这些叠加在一起的滋味,难以言说,很难准切描述出来,但确实让人难以忽视。
太过明显,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浑身上下,只剩下丑陋二字。
他始终坐在那里,也不开口说要回去。
我们保持这种安静又诡秘的状态,熬到天黑。
周围无声弥漫着冷空气,冻得鼻尖通红。
我看着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椅上,大约是椅子高度不合适,他长腿交叠,仿佛与世隔绝。
他也在借机发泄某种隐藏的情绪?总要给自己留足空间,这样万事才会有回旋的余地,才不会那么累,陷入麻烦与困境,进退维谷。
进退有之,才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谢谢你,过来陪我。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就是有点腰酸背痛。
陆西荣看上去也有几分困乏,但还是打起精神问了一声。
“还饿吗?”
我抿嘴浅笑,“你饿了,好了,我们回去吃饭。”
陆西荣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大约在庆幸我终于看开了些。
“打算怎么办?”
“温珩一向是我们合作的伙伴,他和我爸称兄道弟,怎么说,他都是我的长辈。我也很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不过既然决定好好整治,那就从这里开始好了。我必须要向我爸那群人证明,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温珩生来就会做生意,因为他是那块料子,所以我爸巴不得把我直接复制成他那样的人。不需要任何的特质与独特性,那些都是我前面没有必要的东西。”
“该撕破脸皮的时候,谁也不会手软,因为一时的手软,对自己就是莫大的伤害,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
陆西荣拿上外套,很自然地走过来挽住我的手臂,气定神闲地走出二十四楼的大会议室。
见我不为所动,他站在那里深深看了我一眼,又折返回来,似乎被我的执着弄得心情极其糟糕,但还是耐着性子陪我继续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