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我被他的话弄得没了兴致,不着急给出答案,只是摆摆手,起身往帐篷的方向走回去。
“你等等。”
他在身后叫住我。
“你小舅的事,你最好做好准备。”
我笑,“因为,这全都出自我的双手,谁抢得走我的功劳呢?我只是作茧自缚而已。”
“谁都不会责怪我,甚至,没有其他人知道真相。”
我回过头,冲他点头一笑。
“对了,之前的事谢谢你。”
“哪件事?”
“要我是个谢字呢,是很难的,你要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吧。总之,谢你没错了。”
“哦。”他一拍后脑勺,一副恍然大悟的的样子。
“你小舅是吧?”
我翻了个白眼,除了这件事,他还能想出什么其他的理由出来?
叶清逸的那件事,节哀顺变。
我倒没有,意料之中,我就知道,自己对他的恨意不会这么快就烟消云散,我罗芮,可是个格外记仇的女人。
他当时对我的威胁是真,我想一刀了结他性命的冲动是真,即便他最后没有伤害叶堇,光是这些,足够我好好招待的,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这世上如果连报复都要向人请示,在意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纲常,非得符合道德伦理的话,那是不是活得太憋屈了些。
可是我不能对他做什么。
并非是见死不救,我只不过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就当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吧。
毕竟他伤害了那么多人,竟然还能逍遥法外,哪能只顾着自己痛快,最终都是要还的。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我又不是专司审判与维护公正的法官,就是不知道,我的报应 ,什么时候会灵验?
我不相信,因果报应是真,但坏事做多了,难保不会翻船,我只要安安静静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我躲不过去,这其中的冷暖自知,好自为之吧。
这一点,我想得很透彻了。
那时候外婆拉着我的手,叫我帮帮小舅。
可是我只是摇摇头,拒绝了她。
她看我,目光一点一点冷下去,你果然和你妈妈很像,你现在说的,和当年她说的如出一辙。
“我们都不是圣人”,我说,“我帮不了他,他是自作自受。外婆,你明明知道。”
“是啊,我明明知道,可是他是我的亲儿子,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老人家老泪纵横,我却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样,反倒成了我是最恶毒可恨的人。
这种感觉真让人深恶痛绝,我头脑被她哭得都糊涂混沌了。
我颇具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就怪我心肠太硬好了。心下一狠,干脆甩手出去透气。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有意思,明明知道事后做这些已是多事,无事于补,可还是要,甚至不惜伤害其他亲近之人。
恐怕到时候再后悔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来不及。
叶小舅做过什么,他自己心知肚明。
且先不说我被人用枪打伤差点儿丧命这件事,走私枪支这种大罪,岂容得上我多说一句。这是他自己犯下的罪孽,终究也应该自食其果。外婆居然跑来哀求我,未免太瞧得起我罗芮了。我上哪儿,给他找关系?
他最好还是放弃,无谓的苦苦挣扎。
背后有一个倚靠的东西,就会有安全感。
那种怅然若失感,太容易让人陷入恐惧的死胡同。
我坐在池边,看着头顶的大月亮出神。
我褪去衬衣和长裤,缓缓下水。
月华如水,覆在身上,隐约有不一样的光华,照得肌肤嫩白如瓷,水有点凉,毛孔收缩。
水面覆盖着半个肩膀,我闭上眼睛,将身体埋藏在水下。
任由自己沉堕。
暂时忘掉,这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身后的人在做什么,也并不感兴趣。
我只知道,在这自然静谧的原野里,听得到草木细碎的声响,而幽静无人的黑夜,深沉如墨。
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扰乱我的心神,也没有什么足以撼动我心如止水的内心。
没有任何喧闹声,也没有人声嘈杂,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出身,我曾经那样回避厌恶它,千方百计想摆脱,而现在,再次面临,我的内心回归宁静,只有充实。
在这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沉稳。
那是不同于之前所有的感觉。
瑟瑟发抖,不过很快就好了。我逐渐适应水温。
风吹拂,带走尘埃,缓解疲倦,神清气爽,神智逐渐恢复了清明。
我们游到岸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很安静。
穆南郴说,我们可以晚一些回去。
月光静静地倾泻在,在弓形的树叶上不停地更换方向,如水华流淌,缓缓转动流转。晶莹的液体,上面浸入了水珠。
他说:马上就要入秋了,你回去会感冒。
我笑: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说说,你可仔细听好了。
我恍惚看到他背上受过的伤口留下的疤痕,而上面覆盖了一枚刺青,后颈上也有一个。
仿佛是为了遮掩。
然而因为伤口太深,疤痕太重,反而看着更加骇人,带着某种的隐秘的罪恶。
我的手指不听使唤地抚上他的后背。
这是一个更踏实的人,同样更真实。
他是平凡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有血有肉,有生有死,会伤会痛。
没有周体贴入微,没有陆西荣显赫的家世,他完完全全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我一样,出身一般的普通人。
他是我半路遇见的人。
让我好好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在KFC里,他手里拿着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全都是因为他穿得太让人不敢放肆,黑色短款夹克,看上去很旧又非常具有年代感,现在很少见有人穿成这样了,多数应该是一件看着儒雅清秀也显年轻和气质的纯色衬衣,而再看他,神情肃穆,明明故作轻松,却让人不敢接近。脸上刻着生人勿近,整个人冷静克制,古板且疏离。
怪人,和周当年有的一拼,但周更偏向于清冷疏俊,天生就有冷场的气质,但还是属于那种翩翩公子的清贵文雅。而他是经历沧桑,刀锋剑影的冷冽,觥筹交错过后,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世故老练。
因为我就是那种不安分的人,刺激的东西就像带刺的荆棘丛,所以我很想尝试。
我承认,我对他很好奇。
所以我特别恬不知耻地坐在离他很近的四人桌,就在他那张桌子的后面。
“顾队,准备好了,盯紧目标。”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玻璃窗看去,只可惜楼下的人群熙熙攘攘,我看不清他的视线究竟落在哪号人物身上。眉头紧蹙,神情认真且紧张,目光锐利,让我想到了西北的狼群,那是狼的一腔孤勇,注定押注自己身上的,倾其所有奋力一搏。
抓坏人吗?
我不动声色地舀了口冰淇淋送进嘴里,咂咂嘴,往后靠得更近,集中心神用心听他几不可闻的唇语,真是怪哉,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越压越低,他是警察?
我对警察的印象一直都是叔叔爷爷辈的才足以修成这样的气场,要么久经战场,要么功成名就。一般的小警察都很年轻,顶多十几至多二十出头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样的气场,由前辈师父带着,青涩腼腆,没个几年的磨练哪里会又这样过人的胆识和气场。然而这张面孔,即便只有个侧脸,他刻意压低头部,轮廓深刻,线条流畅,尤其鼻子高挺,简直颠覆我的想象了,即便是将我说成是没见识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手里拿着对讲机,隐约能够判断出年纪,年纪不大。
他可能遇到什么难题,猛一抬头,浓眉拧成一条倒写的八字。
我承认我观察得太细致入微了,现在这个点快餐店里面也没什么人,他刚好又离我这么近,我不免就多关注了他几眼。
这个人,太年轻了,而且长得英挺帅气,气质冷冽。
说实话,我被惊艳到了。
果然不是什么一般人,我对他的角色和身份突然很感兴趣。
他看我的目光很冷。
也许是那道目光,我对他的印象很深。
第二次再碰到,可能他已经忘了我,或者根本就不记得我这个人。
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是故意的,我想让他记住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许只是出于自己一时好玩,这样没事找事,简直像个经常犯错误却始终不知悔改的浪荡子,最容易坏了规矩。
我是个只顾贪图眼前愉悦和快乐的主,但凡我想要的,或是想做的事,我都会想方设法付出实践。
无论是出于任何原因,我并不想深究。
无论我再怎样上心,人家是连一个正脸都不愿意给我。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KFC,我撇嘴,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嚼着嘴里的炸薯条,再蘸了点儿番茄酱,干脆打包一个汉堡带回去给叶堇解决晚餐算了。
心里是有点儿失落的。
不过后来回到家,很快就忘了这个事,同样将这个人抛之脑后,可是不得不说,我和这个人还是有那么点儿缘分,就在我以为什么都不会再发生的时候,他偏偏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拿着手中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换来换去找不到一个好看的频道,正百无聊赖地翻看叶堇的作业本,无意中刚好将电视里的台调换到本城的城市广播,看距离有点远,画面不是很清晰,像素算得上模糊,随着记者的脚步逐渐推近,是医院里纯白色的病房和街道上拥挤的群众不断来回切换的场景,镜头切换,看屏幕里的身影有几分熟悉,刚开始是远程拍摄,后来镜头逐渐推移转换到跟前,我才看清楚,心里正犯疑惑,这不是上次在KFC见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