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1 / 1)
按照惯例,皇帝的金榜一贴出来,状元、榜眼、探花要敲锣打鼓地骑马游街,作为新一代全民偶像供群众免费参观。
“金榜题名”嘛,人红了自然要回报一下粉丝、签名留念之类。
然而今年游街队伍的主角却少了个人,就是那传说中智慧与美貌并存、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新科状元齐昊,称病在家不见踪影。
打马游街还是小事,三日后皇上赐宴却是推辞不掉的。按朝廷的规矩,病假是肯定不能批的,只要还有口气儿,就是抬也得抬到太和殿面君。
明天就是宴会的正日子,传旨太监、礼部官员一行十来个人屏息凝神地盯着正在给齐状元切脉的御医,屋里鸦雀无声。
前几天进宫时还活蹦乱跳的齐日天,自从放了皇榜那天,也不知是冲撞到了什么,回到家就一病不起。眼看这才三四天的光景,这就病得床也下不来,面如死灰,有进气没出气,这年纪轻轻的好像分分钟就要挂了。
墙脚的小炉子上,药罐子噗噗地顶着盖子,满屋子都是人参黄芪等物的药味。穆辉面无表情地拿着蒲扇守着,不时地瞥一眼屋里的人。
御医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招呼着众人出了屋门,站在院里嘀嘀咕咕。众人皆是一脸严肃,虽然压低了声音,但那摇头叹气的表情,傻子都能看出来没什么好消息。
齐舒站在窗边瞧着院里的人交头接耳,又看看床上气若游丝的齐日天,皱着眉在他身边坐下来,握住他露在外面的右手,冰凉的。
虽然没说话,紧张却从指尖传给了他。
“都跟你说了是骗人的。”
仰面躺在床上的周寒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齐舒咬着嘴唇,皱眉小声道:“谁知道你到底哪句是真的?”
虽然一从宫里回来,周寒就把要装病的计划告诉了她,但这一剂药下去,就在床上躺了三四天,眼看是要弄假成真的节奏啊!
“你这女人这么笨,以后怎么跟着本少爷行骗江湖啊?”
周寒一脸嫌弃地支起上身,朝院里瞟了一眼。院里的众人这会儿已经散了,炉上的药罐子冒着热气,穆辉却不见了踪影,估计着是送客去了。
他一手撩开被子,将腰背上、颈上的几根金针拔下来。动作虽然不大,却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在枕头上一阵喘。
齐舒小心翼翼地瞧着他,见那蜡黄的脸上还是并无半点血色,嗫嚅半天,最后还是担心道:“……你觉得怎样?到底要不要紧啊?”
“你是不是傻?”
周寒又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我爹是江东第一神棍,我师父排行第二!我要连这些个小崽子都骗不过去,岂不是白混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是没什么底气,表面看也是病入膏肓的惨状,然而语气却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齐舒听他这么说,心里总算稍稍安心了些,扁扁嘴,“可我看着怎么像真的……”
周寒实在懒得跟她往细处掰扯金针封穴和装病的药理学知识,自顾自地双目微合,调息养神。
穆辉送完客人回来,直接就拎起药罐子朝后院去了。对于周寒这病恹恹的样子,他倒像是习以为常了。
齐舒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将信将疑地不住瞧他。
约摸有一刻钟的功夫,见他脸颊上渐渐红润起来,气色也明显有所好转,简直像是吃了什么灵丹仙药,眼见着起死回生了一般!
若不是亲眼见着,齐舒真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
“太神奇了!……顺便,你不出去碰瓷儿真是白瞎了!”
周寒睁开眼睛,俨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不屑道:“那种小儿科的东西,还不够丢人的!”
齐舒难得赞同地点点头,“可是,哪有张口闭口说自己亲爹是‘神棍’的?”
周寒却一笑,声音也比刚才底气更足了些:“寒江盟下辖堂口中有个白沙渡的,是三江交汇之地,那里有个龙王庙很出名。”
齐舒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周寒也并不觉尴尬,继续往下说:“那地方水流湍急,上面山势险要、水下暗石丛生,行船时经常出事故。我叔叔杨宪几次想开山凿石改水道,哪知当地人短视得很,即不愿出钱也不想出力。”
齐舒扁扁嘴:“寒江盟这么财大气粗的帮会,干嘛不自己出?”
“我爹很抠的!尤其像这种应该归官府管的事,他才不会自己出银子。”周寒叹了口气:“于是他就让手下悄悄散了个消息给当地村民:‘山上有金脉’。”
“很快,就有很多村民自带工具,一通开山放炮、乱挖乱凿。但是没多久,因为从来没人挖到过金子,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
“这是为什么?”齐舒不解道:“跟改河道的工程有关么?”
“这只是头一招。不久之后,我爹就郑重其事地把村民召集起来,说江里的龙王托梦给他:‘有刁民在山上放炮惊扰了山中诸神,因此必须在这修个庙!不然本座就发大水淹死你们这些败家玩意儿!’”
齐舒扶额,无力道:“这还是东北龙王啊!”
周寒才不理会她的吐槽,继续道:
“村民也不傻,虽然不信可也不敢得罪寒江盟,就象征性地交了点散碎银子出来,想随便修个山神庙了事。我爹就找到几家不肯出钱的乡绅富户,烧了他们家房子,然后放出话来:居然敢不尊重神仙,你看这就遭报应了吧?”
“简直土匪!”
“本来就是土匪啊。”
周寒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后面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工程人力财力充足,很快就完工了——当然也顺便修了个庙。我杨叔搞的工程当真是好得没话说!那地方自此之后真就再没出过船毁人亡的事故。”
“而且,听说那个龙王庙香火超旺的,求嘛嘛灵!——嘿嘿,哪里还有比我爹更灵验的神仙呢!”
听他讲完,齐舒表情也有些复杂起来。——这样的“神棍”,还真是不多见啊……
“这么多年,你爹的心性竟然还是一点没改。”
门外传来一个平和的中性嗓音,屋里的两人闻言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推门进来,中等偏瘦的身材,一张俊俏少年的面孔。
周寒见是他,不由大惊,立刻起身下床,恭恭敬敬地施了礼:
“李夫子好。”
那少年看来跟他差不多年纪,却见他以师长之礼待之,方才的顽皮之色一扫而光,竟无半点怠慢。
齐舒也不由地只觉奇怪。在周宅住了这些日子,头一回见一个生面孔这么大摇大摆直接进屋的,那么机警的穆辉竟然没发现么?
李子瑜那双凤目扫了两人一眼,嗯了一声。
“你先出去,我跟夫子有话说。”周寒并没打算介绍,把她打发出去。
齐舒眨眨眼,虽然不明状况,还是“喔”了一声便出去了。
李子瑜倒也不客气,落了座,冷眼瞧着规规矩矩的周寒。
周寒心知面前这位先生虽然是老哥的老师,同时也是太子少师,朝廷的黑衣宰相。虽然生着一副菩萨面相,却也着实不好糊弄。也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事来?
自己代考的事情穿帮啦?那也不至于劳烦这位大神亲自跑一趟吧……还是因为周盟的事?
思忖了半天,周寒也不敢冒然开口说话。
李子瑜沉默了一会儿,一双凤目直打量得周寒全身不自在。许久,他才缓声道:
“给新科状元郞道个喜,不多日就要被招驸马了。”
瓦里个擦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