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这兄弟俩表面看着虽然长得挺像,性格竟是一点也不一样。周盟那般沉稳老练,感觉周寒说话怎么就是不着四六儿、一点谱儿都没有?
看周盟平时言谈举止和气度皆是不俗,猜想着周家大概是个名门望族。
然而细想周寒刚说的那些话,自己若是这么跟他回家去,有哪个大户人家轻易地就让来历不明的青楼女子进门呢?况且,他才因为自己摊上了官司,自己又偏在这时候登门,确实诸多不妥。
想到这,祁紫依仍是执意要下车。
周寒苦着脸央告道:“您就别难为我了好不?你一个人在外面再出点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向我哥交待嘛!”
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家丁放下凳子,挑起车帘:“少爷,到家了。”
周寒先跳下车,回过身来扶她,还不忘接着絮叨:“您就先安安生生在家待着,有什么事等我哥回来了再说,好不?”
祁紫依只得答应一声,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你这是又惹了什么事回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周寒只顾着跟她说话,完全没注意周围的情况。听到这声音直吓得一缩脖子——哎呀妈呀我的亲爹祖宗喂!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大门口点了十几个大灯笼,照得亮如白昼一般。有几名随从牵了马,在灯底下候着。
周玉穿戴整齐正准备上马的工夫,周寒的马车正缓缓过来,正走一对脸儿。
周玉面沉似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周寒身上。
——难不成我脸上真写了一个大写加粗的“衰”字么……
眼看这回是混不过去了,周寒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爹。”
祁紫依见这情势也十分意外,听周寒口中的称呼,便也上前给周玉施礼。
周玉拧着眉打量了二人一番,见那女孩面生,便问道:“这又是谁啊?”
“我……”
周寒勉强挤出一个抽搐的笑容,磨蹭半天才吐出另一个字:“……姐。”
周玉铁青的脸上似乎并没什么明显变化,倒是站在一旁的穆辉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周寒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周盟不在,祁紫依也不好介绍自己。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面前这位长者,他阴沉的目光中透着摄人的威严,令人心生敬畏。
然而周寒在老爹眼里始终还是个孩子,本事有限又天生胆小,想着反正任他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几尺浪来。
周玉这会儿正因为周盟的事赶着出门,哪有心思跟他掰扯乱认姐姐的事儿?只丢下一句:
“回头再跟你算账!”便上了马,带着随从绝尘而去。
呼呼,躲过一劫哇!
周寒终于松了口气,擦擦那一脑门子冷汗。
穆辉笑嘻嘻地把他俩迎进门。
周寒看他那一脸“不用解释,我懂的”的表情,朝他解释道:“这回真是我姐!”
“回头您还是自己跟老爷解释吧。”穆辉笑道:“顺便提醒您一句,西厢房那位还等着您呢!”
“那不是一回事!”周寒怒道。
“懂~”
“懂个屁啊你!”
他越是表面上唯唯诺诺,周寒心里就越是气急败坏:“等我哥回来一巴掌糊死你!”
“好好好,等大少爷回来一巴掌糊死我!”
穆辉也不跟他斗嘴,挑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穆辉是周盟身边的小厮,各种毒舌和怪招从小就跟着老哥学了全套。
周寒气得牙根痒痒,想学着平时齐舒欺负自己的样子朝他屁股上狠踹一脚,却不想他十分自然地把灯笼换了个手,不露痕迹地就躲开了,这一脚竟是连衣襟都没沾上!
祁紫依见状,也忍不住将脸转向一边,抿嘴偷笑。
周寒更恼了,紧跟了几步刚想抬脚,那穆辉就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般,缓声道:“少爷,地上滑,仔细别闪着您的腰!”
“啊——!”
炸毛的周寒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就朝他后背上扑过去。
穆辉知道他并没有武功,也不躲闪,任他扑到背上竟是连晃都没晃,照旧步伐稳健地提灯走路。俨然像是个长者在宠溺小辈一般,由他在背上一阵乱挠,也无非是扯头发、抠鼻孔、揪耳朵之类的小孩子伎俩。
周寒在他背上干脆就不下来,被他一路背到了院里西厢房门口。
齐舒见他回来,忙迎了出来,刚想开口,却见旁边多了个模样十分清秀的女孩:“咦?这谁啊?”
周寒从穆辉身上滑下来,穆辉若无其事地行了个礼:“小的告退。”然而潜台词也很明显:你自己整,我可管不了。
周寒朝他的背影切了一声,心说:太小瞧我了!摆平这两个女人,不用多,一句话就足够!
“小姑奶奶,叫大嫂!”
相互见了礼,三人和和气气地进了屋。
如今天色已晚,周寒也不便久坐,只把事情经过大概一说,便退了出去。两个女孩子初次见面也没有太多话,齐舒毕竟早来了些时日,就主动帮她在纱橱的隔间里收拾好床铺,便早早地各自歇下了。
齐舒心里向来不装事,不一会儿便睡熟了。祁紫依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那日的情形,听周寒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几分像是周盟刻意做的局;然而此时他身陷囹圄,也不知境况如何、有没有受苦?
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了。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了满地。祁紫依无声叹息,索性坐起身,披衣下了床。
屋里静得只剩下齐舒均匀的呼吸声。
她稍无声息地来到窗边,似是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
来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原来院里种着一棵高有丈余的西府海棠,如今正值花期,花开繁茂。见院中如此盛景,她不禁轻轻推门出来,只身到了院中。
夜风微凉,那株西府海棠在晚风中飒飒轻吟,半隐于月影下,满地胭脂般的点点落红,让人不忍涉足践踏。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心里默默诵了几句海棠,正看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几声鸟鸣般的哨声,只见几条黑影在屋脊上飞身而过,一身夜行黑衣,蒙着面。其中一人刚巧也看到了她,四目相接之际,她惊得险些叫出声,慌得躲到树下。
那人口中的哨声响起,似是跟同行的人交谈了几句,之后便漂身下来到了院中。
祁紫依心里一紧,见他竟然朝自己走过来,躲在树后大着胆子喝道:“什么人?”
“姑娘莫怕,是我。”
那人的声音有几分熟悉,边说边摘了面罩,向她抱拳行了个礼。
月光照得分明,正是穆辉,她之前见过的。
见是他,心里多少安定了些,却还是有些惊魂未定,“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穆辉一笑,“巡夜啊,今天到我当值。姑娘头回来,没吓着您吧?”
祁紫依心里一阵纳罕,心说别家巡夜都是家丁挑着灯笼在院子里头,怎么你家却是飞檐走壁的?便问道:“不知贵府上,到底是做什么的?”
“呃,”穆辉眨了眨,试探道:“不知少爷是怎么说的?”
“土匪。”
穆辉闻言笑道:“二少爷的话,姑娘不必当真。”
当时听着像开玩笑,怎么现在看倒确实像真的!
穆辉接着解释道:“我们周家做得是江面上的生意,这轻功是看家本事;您才来估计还不习惯,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江面上?你们不是京城人氏?”
“这宅子是京城的别院,周家大宅在南京。”穆辉热心介绍道:“周家共有两位公子,如今都在京城;还有位小姐,年纪尚小,一直住在南京。”
说起南京,那秦淮河畔那歌舞升平的胜景岂是有人不知的?
祁紫依想起周盟走窗户跟家常便饭一样,不禁又想:看他身怀武艺,家境又这般殷实,处事也颇为老辣,只怕不是头一回出入风月场所。况且又生得这样英俊的样貌,也不知是被多少女子心仪的如意郎君呢?!
暗忖了片刻,问道:“那他……你家公子,时常独自在外行走么?”
“这……”
穆辉挠挠头,看似老实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这问题表面像在问周盟是不是经常一个人出门,暗含的意思却是:他常出来拈花惹草么?
穆辉终究还是一笑,坦然道:“您也甭套我话儿,回头还是让少爷自己跟您说吧。我俩要说得不一样,您也肯定得骂我不是?”
祁紫依扁扁嘴,心说这小厮端的狡猾得很。
那穆辉到底是跟周盟混迹江湖多年,觉察到她似是不悦,便劝道:“夜深了寒气大,您还是早点歇着吧。巡夜的小子们见您眼生,再冲撞着您。”
这话虽听起来和软,态度也十分谦卑,然而祁紫依也不傻:没事儿别出来瞎转,不然出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祁紫依只得点点头,转身回了屋。转身关门时,院里已无半个人影,唯有一地如霜的月色,仿佛从来都没有人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