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齐舒莫名地有些沮丧,从镜子里偷偷瞧他。他倒是很自然,一脸专注地打着辫子。她突然一厢情愿地认为沉默的气氛太过尴尬,于是没话找话地问道:
“你哥呢?还没消息吗?”
“没。”
“他会不会出事啊?”
“他能出什么事?从来都是他去祸害人家……你怎么这么在意他?”周寒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齐舒干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周寒不禁想起两人在马车上谈起周盟时,她那副贱得掉渣的花痴相。他咬牙威胁道:“我告诉你,最好离他远点!不然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从没见过他这么有模有样地吓唬人,她不禁笑道:“喛?你在吃醋咩?”
他一时语塞,白净的脸颊上竟泛起一阵红晕。
“哟,脸都红啦!”
他恼羞成怒:“蠢女人!你最好给我本份一点!”
“你倒说说看,小姑奶奶哪里不本份了?”她脸上浮现一丝坏笑,转过头瞧着他:“齐日天,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宽啊?”
“你!”
周寒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她。
齐舒仰着脸,忍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涨红着脸,表情明明是生气的,在她看来却有几分可爱。
毫无预兆地,他突然俯下身,霸道地用吻封住她的唇。
她的眼前一片空白。
只感觉到他温暖而绵长的吻,虽然有些生涩的笨拙,却是如此真挚,连心跳都莫名跳漏了一拍,如同一只小兔在胸口突突地乱蹦。
他的唇齿之间似乎还带着一丝桂花糕的香甜——这馋货,刚才肯定又吃点心去了!
他伸出双臂将她包围,语气中是满满的任性:
“你只能喜欢我!”
——
三月初七。
最近周家大宅里十分消停。
自从那日去礼部倒换完公文、领了准考证回来,周寒居然就开始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闭门苦读起来,摆出了几分临阵磨枪的架式。
齐舒这日一早起来,突然想起他之前说过他叫“周三七”,莫不是今天过生日么?
对面的东厢房大门开着,有下人出入,估计着应该是已经起床了。齐舒也没多想,抬腿就进了屋。
东厢房的格局与西厢房一样,只是陈设大多是字画、书册等物。黑檀雕花的一张条案上,红漆盘里摆着一副碗筷,是粳米粥、几碟小菜和一盘包子。
粥已经不再冒热气了,看样子放着有会儿功夫了。
随手拿起一只包子来,还是温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边吃边进了屋。
转过屏风,见他正在书桌旁执笔写字,表情是难得的严肃认真。
齐舒灵机一动,蹑手蹑脚地悄悄走到近前,只见书案上几十页纸上写满了字。
漂亮的小楷工工整整,字体俊秀又不失风骨,笔锋劲道、力透纸背;细看时体势紧密,姿态朗逸,绝非一两日就能练就的。
她虽不善文墨,但见这字也知是十分有功底的。虽然文章内容看不太懂,却另有一番不明觉厉的神秘感,令他的形象瞬间在心里高大伟岸了不少。
若不是亲眼见他执笔写字,齐舒还真是难以把这些高大上的文墨跟往昔那个懒癌晚期的吃货联系到一起。
心里也不由啧啧赞叹:你别说,这吃货正经看书写字的时候,倒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哩!只是,这眼看离进场也就剩三两天了,就地抱佛脚,来得及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至少人家的精神可嘉嘛!
他手中的小狼毫一直未停,一脸专注地继续写字,丝毫未发觉她已到了身边。
齐舒轻轻地又走近几步,举着手里那半只肉包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小样儿,看大招!
这一招果然好使。
闻到香味的周寒如猫儿嗅到了鱼,眼见着两眼立刻放光,连耳朵都竖起来了!见是她,张开嘴,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齐舒一脸嫌弃地想:只用半个肉包子就能立刻打回原形的妖孽,你的前途真是十分渺茫啊!
只觉得“年少有为”四个大字在他背后瞬间崩塌,碎成了一地渣渣。
他却不以为然地一边大吃大嚼,一边继续写他的锦绣文章。
齐舒突然悲观地想,如果收卷的考官闻到纸上有猪油或是点心的味道,会不会扣分啊?
正想着,突然觉得手指一疼,低头看时发现是手上包子剩得太少,被他不小心咬到了手指了。
齐舒抬手就赏了他一巴掌:“出息呢!”
觉得口感不对,他松了口,虽然是挨了一巴掌却还不忘把剩下的包子叼了去。
“还没吃饭吧你?一大早起来,居然没吃饭就先写字!这也太反常了!”齐舒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吧你?!还是鬼上身了?”
他搁了笔,不以为然地说道:“前几天我给恩师写了封信问科考的事,今早收到回信,觉得受益良多啊!”
齐舒皱着眉又看他写的东西,不禁问道:“那你这写的什么啊?看着挺整齐,字也是个个都认识,怎么连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周寒笑道:“八股文讲究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等八个部分,要求结构严谨,构思巧妙;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严格限制,是天底下最难做的文章。”
齐舒听得云里雾里:“我就知道这玩意儿巨难背!当年为了背这东西,我真是要死的心都有了!”
周寒叹了口气:“你真不是这块料。”
齐舒表示深感认同:“我也这么想。但我觉得你好合适!”
周寒点点头:“我就想着,如果真能中了,回头我就可以做专业代考!全国十三个布政司,乡试三年考两回,肯定能赚不少!”
——这是什么思维方式!
齐舒表情僵硬地说:“你就没想过干点别的?比如当官什么的?”
“当官有什么好的,费心劳神的……”周寒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齐舒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你是今天生日么?”
“啊!对哦!今天三月初七!”
周寒恍然大悟状,突然兴奋道:“咱们今天出去玩儿吧!我都问好了,罗管家说京城的炸酱面很有名一定要去尝尝!还有平安里的炒肝、爆肚、卤煮火烧、羊杂汤……”
“等等等等!”齐舒有些无语地打断他:“少爷,咱除了吃下水还能有点别的追求吗?”
“听说宣武的豆腐脑、小馄饨也不错,还有元宝街的糖火烧、豌豆黄、桂花糖糕、栗子饼、红豆包……”
“停!”齐舒忍无可忍道:“除了吃的,还有别的吗?!”
周寒眨眨眼,认真地想了半天:“没了。”
唉,出息这种东西……
——
两人都是头一回来京城,周寒又是个路痴,看宅子的罗管家就让他的小儿子小罗带路做向导。
本想在京城里各个好玩的地方去四处转转,天公却不偏作美,不到晌午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那姓罗的小子倒是十分机灵,就近给找了一处不太显眼的小饭馆,在三楼临窗的地方找了个雅座,把他二人请了进来。
这饭馆虽然不大,收拾得十分干净,布置得也算别致。
说是雅座,跟外面也不过就是隔了一道屏风,好在现在客人不多,还算清净;窗上竹帘半卷,竟也能将半个京城的烟雨美景尽收眼底。
凭栏远眺,也不是谁家的园子,杏花、玉兰、迎春开了满园,淡淡的花香裹在三月的春风里,带着潮湿和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倒也十分惬意。
落座不多时,饭店跑堂的小伙计呈上菜单,周寒就挑着新鲜的随便点了几样。在等着上菜的空当,小伙计先上了几盘果子干、莲花糕之类,两人边吃边闲聊。
窗外景色怡人,朦胧的春雨颇有几分诗情画意,连读书不多的齐舒都想起幼年背过的几首唐诗来。正在感慨美景,却听周寒苦着脸说:“这一下雨,好些路边摊就吃不着了喂……”
齐舒叹了口气:“这大好春光的,咱除了吃,还能聊点别的么?”
才说了几句闲话,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见方才那跑堂的小伙计又引着三五个儒生打扮的公子朝这边过来,在不远处临窗的地方落了座。
隔着屏风虽看不真切,却也能瞧出是几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书生;都穿着长衫,头上一方公子巾,手里拿着折扇,踱着方步,看到窗外的景色也是一阵唏嘘赞美之声。
几人闲谈之间,有一人提议以春雨为题,赋诗行令,其他几人皆是附和着拍手称好。
如今春闱在即,这样的读书人在京城随处可见。
齐舒托腮看着窗外,听着临桌抑扬顿挫地吟诗作对之声,不禁啧啧叹道:“看看别人家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