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周寒说着,一手撕着鸡腿,一手扯开了领口的盘扣,从怀里掏出两个白胖的大肉包子!在那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十分自然地就塞进了嘴里。
虽是忙着填饱肚子,他也还不忘打量下面前顶着一头黑线愣在原地的新郞官:她脸上未涂脂粉,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削肩,留着鬓发,胸部平平的样子倒也像是个俊俏少年。
“我叫齐舒,是齐家大小姐。”
齐舒皱着眉,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穿着大红石榴裙、一脚踩在凳子上、挽着袖子埋头苦吃的那人——看他皮肤生得十分白净,想必不是个做粗活的;脸上的粉和胭脂早被抹花了,但也能看出眉眼生得清秀,鼻梁英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正撕咬着深红色的酱肘子。
抛开这副吃相,倒有几分像是个富贵家里出来的小姐。
——等等,他刚才好像说,他是个男的?
“幸亏是你跟我拜堂。”
丢开手里的鸡骨头,周寒舔着手指说道:“要是真跟一男的拜堂,我真是要恶心得吃不下饭了!”
虽然他眼前这德性跟吃不下饭的状态完全不搭边,但是深沉的男声也足以证明:他只是长得秀气了一些,但绝对是个男的!
“太咸了。”
周寒皱着眉头,抱过那一大海碗蛋花汤。
齐舒本以为他要猛灌一通,却见他用满是油的手拿起汤勺,倒是十分文雅地喝了几口。她不禁有些意外,这人看着倒还是有些教养的样子嘛!
“你刚刚说,‘冲喜’?”
吃饱喝足的周寒拾起地上的红盖头擦擦手,对她说道:“你家也真够可以的!居然想出这么孙子的主意来!自己家儿子眼看快死了,还要祸害人家闺女么?”
齐舒当即就把脸拉了下来,冷冷道:“你谁啊?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家事?”
“都说做人要厚道,干缺德事要遭报应,这可不就是现世报么!”
周寒却不接她的话茬,继续说道:“你们家坑人姑娘,人家就买一丫鬟来代嫁,可惜办事的人眼瞎,就把我给弄来了,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事实。
这齐家有一儿一女,眼前这扮作新郞官的是大小姐齐舒,实际要娶媳妇的是弟弟齐昊。虽然今年才十五岁,却是资深的肺痨病患者;现在病了两年,虚得连床都下不来,眼瞅着要翘辫子,齐家老爹就想出这娶妻冲喜的馊主意来。
冲喜说到底就是个坑人的事,齐家也怕传出去不好听,见齐舒跟齐昊长得又像,于是干脆就让大小姐扮了男装替弟弟娶亲。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齐家的媳妇儿,要遵守三从四德,懂吗?”齐舒才不管他刚才那番正义言论,双手抱在胸前,瞟了他一眼说道。
“是,大王。”
周寒看着她这山中女土匪一样盛气凌人的劲头,十分配合地说道。
“要叫女王……啊不对,要叫姑奶奶!”
“好的大王。可是大王,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是个男的!”
“所以呢?!”
齐舒眯起眼睛:“你觉得这事传出去,知府冯大人会治你个偷换新娘的罪名、把你乱棍打死呢,还是我齐家报了官,把你当成响马,脑袋挂到城楼上呢?”
周寒腹诽,冯知府家有权,齐家有钱,共同的特点是都不讲理。
这门亲事当初定下来的时候,冯知府就打听到那齐昊怕是个不活不长的;然而礼金丰厚,又不想退,便想出这个代嫁的缺德主意。眼看着堂都拜了,木已成舟,如今就是想退货,估计他也不能认账了。
看来这小丫头片子也是不好糊弄的啊!
重新审视了下眼前的现状,周寒摸着下巴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就先屈尊在你家当几天少奶奶,回头等你家齐日天死了,就随便分我点钱跑路,从此咱就谁也不认识谁,怎么样?”
“齐昊!他叫齐昊!”她生气地纠正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周寒一脸迁就,继续说道:“万一要是治好呢——算了,痨病这种东西,顶多也就几个月好折腾了吧……”
“喂!”
齐舒一听这话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一手拧住他的脸吼道:“你敢再说一遍?!”
“哎呀呀呀呀呀——!疼疼疼——!”
周寒完全没想到这看着瘦弱的女人竟然有这么大力气,呲牙咧嘴地告饶道:“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齐舒看着他这一脸怂样,十分嫌弃地丢开手。
“事实嘛!”周寒揉着脸,不满地嘀咕道。
齐舒又抬起巴掌。
“好啦!不说就是了。”
周寒双手投降状,又说道:“反正你家也惹不起知府大人,就算把这事捅出去、大家撕破脸,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齐舒两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先这么装着也成!你就先老实呆着吧,明儿一早还要去给我爹娘磕头。要是敢穿帮,就让你见识见识小姑奶奶的手段!”
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寒的嘴角抽了抽,又上下打量一遍这个比自己低了快一个头的小丫头,心说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想到这他挺了挺腰杆,不怕死地说道:“吓唬我?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虐待我,我我我、我随时都会逃走的你信不信!”
“小样儿吧你!”
齐舒杏眼一瞪,当即就上手来抓他!
周寒真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看似柔弱的齐舒竟是练过的!三下五除二就拿绳把他重新给捆上了。
真是完全没、费、劲!
“哎呀!你干嘛!——放手!”
被卷成煎饼果子状的周寒一个不稳,跌到床上,一脸怨妇相地怒道:“你要这态度我可是会翻脸的!”
“你翻啊翻啊!”
都说山东民风彪悍,山里时常有悍匪出没。齐家说是个商人,怎么养出的大小姐跟土匪一样一样的!
周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可能面临一个很大的危机,但还是不太甘心就此认输:“你竟然动粗!讲不讲理了还?”
“讲啊!”
齐舒弯下腰,笑眯眯地把他的身体在床上摆正:“你先给我乖乖地当几天齐少奶奶,咱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你,你先给我解开!”周寒怒道。
齐舒却把喜被拉过来给他盖上,笑吟吟地说道:“我看你也是吃饱了,不如早点歇着吧!”
“喂!”
周寒见她完全没有要松绑的意思,有点慌了:“别啊!我会大声喊的喔!”
齐舒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在他眼前晃了晃。
好,算你狠。
周寒识相地闭上嘴。
“乖乖的,明儿一早姑奶奶再来看你。”
齐舒临走还捏了一把他的脸蛋,满是嘲讽地说道。
周寒咬着嘴唇,悲愤地看着那貌似娇弱的女人出了屋,把门反锁上。
麻麻,这世界好可怕,我要回家……
——
本来咬着牙,打算等她一走就想办法逃的,然而这床新棉花套的喜被真是又暖又轻,加上刚刚饱餐了一顿,于是才过了不大会儿功夫,周寒就很没骨气地睡着了。
周寒从小就心大,不管在哪儿,只要吃饱就能睡着。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喂,别睡了!”
周寒还迷迷糊糊地,极不情愿地睁开眼,面前那张脸正是昨天噩梦里吃人的女妖怪!不由吓了一身冷汗:
“啊!”
周寒刚想坐起来,奈何身上还绑着绳子,只得又痛苦地躺了下去。
“真能睡啊你!快起来吧!”
今天她的打扮跟昨天完全不同。
一身藕荷色的衣裳,罩着件天青色的软缎小袄;没戴帽子,头发打成辫子盘了起来,乌黑的发际间插着一支丹凤衔珠的鎏金步摇;脸上擦了些薄粉,唇上点着鲜红的胭脂,比昨天那假小子模样是中看多了。
——不过,胸还是平平的没啥变化。
周寒看她似乎完全没有给自己松绑的意思,朝里一翻身,晾了个后背给她。
“跪安吧,爷还要再睡会儿。”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齐舒上手就把他给翻了回来。她力气真是大得很,周寒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别挺尸了!今天还有正经事呢!”
“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
周寒拧着眉说道:“要不你干脆弄死我得了!”
无视他的起床气,齐舒一反常态,态度十分和蔼地说道:“咱先起来扮上,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好不?”
“我不。有本事你把我绑去啊。”
“你帮我,我也帮你,好不好?”齐舒眯起眼睛,笑容十分灿烂。
周寒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啊!”齐舒眨眨眼,突然想起他还被捆着,这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说着把手伸进热乎乎的被窝里,给他解开绑绳。
如今正是二月份,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齐舒冰凉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他温暖的皮肤,周寒不禁一个冷战,全身立刻绷紧:“喂!”
齐舒本是无心,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慌得把手缩回来,心里却是一阵突突直跳。
“好歹也是个大小姐,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周寒不满地坐起身,自己把剩下的绳子解开丢了出去。
“哼,还挺难伺候的。”齐舒双手抱在胸前,扁扁嘴。
“……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啊?”
“下月是齐昊进京赶考的日子。”
今年三月是朝廷例行春闱的日子,天下的举人都要进京参加会试。
“关我屁事!”
齐舒伸出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他。
“啥?”
周寒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今天这态度比昨天好这么多,原来这是要让我去替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