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八十八、再入冥界看一看(1 / 1)
专家们还在急救,探了探颈动脉,就有人跨过身子去做胸外心脏按摩。我俯下身去看死者,一张脸已是暮色,浓妆遮挡不住的死气往外散,我心一沉,往后退了几步,死者,赫然正是杨芷嫣。
原来要让贤的不仅仅只是校花的位置……
我现了身直接去后台更衣室,相对于前台的慌乱,后台显得有点冷清,节目已进行到最后,除了候场演员,几乎没有什么人,几个主要角色还关在房间里化妆,对外界的变故还未知晓。我一把推开算羽的更衣室,看到她正对镜贴花黄。
见我进来,她也不多看我:“群众演员就是空嘛,可以四处晃荡。”
我沉着脸看她。
她有所感应,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问我:“怎么了?”
情感自然,未有装饰处,让我有些疑惑。
“杨芷嫣死了!”我一字一句突出事实。
算羽的讶然浮现在眼底,看不出伪装,我盯着她,她亦反盯着我,半响,我放弃了。王算羽此人,直白坦诚,不屑作假,做了便做了,无须否认,且没有必要否认。
“不是我,我早说了,这些小打小闹我看不上!”算羽说。
我点头。酸与出没,必有恐乱,这一两条性命,对她来说确实是小打小闹。
可是我不同,若我仅仅只是狐妖,便是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自刑天斧在手,我的职责便是“惩恶”,正如扶桑的职责是“护”。我曾问过扶桑,他的法力里是否有“破”的因素在,不过是拘于职责而不使用。扶桑的答复是没有,所谓天道有常,便是这样。在我还是狐妖时,我没有职责,一旦我成为斩神,从此就要“惩恶”。
但我毕竟与扶桑不同,扶桑自有神识便是神,职责与法力并存,而我是从妖渡劫而来,为妖时该有的法力一点不少,不过是增加了“惩恶”的意义罢了,我从不觉得被职责困囿,大约源于我虽自小顽劣,但本质是良善的。
那么算羽呢?她的本质是什么?她引起的恐慌最终是否要遭报应,或者说,引起恐慌就是她的职责。我不懂。
“我下到冥界去问一问杨芷嫣的生魂。”我对算羽说。
“没必要,”算羽阻拦道,“死神是不会拘错魂魄的,既然来了,便是该死,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死心:“昨日排练时见着她,看不出一丝要死的迹象,此事,有些蹊跷。”
“只要不是非人所为,再多蹊跷也与斩神无关。”
我沉默,算羽所言不虚,我确实有些多管了。
“走,去台上看看!”算羽扯了扯我的衣服,催促我再去看看。
衣服质量太差,被算羽一扯,嗤的一声破了,我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人生都不完整了。
算羽也傻了眼,激动地说:“这,这也太差了吧!”
“好在撑过了表演,否则不知道怎么收场。”我把裂开的两片布一捏,瞬间就修补回去了。
“收场?这局面,学校是收不了场了。”算羽感叹道。
杨芷嫣的尸体被家人领回去已是三天后的事情了,校庆因此事收尾地极为惨淡。体育馆的舞台被封锁,一寸寸检查过来,寻不出任何人为的迹象,警方无功而返。只得把一个维护工人做了替罪羊关押起来,不过几天也放出来了。
此事没有一个结果,杨芷嫣的家属日日在学校哀啼,搞得人心惶惶的。
医学院从来都是奇谈发源地,这些接受过高等唯物主义教育且亲手解剖过尸体的学生都在乐此不疲的传播一则神鬼故事,关于杨芷嫣死不瞑目要报仇的版本在不断更新细节。王算羽也因此被扯入故事中,充当一个因妒生恨的角色。
两人在那日排舞后的交手不知被谁传开了,杨芷嫣扬言要找算羽麻烦,最终没来得及找,这是事实,而谣言却不是这样,杨芷嫣让算羽等着瞧,并且找来了帮手相助,王算羽气愤不过还手,买通维修工人搞了小动作。至于如何买通且精确到时间位置正好是杨芷嫣站在那里,就谁也给不了靠谱点的答案。
我问算羽对于这样的谣言有何感想,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说:“没有。”
轻飘飘一句没有,打发了所有好奇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此事不了了之,以人界的观点理论,人死非要找一个理由,似乎找到了才能死得其所,那么,杨芷嫣是真的死不瞑目。
我终究还是瞒着算羽下了冥界。
冥界称为界,却非三界之一,而却是天界的组成部分,阎王的职位占了天庭的编制,其他如死神、牛头马面等等,都是入神职的,不过有自己特殊排位罢了。但冥界又不同与天庭,因为天庭标榜光明灿烂普渡众生,冥界却是鬼魂浑浊地。
三界初立时,冥界并无特殊结界,妖魔鬼怪进出都很方便,以至于人界的通灵者能靠此搭起生死之桥,沟通阴阳双方,故而许多地方都有巫、祝之类的人物存在。及至最后,一些人界的凡人竟然能在梦中进入冥界,旅游似的转一圈,结果无缘无故丢了些魂魄,才引起天庭的警惕。天庭派了使者协助冥界建立结界,禁止三界除死者魂魄外一切进入,而能出冥界者,也只有死神等极少数。
不过结界终归只是个法术之阵,所谓强悍只是相对而言,强者之前,也不过是个装饰罢了。尊重你的,可以视为禁令,不尊重你的,随时可以扯破了进来。
前提是你能扛得住冥界的抵抗以及天庭的责罚。
我因与本任死神是莫逆之交,故而从未放尊重过。
横行霸道地进来,趾高气扬地逛荡,这道通行门的末端难得有了守卫。
十几个冥差分成两排,穿了藏青底色灰黑条纹的西装,站成两排,远远一看,还以为进了人界的银行。
我忍不住嘿嘿笑。阎君不在的冥界,死神身为助理是最高级别的长官,这些行头都是他搞出来的,记得几年前为几个中专同学出头要回缺失的魂魄,冥差的工作服是黑色绸缎服,没几年就鸟枪换炮,跟上现代化的时尚步伐了。
临近了才感觉气氛不对,往日里见了我都低头的冥差都纷纷端了长矛盯视我,一副警觉的模样。
冥差们手执长矛对准我,如临大敌,我手一挥,把长矛都收了进来,冥差大惊失色,纷纷后撤,我将长矛随意往地上,长矛化作蛇形的东西蹿立起来,对着我吐出信子,冥界寒凉的温度又下降了许多。
我有些意外,蛇矛不是普通兵器,一旦与它结盟,在手是矛,离手为蛇,协助主人攻击,蛇信有剧毒,被咬住处迅速透明,化作冰渣碎下。这东西,冥界压箱底多年,今日倒是得以一见。
冥差们随在蛇矛后将我围住,我不愿伤了死神的东西,便将双手插在裤袋里,打量这群冥差。
说实在的,冥界并非什么名胜古迹,能经常往来的几个都是有数的,我在冥界知名度颇高,冥差见我不应当摆出如此阵势。
一张张脸打量过去,在其中一张上定住了,如此熟悉的面容。
“冥差2785号。”我抬着下巴点一下那个冥差。
闻言,冥差睁大眼看我,有些迷惘,随后吃了一惊,喊了一声:“尊神?”
我点头:“嗯!”
他一把抓了前面人立着的蛇,一入手便化作一把银色长矛,然后对其他冥差下令,纷纷收了蛇矛。
几年不见,一个在奈何桥送孟婆汤的小冥差都成了小头目,真是后生可畏啊。
“看来当年之事于你还是件好事,”我对冥差说,“弃尘世心方能得大道,这几年你也是有些成就了。”
冥差垂着头做恭敬状,语气充满感激:“多谢尊神当年为我求全!”
“2785号,我问你,冥界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戒备?”
“答斩神的话,我等只是奉命在此守卫,凡进入人等,不论新老故交,一律查明身份,究竟何事,确实不知。”
说话间,有赶来支援的冥差纷纷靠拢,见了2785号如此恭敬,也明白我必定是个身份高贵之人,加之一些认得我的冥差,他们只过来一见,随即又急匆匆离去。
看似警戒,其实混乱,丝毫不符合冥界严肃且森冷的氛围。死神不是个爱闹的人,如此仗势,大事不妙。
我问冥差:“不过几年功夫,为何你一时未曾认出我来?”
冥差语塞,支支吾吾道:“尊神如今是人界面貌,有众多变化。”
闻言,我一笑,是了,日日揽镜自怜难以察觉,年年岁岁花依旧,岁岁年年人不同,彼年豆蔻十六,再见二十有二,从少年到青年,面容怎会不变。
直奔无常殿,见死神望着天花板在那里发呆,工作狂的面前没有一笔一毫,堪为难得。见我进来,死神的连眼皮都没抖一下,继续发呆。
我朝着他的眼神看去,天花板漆黑一片,无丝毫可看之处,也不道破,陪着他仰首发呆。
死神终于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问我:“斩神大人何事来访?”
被他这么一问,我倒想起自己是来这里有事的,不过现在似乎不重要了,清了清嗓子问:“冥界发生了何事?”
“无事!”死神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怒视他,他坚持:“无事!斩神从哪来回哪去,迅速!”
我拍案而起:“死神大人,你太不够哥们了,有嘛好事也不带兄弟一起玩。”
死神铁着一张脸,咬牙拒绝。
我将屁股挤进死神的座椅里,用手搂了他的肩膀,大义凛然地说:“兄弟有难必帮之!”
“无难!”
“嘁,”我不屑地摇头,“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冥界谁不知我和你的关系,假借名义,分分钟就有真相。”
死神无奈了。
“说罢!”我摇晃着他。
“结界有漏洞!”死神紧紧说了这么几个字,便闭口不言。
我已有猜测,结界漏洞之事还是我最先发现的,那时便已告知死神,虽则死神用了一个感天动地的亲情故事来糊弄我,但我知道,他绝不会真的不重视。
“到了何种地步?”我问。
“黄昏岩出事了。”死神说。
想起那个灰暗之地,用来盛装残缺的魂魄,当年三个学痴的魂魄便是从那里寻回来的。
我对着死神叹息:“你能多说几个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么?”
死神从西装兜里掏出一支笔来。
“毛笔君,多日不见,无恙否?”我热情地跟毛笔君打招呼。
毛笔君见着我,仍旧记得我曾粗鲁对待它的往事,显得丝毫不大度,躲在死神肩膀后,将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我发现结界有漏时,死神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经检查,结界之漏居然始于起初,也就是说,从结界建立之日起,漏洞便存在了,这究竟是人为还是遗漏,无人能答。
事实上,那段时间除了三个学痴魂魄被冥差吸走外,还有众多人界生魂进入黄昏岩,不过是进来就马上消失了,似被什么东西抽走,一来一去都是瞬间,做得隐秘,所以未曾被冥界知晓。直到一年多前,人界正值盛夏,黄昏岩突然变得清静起来,那些浑浊的魂魄都不见了,看守的冥差报告了组长,组长前往查看时,却又一切如常,浑浊依旧,魂魄嚷嚷。
于是责备了看守冥差,冥差也是委屈,及至此后反复发生几次类似情况,都在一旁观望,发现这清空和满溢都是极短时间内的事,平日里依旧如常,便也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