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六十九、自残的学生(1 / 1)
下午收了摊子,整理好东西,刚要关门,一个学生急匆匆进来:“叶老师,叶老师,快帮我看看,我流了好多血!”
我一看,他的右手虎口处一道创口,创面整齐,似被锐器所伤,运动会都是些体力运动,不涉及器械,而这校园里都是些会读书的孩子,他们很明确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会像一些其他学校有斗殴事件发生,这样的伤是哪里来的?
我是认识这个学生的,很有风云人物的派头,念高三,应该叫做徐子月,成绩中等偏上,考大学没问题,考重点还需努力,优点全在长相上,明星脸蛋,模特身材。最重要的是周末家里来接送的车有个超级牛逼的标识,高调地显示了家境等级。种种迹象表明他是让人眼红的富二代,但人却没有富二代的脾气,跟同学相处也很融洽,平日里来我这磨时间,都会带些不常见的零食,他讨好的大约是阿弃,最后落入了青蟹的肚子,所以,他是极为成功地讨好了青蟹。
听几个女学生说,他是校草级的人物,暗恋明恋他的女生十分之多。不过他已经是名草有主了,跟同班的班花情深意切,两人交往了一年多。
这些八卦都是阿弃打听来的,偶尔我在情绪不稳的时候,看到阿弃在群星拱月中做羞涩状,那么自然且无辜,我真想撕开她的伪装,让大伙看看这厮清纯面孔后八婆及汉子的内心,然后痛心疾首地告诫他们,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是叶老师给你们上的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我用止血带扎住徐子月的手腕,压迫供应虎口处的血管,血流的速度缓和了些。一边清洗创口,一边问他:“怎么回事?”
“床铺上铁皮割伤的。”他极力忍住疼痛,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创口整理干净,这下看得清楚了,两公分左右的一道口子,创面不大,但有些深,我虽有缝合的能力,但没有那些个证书来支持我的举动,人界的规则多如牛毛,用张纸来框架能力,是个无法理解的行为。我对他说:“说实话吧,说了实话我就送你去医院,不说实话,我只有通知你父母来。”
他努力保持的冷静松懈了,低下头懦懦地道:“是我用铅笔刀割的,你别告诉我爸妈啊,我妈可烦人了,我会被唠叨死的!”
我用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打趣他:“你等下,我去喊辆出租车来,我们要去医院缝一下,也别太担心,是个小伤,但你能对自己下手,也是真英雄。”
说完转身离开,去校门口拦下出租车,坐着车到了医务室接徐子月,他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像是个有伤在身的病人。我看他的如此不当回事,知道这点伤除了疼,也没什么大碍。
路上他试图跟我说话,见我不愿理会他的样子,只好住口。
县城第三人民医院是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医院,出租车把我们送到那里,我在急诊室挂了号,等着医生来看。
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进来,没看徐子月的伤口,一眼就认出了我:“叶白,你怎么在这?”
我望着那张只露出眼睛的脸,有些迷惑。护士看到我没认出她来,又急切地靠近了点,指着自己的脸喊:“你看看,一点都没印象吗?”意识到自己的脸被口罩挡了,一把拉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哦!”我拖长音应付,始终没想起是谁。
“还是没想起对不对?”护士也不计较,“你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不记人,我是护理班的呀,我们还一起去野炊过,到陈虹家那次。”
“哦!”这次是真想起来了,那样一个野炊,确实不容易忘却,她也是郑尚进小伙的爱慕者,或者说是后羿的爱慕者。
“你跟尚进有联系吗?”果然还是奔着话题而来,她双眼有桃花,闪着粉红光。
“没有!”我赶紧先把自己摘出来,“我跟他不熟!”
护士想了想,自己笑起来,嘴角一个小酒窝,显得十分可爱:“哈哈,对啊,我真糊涂了,居然问你。”
“麻烦你给我这小同学找个医生缝合一下,是个小伤,耽误不了几分钟。”我把话题扯回来,再这么聊下去,徐子月得疼死。
“哎呀,急诊医生很忙的,你等着,我去帮你催一下。”她一付仗义的样子,走时还恋恋不舍,“我们等会再聊啊!”
我扶额感觉有些头痛。
这一等,半小时过去了,徐子月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伤口的疼痛似乎麻木了,有句话我还是很想问他,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多管闲事:“你这么英雄的自残,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徐子月料不到我这么直接的下结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着,我冲他颇有深意地笑笑,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慌张。他既不愿意回答,我也不问,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绪失控,不外乎成绩不好和恋情失败,就为这点小事玩自残,太儿戏了。
徐子月继续沉默着,我也无所谓,想要知道他心里的秘密,方法太多了。
护士进来了,一脸的抱歉:“叶白,一时半会医生抽不出空,你们还要再等等。”
医院又不是茶楼,我在这里无法嗑瓜子联欢,我拍了拍护士的肩膀,对她说:“你看,我来怎么样?”
护士愣了下,然后会心一笑:“也对!”
但她到底有职业素养,又把徐子月的伤口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骨折及异物残留,就替我准备好缝合工具。
徐子月听说由我替他缝合,突然全身发抖,我颇为懊恼,他居然不信任我,他以为我就是个卖药的校医,这些稍有档次的活都做不了。
“你给我枚三角针,扎皮肤痛点,他皮厚,不下狠心不行。”我故意说给徐子月听,果然看到他脸色惨白。
护士看出了我的意图,很上路地接话:“叶白的手艺不需要怀疑,就是脾气急了点,可能会有些疼!”
徐子月一把抓住我的手,带着哭腔:“叶老师,叶老师,我们要不再等等看,医生一会儿就有空了。”
我斜着眼睛瞧他:“你不是个英雄吗,这点小痛算的了什么。”
“我,我,”徐子月觑着我,“其实真的很疼,叶老师,你轻点啊。”
我把双手一摊:“也行,我通知你父母来陪你等医生,我不过是个校园,现在是下班时间,学生的事不归我管。”
徐子月像放了气的球,瘪了下去。
护士把缝合包打开,对我说:“开始吧,我协助你。”
我举着持针钳无语了,这么两公分的伤口,五六针的缝合就行了,还需要个助手,我可真是大牌。她协助是假,套取郑尚进的信息是真。
“叶白,后来他们有没有好回去?”果不其然的问句。
他们是谁们,都是明白人,不用说得这么隐晦吧,我想翻白眼,考虑到这动作不美,忍住了,对她摇摇头。
“是没好回去还是你不知道?”她追问。
“我不知道!”
“你连她也不联系吗?不会吧,你们可是死党啊!”护士质疑。
我不言语。
“那尚进呢?你有没有从其他同学那里听到他的消息?”
“听说他放弃从医,跟他爸爸搞种植去了,你知道吗?”
“叶白,你怎么都不跟同学联系呢?”
“叶白!”
“叶白!”
在聒噪声中,我完成了最后一针缝合,剪线,细看一遍,对合整齐,无渗漏,完美。把持针钳一放,再做一次消毒,我对徐子月比出一个ok的手势,他那颤抖的身子仍旧没能抑制住,不停地打摆子。
被一个学生给藐视了,这感觉,十分不爽。
我压着徐子月的头对护士说了声谢谢,反正是我自己动手,借用了点针线,值不上什么,于是钱也不付地走了,护士还在气恼我不回答她的问题,板着脸不理我,大约要好久以后才会意识到我逃单的事实。
回家途中,我一直在回想,护士究竟叫什么名字。
到了学校已经天黑,第一件事就是把徐子月交给教导主任,这小子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就只好公事公办了。
教导主任一听是我缝的,吓得脚下打滑,似乎我是医一个死一个的江湖郎中,他拉着徐子月的手一个劲地问他感觉如何。
我在短短几小时内连续被他们师生藐视,孰不可忍。悄悄在教导主任的裤脚上放了一点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回到宿舍,只有青蟹在那里横行,她在我身边多年,虽然智商偏低,但颇为勤奋,修炼小有所成,她的人形是我和龙王灵力灌输出来的,她自己也极为喜欢,但自从阿弃来了后,她似乎又缩回了自己的螃蟹壳里。
螃蟹虽小,其心复杂。
我把青蟹抓起来,投进玻璃缸里,这是我对外号称养的宠物,总得有个样子。
阿弃估计又跑到哪个草木堆里修炼去了,她是薜荔,回到自然中去修炼,有利于她的成长。
今天的运动会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乱、累。又被徐子月一通折腾,我觉得以大白姑娘的体力应该是透支,于是装着脆弱的样子倒下去。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敲门声,敲得很粗暴,我睁开眼,无比清醒地问:“谁?”这是县城最好的高中,有着绝对过硬的保安系统,能在这个时候敲我门的,不会是什么身份不明人等。
“开门开门,快开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怒气。
我打开门,看到一对中年男女。男子的长相肖似一个人,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就是校医?”男子很严厉,语气像是在斥责自家的孩子,在寂寥的夜里特别刺耳。
“对,我是!”我把门打开,抬起下巴看他。
“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什么医生,怎么可以把安眠药卖给我儿子,你懂不懂医啊,他这么小,把整瓶药都吃下去了,现在生命垂危,你是要负责任的!”男子对着我咆哮。
一转念,明白了,徐子月从医务室出来时的表情,原来是偷拿了我摆放在柜台上的安眠药。安眠药是特殊药品,有着严格的售卖规定,但阿弃将整瓶都摆放到了柜台上,让徐子月顺手牵羊了。
我不能计较这个做父亲的无礼,虽然我不喜欢他的态度,我关切地问:“他现在怎么样了?”父母能抽空出来责问一个小小校医,至少表明当事人已无大碍。
“你说他怎么样了,一瓶都吃下去了,要不是我们发现地早,你就等着赔命吧!”
男子的声音很大,那些被惊醒的左邻右舍大概都听到了并且猜测了事情的全过程,纷纷亮了灯出门,我看到数学老师那身可笑的睡衣,在惨淡的灯光下泛着灰白,其实在白日里,那是黄色,脏不拉几的黄。我不愿打搅这些老师们的睡眠,求是中学高待遇意味着高付出,他们平日上课已很劳累。于是我对那对男女说:“我随你们去看看,有什么事等我看过徐子月再处理。”
“再处理?你今天得给我儿子去陪夜,他要是有什么差池,我饶不了你。”男子用手指着我的头呵斥。
原本要进去换件衣服,听见这话,我随便拿了件外套一搭,转身盯着男子。男子见我盯他,一开始想要发怒,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他惊愕了一下,又试了两次,仍旧动不了,他慌张起来,用手去摸嘴,赫然发现自己正张大着嘴,他赶紧又摸了摸喉咙,憋着劲要发声,无声哑然。他害怕起来,转头去找女人,一把抓住女人的肩膀,冲着她歇斯底里的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