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六十、算羽重现的惊讶(1 / 1)
林然见我来了也不帮忙,只是楞在一旁做思考状,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眼部的皮肤比较薄弱,缝合时的力道要掌握好,我需要你帮我把两边创面对合平整,否则要影响患者面部美观。”
我一时缓不过神来,不走心地点头,依旧举着一双手发愣。
林然见状,只是笑笑,低下头来去做事了。
是在哪个时候中了夜魅下的障?人界多年,我的警惕心居然削弱得如此厉害,被一小小妖精玩弄了。而它的目的何在?话又说回来,什么样的妖精能抵抗须弥?我不由得用手指触摸须弥。
须弥的表象是一颗海水珍珠,而真身无从得见,因为它不存在于三界之中,或者说,它就是三界。关于它的由来有很多传说,青丘的说法是随着我娘胎中便带来了,然母亲却笑而不辩,父亲说生我那日他在路边看到一枚小珍珠,圆溜溜地煞是可爱,于是捡了回来,到家得知母亲生了一女狐,觉得是种缘分,便用白银镶嵌了珍珠,做成了一枚尾戒套于我指上。鉴于他经常也用此理由解释我的来源,我便不再相信此世间有如此好事。龙王特意为此查阅古籍,发现它在许多地方出现过,由此判断我这枚大约只是个赝品,或是高级仿制品,能存些杂货,毕竟不能真的容纳下三界。
对于须弥的来源和是否正品,我从不计较,毕竟它随我这么多年,已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它确实不能容下三界,但随身带个巨大的吸纳空间,又不费力,多少好处说不尽啊!
而来几千年,须弥说收便收,一直是霸王条款,从未有能抵抗者。若它能言语,大约都是愤怒。
一双手轻柔地将我按下,我随着力度坐下来,屁股下是清创室冷冷的铁椅。
“想什么,这么出神?”林然的脸在我面前晃动,带着探索的笑容。
“没什么,”我轻轻地说,有些歉意,这么繁琐的活让他一个干,我连句加油都没喊过,“好了吗?还有需要帮忙的吗?”
林然摇摇头,只是让我做好,他出门去喊病人家属。门刚一推开,涌进了一群的人,叫嚷着某某在哪里,然后是各种骂声。
林然被人群冲到一边,我站起来要拦,被林然一把抓过去,我们推到病人身边,挡在了最后一线。
“什么情况,是不是病人家属?不是的话退出去,这里是医院,不是闹事的地方!”林然镇定地对人群喊道。
“我们是死者的家属,是这个小子害死了我家秀秀,我们要他赔命!”人群在呐喊,冲着病床上的病人涌动。
我和林然将他们挡住,人群激愤,眼看几双手抓住病人的衣襟。却又触电似的反弹,手的主人挥动着手一边哀嚎一边用嘴吹,好像被火烫过。
我回头看到一缕绿烟笼罩了躺着的病人,他似乎并未被眼前的状况影响,睡得安详,而他脸上的创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医保人员终于赶到,几位保安把人群清退出去。我们不敢大意,守在清创室门口。不知道何时过来的秦凯伦喘着粗气在一旁歇息,指着我们一句一喘得表扬:“你们两位好样的,幸好被你俩挡住了,否则非出事不可。”
“究竟是什么情况?”林然问道。
秦凯伦对着门努努嘴:“死者家属情绪太激动,认定是他害死的自家女孩,一定要抓凶手。”
我们沉默了,家属的心情自然可以理解,但一场车祸后,谁都是受害者。
“自己撞的护栏,哪能说谁是凶手。”林然感慨道。
“家属说了,女孩本已与前男友订婚,被他勾引了,弃了婚宴跟他厮混,好好的一个乖孩子,变得夜不归宿去喝酒飙车,还丢了性命,现在连杀他的心都有了。”秦凯伦道。
我与林然都叹了口气。
“里面那位,应该是我的同学,高中的,”秦凯伦斜靠着墙壁,又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我怀疑再这样下去,不到三十他就能早秃,“脸摔成这样,真他妈连亲娘都认不到,刚才我看病历上的名字才想起来,蓝煜,这个姓氏来源于畲族,在咱们这县城比较少见,听说他爷爷就是从某个自治区来的,那可是个牛拜的人,咱县城如今唯一还活着的老红军,扛过枪解放过新中国,县委书记每年拥军节就要去探望的人物。荣光萌及三代,这小子,高中就是靠关系进来的。他父母也很难得,下海弄潮的第一批前辈,企业搞得风生水起,你说这样的家庭背景,人生路前进有门后退有路,他还不各种纨绔。高中毕业好像是考进一所职业技术学院,三流都算不上,可毕业直接进了机关。你别看他今天跟个猪头似的,收拾起来,人模狗样的,姑娘家一个个去扑她。真他妈是命好,连发生个车祸都能幸免,新买的摩托车,雅马哈,几万一辆,喝了酒带着姑娘去显摆,车速开得极快,撞护栏上,两个人往前飞出去,明明他是司机在前面,落地时姑娘在下面做了肉垫,姑娘现场直接死亡,他全手全脚缩在人家身上,只有脸没护到,蹭地上了,除此之外,零配件一个不少。”
“是的,我跟的救护车,到现场,女的已经死亡,他昏迷着。”林然补充着,“我查看过现场,摩托车撞得不成样子,两人落地的位置距离撞击点有段距离,说明当时的速度很快,两个人被甩出去,飞了一段,这样强烈的重击,女的当场死亡并不奇怪,至于他,是真的命好,能落在女的身上,保存了一条性命。”
“我进去看看他吧,怎么说都是同学一场,”秦凯伦要开门进去。
我赶紧截下他:“你们两个男的在门口多守一下,万一死者家属又跑过来闹就不好了,我进去看看。”
边说就边进去了,秦凯伦听听也合情合理,便在外面守着。
蓝煜的身上已经没了绿烟,但脸上却明晃晃地闪动着绿光,我走近一看,缝合后的创口已经愈合了一半,若不是有针线还在,怕是连林然都以为自己出幻觉了。没来及愈合的那一半上面浮动着绿光,随着创口的快速生长,绿光一点点退去,我在旁边待了几分钟,看着绿光完成全部修复,消失了。
我打开敷料盒,夹出纱布,把本该是创口的部位掩盖起来,实在是没给头面部创伤的病人包扎过,我胡乱用胶带纸黏起来,只求黏住,不求好看。
刚做完这事,门外传来喧哗声,应该是蓝煜的家属赶到了。门被推开,秦凯伦带着家属走进来。我退出清创室,默默走出去。
再一次站到医院门口,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深夜两点,繁华的夜市摊基本都收了,剩下几个冷冷清清地亮着灯,也没什么生意了。这时间点,我也就不去祸害龙王了,这么多年的友谊维持地不容易,我还是有爱心的。
四下打量了哪里足够黑,我往里一站直接隐身,准备从空中回到住所,今晚折腾的我有些疲倦了,实在不想走路。
正张望着,一阵脚步声从后面响起,停在了我身边,在一个小房间内相处了几个小时,他身上的气味我有些熟悉了。温和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传来:“在找什么?”
我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其实很高,我站在他身边,才到他的肩膀。
“忙了大半夜,饿吗?我请你吃夜宵。”他低下头问我。
我赶紧摇摇头。
“那我送你回家吧,我有自行车,很快就能载你到家。”他对着我微笑,然后伸手摸摸我的头,“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车。”
他消失在黑暗里。我站在那里想不明白,怎么得就成了他送我回家,自行车谁没有?男人送我的那辆今天也停在后院车棚,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飞回家,直接穿过墙壁,在床上着陆,然后卧倒就睡。哦不,还有一件事没解决,得把夜魅从须弥里拿出来,夜审奇案。
林然的自行车停在我身边,他右脚点地,将自行车倾斜过来,冲我一偏头。
我莫名其妙叹了口气,跳上自行车后座,这辆旧式的老爷车毫不在乎地承受这两人的重量,稳稳地向前滚去。
不晓得是因为累还是两人的陌生,总觉得这段回家之路比日常远了许多,林然将我送到楼下,坚持等到我房间的灯亮起才走,我在明亮处看他频频回首的离去,有一种不现实感。
被闹钟铃声惊醒,感觉自己眼皮重的抬不起来,伸手在床上乱摸,企图灭了闹钟再眯一会,手指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我屈指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响声。随手抓起来往外一扔,随着落地声响起的还有青蟹的呼痛声。
“主人,我,我,我,”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理所应当来。
我翻了身朝里睡,阳光透过窗帘,把室内照得亮堂堂,怎么都觉得晃眼。
“主人,我见到算羽了!”终于把话说全了,也把我给催醒了。
我坐起身来,看着她:“我记得是叫你去找人,不是找妖。”
“是,是找人,乔姑娘啊,你不是叫我到他男朋友的家乡去找吗?我用御风术,哇塞,好快的,一路到了那里,听你的话直接去了医院,那个医院好大的,我又没见过他男朋友,连名字都不知道,只好挨个楼层找过去,没见到哪个男的又矮又丑又厚嘴唇,于是我就想到医院门口等,等他们下班出来,再一个一个观察。”青蟹一脸求表扬的自豪感。
“谁知道我刚到门口,就看到了算羽,她穿着病服好像也在那里住院,一见到她我下意识就要躲,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往一座病房楼去了,我想也没想就跟上去,结果在三楼把她跟丢了。”
不跟丢才奇怪,我扶额叹息,怎么养了如此笨蛋的妖,我聪明的彩虹蟹啊,你何时回来。
“我在那里又找了找,没找到,突然想起来,这县城我是来过的,跟踪算羽那次,我记得她的家就在医院附近。”青蟹絮絮叨叨地说着。
“没把你当场灭在那里都算你命大了,还敢再次跟踪她。”我嘲讽青蟹。然后意识到,乔姑娘的男朋友是跟算羽在同个县城。
“我后来也意识到了,吓了一身冷汗,之前哪来的勇气去跟踪她,赶紧往楼下撤,跑到二楼的时候,我看到了乔姑娘。”青蟹讲故事的能力大有长进,连包袱都会埋了。
我歪着头等她继续讲。
“楼梯边上的病房里,乔姑娘躺在病床上,门缝里刚好能看到她,我到护士站打听了下,是她没错,周乔,妇产科201室。然后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向主人您报告,但是你睡得死,我怎么都叫不醒你,叫着叫着,我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青蟹委屈地诉说。
妇产科啊,我大概知道这姑娘失踪的原因了。
从床上蹦下来,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想把须弥里的夜魅拎出来给青蟹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