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1 / 1)
江海阔和李良玉长谈了一个小时,在成玲的事上达成了明确的共识。
李良玉出面为女儿做主,案底加上这病,是洗不白了,但就是嫁过去也不能受委屈,是男人就懂担当,把那头的事情处理妥当,不要让她进退两难。
江海阔答应得爽脆,说再等两年,劳务合同到期就来娶她,家长那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会护她周全。
十一假期的他回了趟北京,花了大力气把吴兰英说服,态度也很坚决,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既然有改过自新的决心,就该给她机会,他照顾成玲不止是对她的关怀,也是分担两个老人的压力。
吴兰英是个知识分子,嘴硬心软,不认同一段孽缘误终身的观念,但只要把行为拔上一个伟大的新高度,就能从一定意义上给予一定宽慰。
儿子喜欢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只有互相体谅和宽容了。
江建勋在儿子的婚事上没有异议,但听说他要辞职眉头就皱起来了:“许人犯错,也接受意外,可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去弥补,都说一诺千金,你答应了别人,尤其是上级,怎么能反悔?我跟老魏说说,看看能不能看在多年的交情的份上给你个宽松活干,你就留在甘肃,如果那个女孩不愿跟你去那边,就吹了。我不管你们协商的过程怎么样,我只看结果。”
江海阔在一些事上的想法很不成熟,上面带有政治性的矛盾对他的影响很大:“爸,我不认为我是个厉害的角色,但我怀疑他们的决策能力 。”
江建勋批评他:“你做好你分内的事,别人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坚持,指望谁来坚持?总有一些人要做出牺牲。别人不愿意你愿意,这才配的上高尚这个词,能者多劳,不是让你盯着辛酸看的。你说有的人这样,人人都这样?我不希望听你再评判别人。”
江海阔汗颜,沉默良久,说:“我知道了。”
从小到大江海阔不知道被这样骂了多少回,往往一声不吭听下来,闷声想一段时间,转身照着做,几乎没有叛逆期。
认识成玲以后,没有一丝改变,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认真细致,看着让人放心,生不起气,把锅都自己扛了。
回去以后他跟领导承认了错误,说提出辞职确实考虑不周,望领导不计前嫌,包容海涵。
领导高兴了,和蔼地说:“有觉悟就是好同志,要不怕困难不怕敌人,顽强学习坚决斗争,年轻且有看头呢,加把劲。”
江海阔站得板正,跟拿着把军刀随时准备切腹自尽以表忠心的日本小兵似的,恭敬地说:“谢领导赏识器重,一定不负厚望,努力工作。”
闹了这么一通,江海阔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一周左右没和成玲联系,谁想这天一下班,就在机关大楼下看到了这姑娘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针织衫,套了条牛仔裤就出了门,不大不小的行李箱撇在前面。
她把手搭在拉杆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烂漫又多情。
确切的说,她是下午三点抵达的兰州,路上迷了几回路,都是好不容易找的主干道,一导航,又被带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封了路,交警站在路边一块铁皮上指挥交通,一辆车过去,扬起一片烟尘,她走过去准备问路,刚站上铁皮,一辆大车从旁经过,整个人被颠得一颤,差点咬到舌头。
有个靠谱的活人丢掉东南西北,详细描述到哪能看到哪座建筑物她才清醒点。
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这里,门卫还不让进,不知是附近设了分所,还是由警方执行保卫工作,查的严,得登记。机关大楼在最显眼的位置,虽然显眼,但不高,又有一道机械控制的拉缩门,又设了一个门卫室。
四点多还没下班,她看着穿制服的人犯怵,先在附近转悠了一会。
旁边就是家属区住房,花坛里的花根据季节种上恰好开花的品种,夹道是清一色的白杨。有人家自己挖了篱笆种小菜,有人种了几十盆盆栽摆在阳台,呈现了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有退休干部活动中心,有专门的避震空地,有安着超大显示屏的广场,还有一排公告栏,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许多精英的事迹。
江海阔的照片贴在一个十分醒目的位置,是所有人里面最年轻的,备注的解说语是她看不懂的术语和斐然的成果,那是他长久积累的功勋。
吴兰英找到她的时候她不惊讶是假的,听说他为了自己要辞职不惊讶更是假的,别说让她夫唱妇随了,就是让她到更荒凉的地方她也愿意。
一个母亲有多爱儿子,看那一头白发就知道,她知道分寸,也让吴兰英的印象有了改观。
柴米油盐的事总是家长有发言权,李良玉留了吴兰英吃饭,饭后在后院谈了好几个小时,还不准她听。
后来两个家长终于并肩出来,李良玉叫成玲送送未来婆婆,到车站的时候吴兰英竟然破天荒地鼓励她:“女孩子要坚强一点,会觉得挫败一定是自身存在问题,自省还不够,必须尝试着适当改变,希望你早点振作起来,做到真正意义的坚韧。”
然后把江海阔的地址给了她,第一次承认了她的身份。
于是成玲迎难而上,第一次来到江海阔所在的城市主动和他重逢。
她出发前告诉自己,她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姑娘,伸出双手拥抱她的爱人。
***
菜场分早市和晚市,都是采摘不过两三小时的新鲜蔬果,成玲蹲在地上拉着塑料袋挑土豆,江海阔就站在她身后保管着行李箱当甩手干部。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哇哇大哭的声音,卖菜的老婆婆还笑着逗他:“你妈妈是不是不要你了?肯定想丢了你。”
大概是小男儿认错了人,跟在后面走了半天,一转眼妈妈不见了,被落在了菜市场。成玲最见不得老人欺负小孩,走过去蹲下来拉着小朋友的手问:“走丢了吗?”
小男儿泪眼汪汪,豆大的泪珠往下掉,还努力忍着不抽泣,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格外惹人怜爱。
成玲给他擦擦眼泪,温柔地说:“站在原地不乱动妈妈很快就会找过来的,不要跟人走,阿姨在这里陪你好吗?”
小男孩用力点头,背着手用手背抹眼泪,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一嗝一嗝地抽噎。
没多久远处就有一个年轻女人神色慌张地私下找着什么,成玲双手摁住小男孩的双肩,掰着他转过身,单手指过去,很轻地问:“你看那边的人是谁?”
小男孩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冲着那边大喊:“妈妈!我在这里!”
女人闻言匆匆跑过来,松了一口气。
成玲在男孩耳边低声细语:“你看妈妈真的很爱你,要是发现你不见了,就会这么着急,下次走路不可以东张西望了知道吗?”
小男孩害怕被骂,又鬼精灵,女人一过来,哭得比刚才还厉害,扑上去抱紧大腿哭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女人不好意思地看了成玲一眼,道谢把儿子带走了。
江海阔在旁边看着羡慕,把菜堆在行李箱上一起拉着手,腾出一只手来牵着她,说:“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去民政局吧。”
在成玲眼里,这是她很重视,又非常顺利成章的事,可以当做一项计划来谈,一方面也在等他首肯:“不只是身体,我还想凭自己的实力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顺利结识一群不完美却相处舒服的朋友。”
都说人比事闹心,有说好情比金坚却各扫门前雪的友情,有鞍前马后的殷切和人走茶凉的冷漠,有尔虞我诈出卖队友的私心,可不能在世间百态中当过自己的英雄始终是一种缺憾。
她见过欺强凌弱却不服别人压制自己的人,见过挥金如土却号召别人勤俭节约的人,见过掠夺别人成果还不愿蒙受损失的人。同样见过没有一丝恶意补贴弱小的上流人士,见过才思敏捷却格外谦虚的天才少年,见过无私奉献却默默无闻的底层人物。
强弱两派总是在吵架。
一边说,如果你强了一样会做不厚道的事,自己不上进不努力,就知道怪别人。另一边说,社会财富分配不均匀,上一代几乎是决定性因素,奋斗一辈子,不如给别人当儿子,要比谁强,还要那么多朋友干什么,比自己弱的都除掉不就得了。
她想把各式各样的人都看一遍,知道别人的不容易,自己也不会那么心酸。
江海阔和她的默契已经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望着她,就说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