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烟雨疏(9)(1 / 1)
最后,许魏霖留给许魏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之后,扬长而去。
许魏驰半靠在床上,促狭的看着刘一言,脸上的前年寒冰仿佛早已融化,笑得不怀好意:“刘一言,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刘一言面色一红,半嗔半怒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许魏驰收起不正经的模样,认真地端详着她。
刘一言被他看得不自在,干脆站起身来,一边忙活一边道:“我去广东仔那里给你买了海鲜粥,再不吃一会儿就要凉了,到时候你吃了又要肚子痛……”
“你喂我。”他认真说到。
刘一言几乎快要怀疑许魏驰伤到的不是脖子,而是脑子了。
他全然不似之前一本正经,坐怀不乱的模样,不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刘一言露出神秘的微笑,就是把一些没羞没躁的话张口就来。
“你自己没手啊?”刘一言瞪他。
他用左手指了指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老实回答:“没有啊。”
刘一言彻底拿他没办法,只好在床畔坐下,小口小口地喂他。整个过程,许魏驰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刘一言看,勺子来了张开嘴,随便嚼一嚼,夸张地吞咽。
刘一言被许魏驰看得冷汗直流,简直就要怀疑许魏驰如果现在不是躺在病床上的话,一定会把自己拆开来吃掉。
想到这个,刘一言不知不觉有些脸红,原本就不敢看许魏驰的眼神,此时目光就更加躲闪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魏驰终于吃完了,刘一言也不禁暗自送了一口气。
她从包里把新买的手机拿出来,把黑色那个递给许魏驰:“喏,给你买了新手机……我没有你的身份证,也不能给你补办以前的号码……就、就办了个新的号码……”
许魏驰倒是不在意,左手结果手机,又好奇地看看刘一言手里那只银色的,小声嘟囔:“为什么你那个比较好看……”
刘一言没理他,“我的号码已经给你存进去了……”
许魏驰打开通讯录看了一下,只存了刘一言一个人的号码,尾号是他的生日,他剑眉一条,似笑非笑地看着刘一言:“我的号码是多少?”
刘一言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前面都一样……尾、尾号是我的生日……”
许魏驰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叹到:“你啊……”
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可爱。
原本以为许魏驰是在嘲笑自己幼稚的举动,可是最后这一声轻叹,令刘一言整颗心都酥了,脸蛋儿上的绯红蔓延到了耳朵上,她看着许魏驰,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地开口到:“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也用过这种……这种号码的……”
闻言,许魏驰一愣,脸上迅速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不过刘一言太过紧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就被许魏驰掩饰了过去,他眨了眨眼,看着刘一言,声音微微有些暗哑,他微微蹩着眉,好像在努力回忆一样。
“是吗?”过了一会儿,刘一言听到他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
平心而论,对许魏驰的反应,刘一言不是不失望的。
但是她不断提醒自己,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了,不要再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记不清楚也是很正常的啊,自己也不是所有十年前的是都能原原本本地记得吧?
更何况,现在,她已经重新回到了许魏驰身边,回到了他们本该在的位置上,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过去的事情,记得也好,忘记也罢,就让它成为过去吧。
晚上的时候,许魏霖倒是没来,赵翼和汪晴大包小包的拿了不少补品,风风火火的来了。
一个多月没见,赵翼像是瘦了一小圈,许魏驰夸他减肥成效不错,他耷拉着脑袋:“哎兄弟,你以为我他妈愿意啊?”说着瞟了一眼汪晴,汪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开口的时候,赵翼的眼里已经溢满了幸福感:“我们准备年底结婚了,不减一点儿,到时候礼服都穿不上去了……”
刘一言闻言,“呀”了一声。
几个人同时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解释到:“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汪晴笑,看了一眼小声和赵翼说话的许魏驰,又看了一眼满脸艳羡的刘一言,若有所指地:“比起你们来,的确是太快了。”
刘一言大窘,连忙摆手:“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许魏驰也听到了汪晴的话,他看向刘一言涨得通红的脸,眼底闪过一抹光。然而他还是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得和赵翼聊天。
等终于送走了赵翼和汪晴,天色已经晚了,刘一言把客人送到走廊再折回来的时候,许魏驰忍不住常常舒了一口气,试探性地轻轻动了动肩膀和脖子。
刘一言连忙快步走到他身边,纤纤素手轻轻落在许魏驰的肩上,“很累吗?”
许魏驰的身子僵了僵,然后便感受到刘一言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按压在他的肩颈处,舒服得他忍不住闭上眼轻叹了一声。
刘一言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似的,灵巧地手指轻柔地,一下一下地在他僵硬的肩颈处轻轻按压。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病房里安静地只有两个人互相交错的呼吸声。可是这样的的沉默却没有由来地让两个人感到放松,好像哪怕天高地阔,他们也乐得偏安一隅,执手相望。
五月底的时候,刘一言的销假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过了一个月闲云野鹤的日子,再加上半个来月无业游民的生活,她倒是有些想念学校的生活了。
这半个多月,她几乎都泡在医院了,每天早上一大早就起床,出门锻炼身体,正好跑步到医院看一眼许魏驰,有时候买了早餐陪他一起吃,然后不紧不慢地去超市买了菜,回家洗个澡,做好了午饭再给许魏驰送过去,接着,在病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许魏驰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脖子上的扭伤除了不能剧烈活动颈部之外,已经没有大碍,除了手臂还没恢复有些不便之外,其实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许魏驰不准刘一言晚上在医院待着,总是天一黑就赶她回家。
一来是自己的情况确实已经不需要有人陪夜,病房里也不是什么金銮殿,没必要让刘一言也在这儿耗着;二来,自己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夜深人静的时候若是就和刘一言这么孤男寡女的待着,眼前人又是惦记了那么多年的心上人,许魏驰觉得自己未免能把持得住。
刘一言对许魏驰这些七弯八拐的心思一无所知,每天天色一暗,许魏驰露出一副“恕不远送”的表情时,她都委屈得要命,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天真正热起来的六月,许魏驰终于出院了,刘一言终于回学校了。
课依旧是之前的代课老师继续上,上完这个学期为止,刘一言乐得轻松,只用做一些交接的工作,不然就是打一些报告。
钱娉婷得知刘一言的遭遇,眼眶泛泪,紧紧握着刘一言的手:“刘老师!您可真是人民的好教师啊!”
刘一言笑:“你别跟我贫了!”
“说真的,一言……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会走不出来……你啊……”钱娉婷正色道,眼角隐隐还有担心的神色。
刘一言安抚地看着她笑笑:“我没事的……呃,怎么说呢,一开始,我确实很难接受……不管是陈耀还是郑河,都是非常优秀的孩子……我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可是……可是慢慢地我也想清楚了......人们常说,人之初,性本善,是不是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是善良的呢?又或者像西方宗教所认为的那样,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怀揣着原罪的,而我们的人生都是为了赎罪而来?”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到:“可是我觉得,都不是,我们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是一页白纸,无所谓善恶,无所谓正邪,而真正决定我们日后成为什么人的,是我们的遭遇,更是我们的选择。”
钱娉婷歪着脑袋想了想,赞同地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过了,郑河的生活境遇固然值得同情,可是那并不能成为他做出极端选择的理由,因为……因为文强和赵鹏的遭遇并没有比他好,他们甚至没有接受过他所获得的良好的教育,可是他们仍然能够选择善意……我想,这大概是个体和个体之间最大的差别……”
说到这里,刘一言抬手揉了揉眼眶:“不过说到底,还是我当初对郑河的关心少了一些……也许,作为一个老师,我这一生都会背负着对他、对陈耀的愧疚而活下去……”
“一言……”钱娉婷担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刘一言却抬起头来,对她笑笑:“可是这不是我用来惩罚自己,或是自暴自弃,毁掉自己的人生的理由啊……”
“而是,我以后用来时时提醒自己,这是我作为一名老师,根植在内心深处的信念,和负担在肩膀上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