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薄衾盖(10)(1 / 1)
“刘老师……刘老师……”
迷迷糊糊地,刘一言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醒醒啊刘老师……我们到了!”
刘一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文娜那张已经有些脱妆的脸:“刘老师,我们到了!”
“唔……”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没有散去,刘一言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文娜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刘老师,你这样……自己都还像个孩子,怎么能教学生呢?”
“胡说!”老赵瞪了文娜一眼,对刘一言道:“刘老师,我们走吧,村长还等着呢!”
刘一言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下了车,沿着曲折的土路走了一会儿,又绕过一排荒芜的水田,最后,再爬了一排歪歪扭扭的石板楼梯,一栋只有一层楼高的石板房就在眼前。
村主任赵建国带着他的老婆和他小儿子赵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栋矮矮的平房,既是村委会主任赵建国的家,也是村委会的办事处。
赵建国是个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五十岁上下的样子,刘一言之前和他电话联系过,对锣班村的了解大部分也来自他。
刘一言还知道,他媳妇是外地人,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嫁给他了,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赵鲲,今年十九岁,已经跟着老赵去城里打工了,小儿子赵鹏,只有十一岁,再过两年也该跟着哥哥去城里打工了。
刘一言这才知道,这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老赵就是村长赵建国的亲弟弟,原名赵建军。
一行人一番客套之后,老赵和其他人各回各家,刘一言则留在了村长家里。
赵建国家的这栋矮矮的平房基本上就位于锣班村的制高点上,当然,这个制高点指的是有人气的地方的制高点。
刘一言转头一看,那后面是层峦叠嶂的,望不到尽头的巍峨的高山。
再往下一看,清一色的破土瓦房,自己所在的这处,竟是这个小山村林最好的一幢房子。
平房最左侧的一间屋子就是赵建国的家,赵建国热络地把刘一言邀请进了家,家里的墙刷得雪白,可是却连一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像是感受到刘一言略带惊诧的眼神,赵建国有些局促地笑笑:“房子是村里面出资修的,我家的土房子被泥石流冲垮了,就干脆住到这里,也是为了替大家办事方便……家具什么的也暂时拿不出钱来买……就这样将就也能住人。”
刘一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因为之前晕车,刘一言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赵建国好像是担心她对这样的条件不满一样,连忙堆着笑说到:“刘老师,你别担心,你的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后院里,东西什么的都有,还特意给你装了热水器。”
刘一言有点不好意思,村子都穷成这样了,还给自己装热水器,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用这么麻烦,我将就一下也是可以的……”
赵建国苦笑两声:“哎……之前来的老师都是因为受不了这里的环境……这次,也是县里下了通知,必须改善老师的生活水平,才能留住人才啊……”
此时,刘一言竟是连自己只是来支教一个月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赵建国把刘一言的的行李放在进门处,张罗着刘一言在桌边坐下,刘一言这才发现,饭菜都已备好。
一张及腰高的木桌,被刷成和墙一样的白色,看起来很是怪异。
赵建国坚持让刘一言先坐下,自己方才坐下,然后招呼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小儿子上桌。
赵鹏又黑又瘦,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已经十一岁了。他黑溜溜的眼睛在刘一言身上转来转去,有点好奇,有点害怕,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一言对他笑了笑,他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刘一言问:“你以后就是我们的老师了吗?”
刘一言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当你们的老师吗?”
赵鹏看了一眼刘一言,又看了一眼他爸,最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赵建国轻咳了一下:“刘老师,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隔壁腾了一件办公室出来当教室,明天早上学生们来了就可以上课了。”
刘一言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村长,一共有多少个学生啊?”
赵建国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刘一言知道,这个村子里大概很少有人会让孩子来上学。
村长见刘一言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于是招呼道:“吃饭吧。”
村长媳妇儿这餐慢悠悠地抬着一锅清汤寡水的菜汤放在桌子中间,吧碗筷放上之后,才落座。
此时,刘一言这才仔细端详起村长媳妇儿来。
她长得很白,和村长两父子完全不是一个肤色,头发很长,绾了一个发髻在脑后。
她的脸是圆圆的鹅蛋脸,五官看起来是柔和的,可是从刘一言见到她开始,她从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一个场面上的笑容也从未挤出来过。
不管怎么说,刘一言觉得,村长媳妇儿的气质实在是比村长好得太多,甚至让人觉得,俩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刘一言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准备吃饭。
可是一看桌上的菜,顿时就没有了食欲。
桌上总共只有三个菜,一个是油炸土豆,一个干辣椒炒不知道是什么蔬菜,炒得黑乎乎一片,还有一道肉菜,是几片肥得发腻的咸菜蒸肉,看得刘一言直恶心。
既来之则安之,刘一言告诉自己,于是舀了一勺寡淡的白菜汤泡饭,吃了两块咸得发齁的炸土豆,这就算吃完了一顿饭。
可是面对这一桌饭,村长一家人却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在意刘一言的举动,好像见怪不怪一样,好想知道她对这桌饭没什么兴趣,也并不多劝。
午饭后,村长带着刘一言出了自己家,逐一地参观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房间。
从村长家出来,右手边的第一件就是村委会的办公室,旁边是村委会的仓库。
绕到背后,有一片小小的空地,背后只有两间房,正对着村长家的那间被用作了教室,旁边就是刘一言的宿舍。
刘一言背着一个大书包,手里拉着一个二十寸的小行李箱,跟着村长走进了她的宿舍。
房间宽敞明亮,和这栋房子的其他房间一样,被刷得惨白,一进门的地方空空荡荡,房间里摆了一张单人床,床边放了一个小小的衣柜,
正对着房间门的地方还开了一扇小门,村长率先走过去,推开那道门,颇有些得意地对刘一言说到:“刘老师你来看看,这是特地为你修的卫生间……你们城里是这么说罢?呵呵……我们这儿只有茅坑……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这还是县里特意派人来修的……”
想到村子里艰苦的环境,刘一言心里有些难受,她不好意思地对村长说:“不用这样的……”
村长笑笑:“我们村太穷了……不这样的话,怎么留得住老师呢?没有老师的话……这些孩子可怎么办呀……”
刘一言正欲说话,赵鹏便熟门熟路地跟了进来,双眼放光仔细打量着刘一言的宿舍。
刘一言心中更加酸涩。
好不容易把一切落实好,村长吧钥匙交给刘一言,这才带着看着房间里的卫生间恋恋不舍的赵鹏离开。
村长一走,刘一言连鞋子也懒得脱,衣服也懒得换,把自己重重的扔在床上,摸出手机一看,别说4G网了,连3G网络都没有,网络信号那一格只显示一个小小的字母“E”。
心中长叹一声,这个网,连微信都登录不上去。
好在通话信号还不错,她赶紧拨通了许魏驰的电话。
就在电话那头许魏驰低沉的,令人心安的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刘一言发现自己眼睛一红,鼻子一酸,嗓子一紧,竟然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不说话?很累吗?”许魏驰带着关切的声音传来。
因为是周末,刘一言不再,正好也不用加班,许魏驰干脆回了许家,此时,正半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早上起床开始,刘一言就在他脑子里盘桓不去,在接到刘一言的电话之前,一整颗心都是悬起来的。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想她:她到哪里了?她好不好,是不是安全,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到了吗?她吃午饭了吗?她能适应吗?
……
直到电话响起,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脏,才终于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