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流光散（4）（1 / 1）
刘一言睁开眼，头顶山是白花花的天花板，灯光晃得她眼睛有些发疼，于是她轻轻眨了眨眼，想要适应眼前的白光。
“醒了？”低沉而深邃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刘一言偏了偏头，许魏驰的脸就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
他坐在床头，双手分别放在两条腿的膝盖上。他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没有多余的情绪，可是眼神里分明写满了担忧。
刘一言晕倒之后，方旭招呼了手下的人很快把现场围了起来，把老师们请回了办公室，然后亲自把刘一言送到了学校的医务室。
周末，医务室只有一个值班的老师，好在刘一言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方旭给许魏驰播了一个电话，甚至来不及交代事情的起因经过，便赶回到现场进行调查。
许魏驰很快驱车赶来，进入医务室，便看到刘一言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
平日里的沉着冷静全然消失不见，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来到窗前，他几乎以为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轻轻碰了碰，是温热的。
她平缓的呼吸喷薄在他的手背上，是轻柔的。
这个时候，他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忍不住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他搬了一张椅子，在床头的位置坐了下来，静静地盯着刘一言。
她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但还是苍白得吓人，双唇微张，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一下，又一下。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不知是否在梦里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又或者，即使在梦里，她也依然被现实世界的烦恼困扰着？
方旭急着处理现场的情况，只是在电话里草草地说了，郑河在学校里跳楼自杀，而刘一言正好目睹了一切，受了惊吓，晕倒了。
许魏驰不是没有见过血腥残忍的事，比起他曾经处理过的案件，跳楼自杀的现场真的算不上什么。
可是，他毕竟不是方旭，任何案件到了他的手里，都已经变成了卷宗，饶是在怎么血腥残忍的场面，到了他这里，也不过是一张张照片或是一段段视频。
必定是赶不上现场给人带来的冲击。
许魏驰无法想象，目睹了一切的刘一言心中究竟会有多么恐惧多么无助。
尤其，那个在她面前坠楼身亡的人，是郑河。
是她的学生。
许魏驰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不觉，竟然有些出神了。
直到刘一言睁开眼，又条件反射地闭上，然后又轻轻地眨了眨，睫毛轻轻颤动着，他忍不住开口问到：“醒了？”
刘一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盯着他。
许魏驰也不着急，面色如水，平静地和她对视。
过了一会儿，刘一言开口问到：“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吼的那一嗓子，刘一言的声音哑哑的，像是被烟熏过一样。
许魏驰心中一窒，心疼地皱起了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到：“今天不用加班，来看看你。”
其实，接到方旭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加班。
没想到，刘一言竟然轻笑了一下：“骗人！一定是方旭让你来的……”
话没说完，她就说不下去了，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乱成一团。
她想开口问，可是又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她不想在许魏驰面前展露出这种软弱无能的样子，于是把头扭向另外一边。
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许魏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纠缠，于是转移话题到：“你觉得好些了吗？”
刘一言闷闷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转过头来。
许魏驰又说：“你们院长说，今天你就不用加班了。”
刘一言没说话。
许魏驰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弯着腰，在她耳边轻声询问到：“我送你回家？”
刘一言愣了一下，轻轻摇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回家。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更不想回家让爸爸妈妈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她根本没法开口。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又下意识地不去想。
从昏迷中渐渐清醒过来，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幕场景在她眼前不停地回放，刚刚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颊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下眼睑乌青，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说话。
“那......去我那里？”好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许魏驰试探地问。
刘一言依旧咬紧了嘴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没有摇头，可是也没有点头。
既然不肯回家，也不说是去还是不去许魏驰那里，许魏驰就当她默认了，于是轻轻在她手臂上拍了拍：“那现在走吗？”
刘一言没有说话，但是用行动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双手支起身子，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虚弱地看着许魏驰。
许魏驰轻轻舒了一口气，对着她笑了笑，自然而然地蹲下来，帮她把鞋穿上。
他的手掌辅一握住刘一言的脚踝，刘一言受惊了一般地往回缩了缩，不自在地看着他。
他依旧蹲在原地，仰起头来看着刘一言，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握住她脚踝的手却并未放开。
刘一言被他深邃的眼神看得双脸发红，忘记了挣扎。
许魏驰静静地，一言不发地帮刘一言穿好鞋，一手牵着她，一手不忘拿起之前钱娉婷给她送过来的包。
刘一言任由许魏驰牵着自己，朝停车场走去。
他的手心依旧是凉凉的，可是刘一言的手心却浸出了薄薄的的，细密的汗。
医务室在学校的西南角，车子就停在医务室背后的停车场，不用再经过时代广场那一片，许魏驰早外面绕了一圈，直接开出了校门。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许魏驰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下车去买了两碗粥，还有一些蒸饺，才又上来把车开到楼下停车场。
刘一言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她刚回来没多久，和许魏驰之间的关系甚至称得上有些剑拔弩张。
那一晚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又重新浮现在刘一言的眼前。
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嗓子撕裂一般的疼，于是弓着腰，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许魏驰把东西放到茶几上，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她的脖子，小口小口地喂到她的嘴里。
刘一言又乱七八糟地咳了一会儿，这才渐渐平息下来，脖子和脸都散发出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许魏驰这才想起来，刘一言的肺炎才刚好没多久，于是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先吃点东西，我去给你找点药。”
刘一言摇摇头：“我没事，我现在不想吃。”
许魏驰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商量的口气说到：“就吃一点，你要是不愿意吃饺子，那就喝一点粥。”
刘一言正准备摇头，接触到许魏驰期待地目光，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许魏驰去厨房洗了汤匙，把装了粥的密封盒打开，端着饭盒，舀了一勺粥，轻轻地吹了吹，把勺子递到了刘一言嘴边。
刘一言往后扬了扬脖子，小声说到：“我自己来。”
许魏驰愣了愣，没再坚持。
他把饭盒和勺子递到她的手里，轻轻对她笑了笑：“吃吧。”说完，端起另外一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他吃得慢条斯理，动作也令人赏心悦目，不时地夹上一个饺子，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刘一言不由得看得呆了。
感受到刘一言的目光，他顿了顿，转过脸来，轻轻抿着嘴看她。
刘一言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轻咳一声，低下头来专心致志地小口喝粥。
温热的小米粥通过咽喉滑进食道，最红抵达胃部，刘一言觉得舒服了不少，身上也稍微有了一些力气。
可到底是心情低落，只吃了不到一半，她就再也吃不下了，两只手端着碗，可怜兮兮地看着许魏驰。
许魏驰心里低叹一声，想哄她再吃两口，可是看她抗拒的样子，又不忍心再逼她，于是无奈地接过来，放到茶几上，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去睡一会儿吗？”
刘一言摇头：“睡不着。”
她的眉头依旧微微皱在一起，许魏驰不由地有些心疼，想要说些俏皮话，或者是开心的事来逗她开心，可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果是十年前的许魏驰，一定张口就能说出让刘一言脸红心跳或者是神采飞扬的话，可是十年过去了，她不知道从前那些傻话是不是还能逗得刘一言心花怒放。
而更重要的是，十年过去了，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