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倦鸟归（6）（1 / 1）
“魏驰。”赵翼叫他。
“嗯？”许魏驰神色恍惚。
趁着他分神的空当，赵翼偷偷把他面前的酒杯换成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里面却是盛了清水。
“你还喜欢刘一言，是吧？”
听到这句话，许魏驰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赵翼，眼神里没有焦距，他的脸还是紧绷着，脸颊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他就这样茫然地看着赵翼，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翼低着头无奈地摇摇头，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好像听到他干哑的声音：“不是。”
赵翼苦笑着，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答案，许魏驰自己会不会相信？
许魏驰竟然喝到了断片，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公寓的大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身上还穿着昨晚的那件衬衣，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他头疼欲裂，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迷迷糊糊接起电话，传来赵翼的声音：“大哥你还没起床呢？我今早上有个会要开，昨晚上把你送回去就走了，也没顾得上帮你换个衣服，知道你小子爱干净，特意提早打电话叫你起床，赶紧起来洗洗去上班吧！”
许魏驰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是有话想说，最后，却只是真心地说了句：“谢谢。”
赵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打哈哈到：“咱俩谁跟谁啊！”
挂了电话，许魏驰有些茫然地仰起头看天花板，昨晚零星的记忆像碎片一样在他脑海里渐渐被拼凑起来。
他们遇到了一起庆祝生日的刘一言和陈乾，他们看起来果真是登对又甜蜜的一对。而最可悲的是，一个多星期以前，他一个人趴在一堆卷宗里，就着一杯黑咖啡，为自己庆祝生日。
然后，他和赵翼一起去喝酒。
*
“你还喜欢刘一言，是吧？”
“不是。”
*
他对昨晚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赵翼将喝得烂醉的他扔在床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像回光返照一样清醒了一刻，他记得自己低声呢喃到：“我爱她。”
许魏驰像是见鬼了一样闭上眼，后悔自己竟然在醉酒之后说出这么愚蠢的话，随后又十分恼怒地，发泄似的,飞快地将身上的衣裤扒干净，光着脚走进浴室。
他打开热水器，热水劈头盖脸地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在水流声中，他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逐渐地平静下来。
等他从浴室出来，换上千篇一律的白衬衣和黑西装，之前眼神里呼之欲出的犹疑和悲戚早已被收起，只剩下如深海一般的平静，和深不见底。
许魏驰随手把西装外套扔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坐到驾驶座，却突然发起呆来。突然，胃部一阵不适，他有些反胃地呕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下车去后备箱拿了一瓶苏打水，没形象地灌了几大口，又重新回到车上，踩下油门。
在路边找了一家便利店，随手拿了一袋儿酸奶和一个面包。回到车上一看，竟然是黑加仑味的酸奶，连牌子都还是那个名叫“山花乳业”的。
许魏驰有些泄气地将酸奶往副驾驶座一扔，却并未发动汽车，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像是妥协了似的，伸手把酸奶拿起来，熟练地用吸管戳开袋子，轻轻抿了一口。这些年来，这个牌子的酸奶包装换了又换，可是味道却从来没变过。
是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味道，刘一言最喜欢的味道。
刚到单位没多久，屁股还没坐热，李副检察长就拿了一沓文件过来，递给许魏驰，说到：“小许，这里有个强/奸案，你跟进一下。”
许魏驰不解地看了一眼李副检察长，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解释到：“小钱怀孕了，你王姐过两天要去G市参加一个研讨会，没办法了，你业务水平最好，我信得过，这小子家里有点底子，留意着点儿，别让辩方钻了什么空子。”
许魏驰无奈，只得点点头，接下副检察长递过来的材料。
其实在刑事案件中，和辩方要有辩护策略一样，检方也是需要检控技巧的。
就拿□□案件来说，被告人一般会选择女性律师，女律师站在女性的立场为被告人进行辩护，从无形中会减少大家心理上对被告人的道德谴责。试想，当一名女性律师愿意为一个被指控犯有□□罪的被告辩护时，你是否也会在脑海里发出一个疑问，他是不是真的犯下了这样的重罪呢？如果他真的侵犯了一名女性的性自由，要另一名女性来为他的行为进行辩护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合理呢？一位女律师，加上好的辩护技巧，甚至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法官和人民陪审员的，从而影响量刑。
同样的，检方在面对性侵案件时，也会倾向于让女性检察官提起公诉，以女性的身份在理性地辩论之余，不仅更能在情绪上体谅到被害人，更便于和被害人进行沟通，同时引起广大女性群体对被害人的同情心和同理心，从而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使被告人的行为看起来更具可责性，让其在合理范围内受到法律的严惩。
当然，这些只是一些主观上的策略和技巧，真正决定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罪的，还是客观的犯罪事实和证据。
许魏驰在检控工作上，一向是用证据说话，所以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是只要证据充分，合理合法，起诉一个强/奸/犯，对于许魏驰来说，和起诉一个小偷，一个毒贩一样，没什么不同。
窗外，秋日的暖阳落在他整整齐齐地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上，他竟突然想起高中的书桌，那时候，尽管从没好好看过什么书，但是书桌上永远堆满了课本和试卷，他和刘一言就在高高摞起的课本的掩护下悄悄地传小纸条。
想到这里，他坚硬的唇线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眉眼和下颌也不再那样紧绷着，可是仅仅是短短的几秒，他就好像从梦境中惊醒了似的，收起温和的表情，重新变回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翻开文件，低着头，开始仔细地看起来。
离开学还有几天，刘一言整天无所事事，正好刘一葭要提前两天回学校，于是刘一言自告奋勇地和吴晟一起送她回G市。
吴晟开车，刘一言和刘一葭坐在后排聊天。
“一葭，G大怎么样？”刘一言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
刘一葭大大咧咧：“挺好的啊！”
“怎么个好法？”刘一言好奇。
“怎么说呢？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男帅女美！”刘一葭一本正经。
刘一言好笑地看着她，“切”了一声，不再说话，转过头看着窗外不停闪退的风景。
G大很好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不是也有很大很大的球场，你曾经在那里肆意地挥洒着汗水？是不是也有绿茵茵的草坪，你曾经闭着眼躺在那里享受阳光？是不是也有静谧的荷塘，你曾经牵着某个女生的手慢悠悠地经过那里？
刘一言从未去过G大，此时，她开始庆幸送刘一葭返校这个决定。
她多想看看离开她之后的那几年里，许魏驰在G大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多想用这样的方式，穿越时空，仿佛她们从未分离，仿佛在那几年里，她始终陪在他的身边。
见身后的俩人都不说话，吴晟开口到：“到了G市，先带你们去吃麻辣小龙虾，我一个……呃……朋友推荐的。”
刘一葭兴奋地大叫：“哥哥，你说得是富水路那家小龙虾吗？啊！你真是我的好哥哥，那家小龙虾超级好吃的，我最喜欢吃了！”
刘一言约了在G市的好友邱青昕见面，未必能和他们一起吃小龙虾，并未发出异议，只是一想起邱青昕，便不自觉地问到：“你在G市还有朋友？”
吴晟一怔：“你忘了？我当年怎么说也在G市上过几天大学，有几个G市的朋友很正常吧？”
刘一言一想，也觉得有理，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看着后视镜里面吴晟的表情，试探地问，“到了之后，我得去见一个朋友，你要不要一起？”
吴晟愣了愣，苦涩地笑了一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把你送到地方就行，然后我带刘一葭去吃小龙虾，你呀，就是没口福。”
想到邱青昕和吴晟的事，刘一言心里也怪难受的，就着吴晟给的台阶也就下来了，笑着从后面推了一下吴晟的后脑勺：“你就嘴贱吧！”
刘一葭耍赖地抱着刘一言的手臂：“姐！你要去见谁？你的男朋友吗？你要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我和哥哥吗？姐姐你不爱我们了吗？”
刘一言推了推她的脑袋：“刘一葭，你整天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呢？我刚回来没几天，哪有什么男朋友？”
“谁说你没有男朋友？陈乾哥哥不就是你的男朋友？”刘一葭撇嘴。
刘一言无语地看着她：“谁跟你说陈乾是我男朋友了？”
刘一葭一向是口无遮拦：“许哥哥……”又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于是捂着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许哥哥......
*
2011年夏。
刘一言和许魏驰带着刘一葭、刘一航和李瀚阳去游泳，刘一航和李瀚阳好像水鬼一样，钻进泳池就不见了踪影。刘一言和刘一葭在岸上磨磨蹭蹭不肯下水，许魏驰觉得好笑，这两姐妹不仅长得像，连脾气也一模一样。
“刘一言，你能不能给你妹妹做个榜样？”许魏驰无奈地笑。
刘一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是这招激将法却起了作用，她开始磨磨蹭蹭地下水。岸上的刘一葭和许魏驰却开始无情地嘲笑她笨手笨脚的样子。
“一葭，你看你姐傻不傻？”
“傻！”
“……”
“许哥哥，我姐这么笨，你喜欢她什么啊？”
“喜欢她笨啊，这样比较好骗！”许魏驰笑着回答，眼睛却是钉在刘一言身上。
“你以后会和她结婚吗？”
“当然会啊！”
“那我可以叫你姐夫吗？”
“可以！”
“姐夫！姐夫姐夫姐夫！姐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