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不识(1 / 1)
所有人都被她这动作吓坏。
追及而至的黄背心,迅速把小月拉扯过来,猛回抽了个嘴巴子,力劲大得令她眼冒金星,嘴角都溢出一丝血渍。
"找死!"
他刚要回头道歉,胸口却淬不及防地被踹了一脚,东桥脸上显现出少有的怒气,凶狠利落的一巴掌,把人甩到地上去。
"东桥!"绮晴赶紧上前拦住他,"不要。"
接连几幕发生的时间仅有数十秒,即便是始作俑者的张小月,也料不到事情发展的事态,她捂着脸,愣愣地瞧着东桥,视线移到他手上时,发现了那断去的一指,顿觉五雷轰顶,心境难平。
黄背心被揍的一顿怔怒,起身回击过去,东桥身躯一侧,他的这个拳头便落在车窗上,玻璃立马裂开一条缝,可见用力之猛。
手背当即破皮流血,黄背心痛得嗷嗷叫,东桥却丝毫不在乎,只做出了一个决定,"报警。"
这样的豪车赔偿起来价格不菲,边上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就是想抵赖也赖不成,况且组织骗钱那些违法勾当暴露出来也是死,黄背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上手背之伤,忙跪下求饶,"都是我妹妹不懂事,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她。"
东桥望向小月,她连连摇头,黄背心气急,凶神恶煞地扯着她一同跪下,"忘恩负义的哑子,供你吃喝,还惹这么多事。"小月欲挣开,肩膀却被他死死按住。
夏绮晴于心不忍,和东桥建议,"我看他们挺可怜,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我们的车也上过保险。"
小月猛地抬起头,疯狂摇首,她闹到如今地步,不是为了祈求他们的谅解。黄背心却急忙顺杆而下,反复道谢,说尽好话。
"东桥,得快点赶上公司的股东大会。"
"那就不耽误你们办正事了。"黄背心拉住张小月的胳膊急于脱身,小月却一点都不想让他得逞,整个人以几近倾倒之姿,趴在地上不肯动。
"再不走就把你踹死在这里。"又怕别人怀疑,他讪笑着解释,"叛逆期,不严厉点不行。"说着一阵拖拽硬是把小月扯出半米之远。
小月后背火辣辣地疼,因为蛮力被迫起身,但她根本不放弃,用头猛撞黄背心额上受伤之地,挣脱掉他的手,转身飞入东桥怀里,两手环住脖颈,死死地挂在他身上。
温暖宽厚的肩膀,她其实思念这个拥抱思念了很久,甚至幻想无数次你侬我侬情深意切的重逢情景,料不到如今却是拿这一招来救命。
"在做什么!"夏绮晴最先反应过来,生气地去扯小月的衣服肩带,却没把她拉下来,反倒令其更用力地缠住。
闻着她身上女孩独有的体香,东桥有一瞬间失神,恍然如见傅明月那般,熟悉的感觉,萦绕周身。
但他又清楚地明白,傅明月已经死了,眼前这个,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于是忍下心中冲动,抬手抓住她一只胳膊,使劲往下拽。
东桥用劲很大,小月哭着勾住他脖子,半点不肯退让,她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无论生死,都要成永别。
"报警。"东桥平静地对夏绮晴道,这次后者没再犹豫,当即掏出手机拨了号。
在一旁蒙圈的黄背心赶紧去拉小月,东桥挡住他的动作,轻声道:"警局处理。"
就在黄背心焦急不知所措时,他的那些同伙正赶过来,小月暗道不好,便就下起狠来,盯着东桥肩窝处,张口奋力咬住。
东桥痛得闷哼,左手拦住她腰,右手抱住她的头,妄图使之移开,但小月下了死力,东桥竟一时没辙。
"这人属狗的吗!"夏绮晴又气又心疼,可现在的小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有力气,东桥不得已让绮晴去驾驶座,自己则忍痛打开车门,扶住身上的女孩,一同钻进后座。
小月一上车便马上放开东桥,左右忙活,把车门关得死死,黄背心和随后而上的同伙拍着车窗,表情狰狞地叫唤着,东桥没搭理他们,对开车的绮晴道:"去警局。"
大概真是用上了全力,东桥的脖子一排明显牙印,渗出的些许血渍,粘在雪白衣领上,小月心头一滞,她慌乱地倾身往前,从车头抽了两张纸巾,要替他擦拭,却被冷漠拒绝。
东桥脱掉西装外套和深蓝领带,解下两颗纽扣,把衬衫领子拉开一个口,大到足够把牙印全露出来。
前面开车的夏绮晴不由担心,"要不要去医院?"
"警局。"旁边的人稍有异动,东桥便开口阻止她,"别动。"盯着她,双眸冷冽,"到警局前,最好是乖乖别动。"
小月应该是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一时竟有些被震住。现在的魏东桥和以前的魏东桥,似乎不太一样了,不仅是身体的变化,就连脾性也锋利许多。
她立马抓住东桥的手,也许是想证明点什么,急急忙忙地在他手心里写字,可描了两个"我是"却又犹豫住,抬头凝视东桥,心中落下一片灰暗,如果现在告诉他事实,且不说东桥不信,即便是信了,他们也没多少时间好聚,为了自己一时痛快,再让他陷入苦痛的死循环,这是世上任何一个相濡以沫的爱人都不会做出的残忍决定。
刺耳的喇叭声骤响,东桥抽回自己的手,望向车后方,夏绮晴皱眉道:"那些人好像追上来了。"小月也回头看去,一辆白色面包车紧追不舍,她十分肯定地点头,这就是人贩们平常外出行骗的工具车。
后面的车开到旁侧,有人探出头急吼吼地叫停,各种狗急跳墙,各种粗话脏话,东桥仍不为所动,亲自抽纸,清理脖子上的伤处。
一群外地来的土鳖,根本不熟悉本市地图,绕了几条路,被他们带到警局门口才醒悟过来。吓得要掉头逃窜,却因不守交通规则被交警堵住,最后集体进了警局。
所有的受害者都在车上,由于沟通障碍,警察们不得不费点功夫在聋哑学校临时请一个老师来协助,经过半个钟头的交涉,小月也从中了解到自己的身世。
他们这些人自小因为身体缺陷被父母丢弃,流浪多时,在人贩子间辗转,横遭利用,拿残疾证骗取普通人的善钱,且怕露馅,在一个地方混久后,经常要转移到另一个全新之地,没有固定的场所,没有固定的对象,更没有固定的成员。
警察对人贩骗子依法进行拘留,而无处可依的受害者们则要等待下一步的救助。小月没有接受这样的安排,她请求离开,虽然年纪尚小,但毕竟是已成年的十八岁女孩,警局对她的决定给予足够充分的尊重。
不过,基本信息仍需填写。
坐在塑料椅上,盯着纸张名字的那栏,小月犹豫了一瞬,当惯傅明月,对自己的真名竟然陌生起来。
东桥和夏绮晴作为这起事件的关系人,同样需要做好笔录,东桥坐在小月旁边,注视她定格在半空中的手,直至后者在纸张上落下"张小月"三个字,心中一股别有滋味的熟悉之感升腾而起。
中途,漂亮的女警官把阿梅带到小月面前,告诉她,这个年约五十的妇女要跟她走。阿梅不是她的亲人,却从很早以前就和张小月相依为命,虽然不妥当,但小月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然而,有件事仍像钉子一般扎在她心里,小月趁东桥写字时偷偷把夏绮晴叫到远处,询问东桥左手断指的问题。
"我们已经不追究你施暴的事,现在打探人隐私未免得寸进尺了些。" 绮晴脾气虽然不差,但对这小姑娘的初始印象实在好不起来,语气也不似平常那般平和。
小月点头,却依旧在她手掌心写下,“求你”两个字,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图告诉对方,哑子是不会吐露任何秘密。
“对死去老婆的祭奠,自己切掉。”见她如此执着,绮晴以为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东桥一见钟情,心中自然不快,出口的话便就欠缺考虑。
语毕,刚迈离一步,绮晴又回头对怔在原地的张小月道,“他有个孩子,而且现在状况很好,所以……劝你别抱有什么幻想。”
听到孩子,小月的眼睛与她对上,嘴角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令夏绮晴莫名其妙。
走出门口时,小月带着阿梅故意在旁边逗留了几分钟等他们出来。想和东桥做个道别,对方却丝毫不接受,小月去抓他的手也给避开,最后只能借夏绮晴的掌心留下那几个字。
“她说对不起。”
小月转身离开时听到夏绮晴这样跟东桥转述,可惜的是大概不会有人明白其中之深意,她有一万个对不起的意思要表达,但却始终没办法一一出口。
本来以为重生之后能弥补死前遗憾,现在看来,这想法实在过于自私。若是从前她哪里管别人的苦乐,可是经历了为妻为母的百般滋味,人生似乎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她绝不要因为自己再令丈夫孩子遭受抛弃之苦。
“呃呃呃……”
阿梅的鞋带松掉,小月擦干不争气的眼泪,蹲下替她系好,等站起来时回头望去,东桥和夏绮晴的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其实她也做不到无私地守护,在知道他们另一个结局的前提下,终究选择了不闻不问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