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春末花残(1 / 1)
南无一直觉得落雪园透着丝古怪,那里总是环绕着一股哀怨之气,
趁着天黑,化出一身黑衣悄悄地潜了进去,至于为什么这样呢?着实是因为她自己仰慕人间的大侠已久,非常崇尚那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临时想要试上一试......而已。
四月的夜风还有点清冷,园里的梨树只有一层黑色的轮廓,踩着落花悄悄咪咪地靠近阁楼。
烛光照在紧闭的窗上,只在窗外几寸的地方有光亮,其余的消融在黑夜里,爬到窗边,正准备用手戳个洞,忽地一个人影出现在纸窗上,看到这影子南无的心还是瘆得慌,悄无声息地躲在一边。
窗户被微微打开,烛光透过缝隙散着几缕微弱的光,似有人在窗边站着,窗柩上的影子一动不动,过了一刻,有衣角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影子消失不见,应该是走到里面去了。
南无隐了身,大大咧咧地把头凑到窗口,大侠什么的还是算了,这只存在人间话本子中。
屋内还是当初看到的模样,不过朱红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子,白色素衣,长发堪堪到腰际,从斜后方不能看到她的脸,阴离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着墨黑长发,眼神专注。
但南无透过女子的身体看到她体内有一团蓝色光雾,里面蕴含着哀绝之气,这是一股气息,有人用术法把这气息封存在傀儡体内。
阴离的手停下,微微向下倾身,一手托着女子的脸,靠向自己,低头印上女子的唇,南无看到了她的侧脸,先前就在镜中见过,那正是锦玉的脸。
胸口处一阵发烫,摸出尘埃镜,看到镜中有一层薄雾缓缓浮动,待雾散后,显现出镜内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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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故事前段还是和先前看到的一样,阴离时常在归心阁歇息,斜躺在梨花榻上含笑地看着楼上的白衣女子,风华绝代。
而故事的变更就在这之后不久,玺王的病是越来越重,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朝堂之上两派的斗争愈演愈烈,太子一派有二殿下和三殿下支持,而五殿下支持四殿下,两边势如水火,暗地里不知斗成了什么样。
阴离无心政治,对两边私底下的斗争不闻不问,可这仍引起两方的注意,太子这边不时的在晚上前来拜访,想要拉拢他,另一边的人也私底下对他有所暗示。
阴离游走在这两边,非常疲惫,每天直到半夜才回房歇息,看到锦玉平静的睡颜,不觉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躺在她身边,轻轻地搂在怀中,玉白的脸颊磨蹭着她的头发:“玉儿,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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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和十四年夏,国内无动乱,十五岁的阴离趁着宫中烦闷懒散之气偷偷溜出了宫,因其母妃看惯宫中是非争斗,从小就把他向远离政治开心逍遥方向教育,也就放任他随心所欲。
那天正是一年一度的庙会,阴离是说什么也要去的,整个黎都热闹非凡,到处都是逛庙会的人群,街边杂耍、小摊上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他正在人群中左挤又挤,不一会儿就挤进了杂耍堆,
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正矫健地跃上离地两米的细绳,凌空翻转身体稳稳落在上面,
四周响起一片叫好声,阴离也跟着鼓掌,透过绳子下方,看到对面一个身穿白色对褂的小女孩仰着粉嘟嘟的小脸,正欢喜地鼓着掌,他不觉就多看了两眼。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我的钱袋!”
阴离刚刚从人群里退出来,一个人就把他撞到一边,往前面跑去,听到后面传来抓小偷的叫喊,立马追了上去,
追过几条巷子,正欲扑上去,忽然从后面传来一声破风声,他向着旁边猛地一闪,就被人撂倒。
身前立着一名黑衣人,蒙着面,脸上只窄窄地留着一条缝,一双眼睛露着杀意,阴离站起身,看着他:“你是谁?”
“哼!让你死的人!”说着抽出剑向阴离刺去,
阴离虽说年纪不大,但也从小习武深得老师赞赏,看着刺过来的剑也没有惊慌,灵巧地躲了过去,黑衣人武功极高,还拿着剑,纵使他用尽全力,也只能躲开,不能主动进攻。
时间渐渐过去,阴离体力不支,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一剑横扫过来,他往后用力一躲,还是被剑划到,闷哼一声,顿时鲜血浸湿了衣襟,半跪在地,一只手捂着伤口。
看着渐渐逼近的黑衣人,阴离有点不甘,正当黑衣人提起剑准备下最后一招狠手,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要杀人啦!”
巷口传来一阵叫喊,黑衣人转过身,见到是一个小女孩,眼露凶光,飞身上前,就欲除之。
想不到小女孩拿起一块石头向他扔去,掉头跑了,料想这丫头没什么力气,也就没有躲,不想石头砸到脚上,一阵抽痛,发现鞋子破了,血从里面浸了出来,心中恼怒杀意尽显,提剑追去,
刚拐过一个弯就不见人影,方才想到巷子里还有受伤的阴离,回到巷子,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人,让他给跑了!用力把剑扔在地上,愤恨而去。
阴离按住伤口走出小巷,想到刚才那个小女孩正是先前在杂耍处见到的,希望她不要有事才好。
靠坐在墙边,昏昏沉沉就欲晕厥,面前停下一辆马车,走下一位绿衣女孩,看到他这样,急道:“快来人,有人受伤了,抬到车上去”。
这绿衣女孩就是玉如雪,她把阴离给救了回去,这也成了三人牵绊的缘起之时。
多年后,当阴离看到在梨花中翩翩而舞的少女,见到她停下身惊慌地看着自己,走上前含笑道:“姑娘,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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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软香温玉,阴离吻了吻她的头发,现在玺国朝中不稳,身不由己,自己想要给他一个幸福的将来,就必须让她没有牵挂,想到此,把她抱得更紧。
阴离当初为谋划棋局,一年前把玉如雪接到王府外面的别院居住,现如今,这颗棋子也该动了。
在大婚之后,悄悄地把玉如雪安置在飞雪园,并且散布出关于自己与她的关系,一步步把锦玉推离出去。
两派争斗,最忌中庸之人,在朝堂上,两派齐力推举阴离带兵打仗,怎么说在战场上有什么死伤也说的过去。
阴离怕把锦玉一个人丢在都城,成为众矢之的,就夜夜宿在飞雪园,传出消息说锦玉已不受宠,离王府中王爷最宠的是玉如雪。
在战场上听到玉如雪小产的消息,微微松了口气,幸好,他们没有对锦玉出手。
元玺二十五年,茋国与玺国发生了最大的一场战争,阴离甚至想好了若是自己战死,就让付叔把锦玉送到南方临山的那处山庄,里面的财产够她平平静静地生活到老。
这场战争足足打了一年,安放在锦玉身边的探子每过三天就会向他汇报情况,白天在干什么,晚上干了什么,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每次听到关于她的事,眼里都会露出少有的温柔。
他安排在战场上让自己身受重伤,然后假装战死,但不想在那一箭射来的时候,玉如雪上前替他挡了。
当时玉如雪来战场上寻他已是众所周知,而附近就是璋谷,只好翻山寻来流迟神医,才把她给救活,之后就是声势浩大的两军对战,一心想着若是不能假死,就要活着回去见锦玉,那段时间浑身浴血杀红了眼,大败茋军,最后茋军退回涵关边境,偃旗投降。
凯旋回到黎都,忙着入宫参加庆功宴,还有关于茋国和亲的相关事宜。
那一夜,宿在了书房,夜半时分玉姬来了,素淡褥裙衬着白净的脸显得楚楚动人,看着阴离道:“王爷,后日就是和亲之日了,”
阴离眉头微皱:“回去好好准备吧,”
“王爷!”玉姬提声道,“若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可以让你和她相守呢?”
阴离放下手中的墨笔,抬眼看着她。
“王爷不是一直想着护着她么?如今,皇帝虽年事已高,但身体再怎么说也能撑个几年,你能在这接下来的几年保她不受伤害?”玉姬上前道。
“让她离开王府,不再出现在他们视野,或许是最好的办法,”看了看他,说完转身离去。
烛火静静地燃着,一滴烛泪缓缓流下,阴离低垂着浓密的睫毛,看不清里面在想什么。
第二天,阴离来到落雪园,四月芳菲,里面的梨花林却早已不在,入眼的全是短短的树桩,只余归心阁孤零零立在面前,冷冷清清的感觉让他觉得接下来要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阁楼上,锦玉正靠在栏杆上不知在想着什么,阴离静静地看着她,她瘦了。
直到她出声道:“不知王爷前来有何事?”冷漠疏离的声音响起,心中划过一丝痛,但还是说出口:“茋国要玉姬和亲,你知道我是不会让她去的,你好好准备吧,”说完转身离开,锦玉,我会护你,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
在和亲队伍安排好人手,看着远去的十里红妆,阴离恍然若失。
段姜是东水一带的才子,当初阴离前往邯山游玩,遇见了同在无名寺歇息的段姜,两人夜半谈话,畅饮而归,遂结为好友,经常把酒言欢结交畅游。
这次,阴离拜托他在和亲队伍接应锦玉,能够带她到淆州的龙台,到时候自己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前去会合。
那天,阴离站在归心阁的窗台边,想着锦玉是否已经到达淆州,就见段姜徐徐走到楼下,抬头望着他说:“离兄,”
阴离看着他:“人安排好了吗?”
段姜顿了顿,道:“接应的人说王妃咯血不止,昨日已经没了气息......问身体如何处理。”
......
几天几夜的策马狂奔,赶到了淆州,春末花残,院子里死一般的安静,推开大门,缓缓走进,锦玉静静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脸,嘴角含着一丝笑,那么安宁。
踉跄地走到她身边,颤抖地抚摸着她僵硬的脸,触到她的嘴角,微微笑道:“玉儿,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血顺着嘴角滴落到衣襟,染出一朵血莲。
这是春天最后的一朵花,由血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