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推波助澜(1 / 1)
夜色加深,沐遥倦意也上来了。那一夜,睡的很浅,却是醒的很迟,梦中隐约听到萧声,如泣如诉。
去往万俟路上劫走她的是秦门真正的二当家——秦商。
十一岁那年,母妃去世。她跪在冰砖上整整一夜,断断续续的萧声陪了她一夜。清晨的阳光透过简朴的窗子照射进来,她打开门,看到穿着孝服的秦商。
“你是谁?”沐遥询问道,走近一看,男孩右半边脸毁了,她吓了退了一步。
“秦商拜见公主。秦商乃是秦相捡来的孩子,自会效忠秦门的主子,属下来迟一步。”
如果不是那场毁灭秦府的火灾,这个男孩应该很俊俏吧,沐遥想。
从那一刻开始,秦商就是她连接外面世界的桥梁,他为她找来各类的书籍,提点她武功,打扫冷宫,也带来宫外的女子饰物……
十五岁那年的生日,她和他用膳用到一半,她口吐鲜血,滴到白色的罗裙上,觉得体内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渐渐视线模糊,她看到了母妃,看到了外公,看到了昔日父皇给她做的秋千……
等她睁开眼,入骨的寒冷让她打颤。
“对不起主子,是属下护主不周,属下一定治好主子。”
后来才知道自己是被沐太后的熏香下了毒,怪不得母妃去世的这么早。她中毒已深,侵入五脏六腑,虽然不至于马上要了她的命,却带给她各种身体上的痛苦。秦商一直找寻解药,奈何毒性太强,只能暂时压抑毒素。应该活不过二十五六吧。
昨日,她要他寻□□,他便寻了,药交到她手上,一转身,面脸无声的泪,灼热了脸上丑陋的伤疤。
他恨,他亲手把她送到了万俟,看她忍受毒带给她的痛楚,看她嫁于他人,看他受困于家仇国恨,看她始终不能放过自身,看她为了二十年牺牲最宝贵的东西。
不过,只要换她二十年的光阴,一切都是值得的。
沐遥醒来已是晌午,床上那抹鲜红看似污点一般,枕头下那颗药丸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孩子,总是负担,含了下去,忍住身体的不适穿好了衣服。
万俟皇帝下朝之后召集皇子大臣到围场去比试射箭。
十把十中,但全偏离红心,万俟皇帝摇摇头,阳光把他的灰发照的生银了,“朕老了,弈儿,来让朕看看你的实力,不许让着父皇。”
太子射了十次,全中,一干朝臣跪下,“太子好箭法!”当然不包括左右丞相。
“望辙。”
这是万俟皇帝第一次叫他“望辙”,五皇子愣了愣,上前接过了箭。
不显山不显水,才是安全。
十把八中。“儿臣不才。”愧意却没到达他眼里。
七皇子万俟皓跃跃一试,五把中红心,其余五把中靶。
“我儿威武啊,太子你要好好用功,可别被自己弟弟超越。”万俟皇帝轻笑,“东里将军,表演一下百步穿杨,让皇子看看什么是战场练出来的!”
东里将军拿起箭,远处十个靶子被士兵来回移动,众人发出啧啧赞叹,全中红心。“臣的箭法只为万俟。”
云相迎着眼光嘴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东里将军还真是小心翼翼,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表忠心,东里忠,还真是忠心啊,忠国忠君。到底是更忠国,还是更加忠君呢?
几个武将也都表演了一番。
“要不下次请云相回家好好练练箭法,下次给我们表演一番?”南宫丞相打趣。
众人皆笑,万俟谁不知云相手无缚鸡之力。
围场的人一一散去,云相和东里忠是并排出来。
“不知东里大人的病情如何了?”云相指的是东里忠的父亲。
“家父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多谢云相前日送来的补品,家父多次提到云相。”
“哦?都说了什么?”
“云相的文章,云相的见解,家父可是肃然起敬。”
“东里大人让人敬佩,为万俟鞠躬尽瘁。”云相余光瞟见走在一起的七皇子万俟皓和御史大夫,话题一转,“每次来围场想必将军都是如履薄冰吧。”
“丞相是读书人,不像我们这等蛮人,话里有话可以直说。”
“将军,看好七皇子吗?”
“结党营私的事情我不会去做,丞相的话是大不敬,不怕话传到皇上那里?”
“呵,将军是聪明人,不会嚼舌根,不是吗,希望将军真正做到置身事外。”
大片雪花突然降落,两人沉默的走下剩下的路。走到宫门口,朝反方向各自上了马车。
云相解下沾湿的披风,冰凉的食指敲开车窗一角,声音飘向窗外,“叫人提拔一下御史大夫的几个门生。”云沐在雪天中点点头。
云相随手关上了窗子,闭门养神。
这么精彩的戏,进度缓慢不好。
有我推波助澜可好?
刺卡在喉咙里等它慢慢软化下去,这工程太漫长,对于云相来说,他可以等,有时间,有耐力等,可是,这根刺,只是要它下去可不行,彻底毁了它他才舒心。
顶着状元的名气,拥有满腹才气,可是从七品升到一品,其中的艰难蓦然回首只能长叹。这些年,在朝堂上长袖善舞,赔了多少笑容,牺牲了多少的自以为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夏濯这些年明里暗里和他作对,云相手中收集的罪状不枚胜数。
一直不想动他,不仅是因为他是当今皇后的哥哥,也是因为时候未到。可是,时候的主宰权他要掌握。
次日,雪停了,天空放晴,冬日的暖阳照的那么透彻,可是还是化不完满地的积雪,细长的融水弄脏了车夫的鞋袜。云折掀开车帘,对着刚下车的南宫大人点头示意。
暗潮汹涌。
从薛尚书开始的一句话,皇帝提拔了一干人等,当然,过程并不顺利。
“云相今日挺沉住气的。”并排的左相揶揄。
我一手策划的有什么沉不住气的。
“云相的意见呢?”皇帝说到最后一个人的官职时候询问了云相的意见,“该给柳珏什么官职,他的文章不知云相看过没有?”
云相略微站出来,若有所思,“见解独特但恃才傲物。”云相停顿一下,望了望心情颇佳的御史大夫,“最多五品而已。”
“云相真毒舌。”南宫呵呵一笑,突然提高了声音,“皇上,云相也太苛刻了吧。”
“可是臣说的是事实。”云相冷下脸色。
“柳珏的才气那是几个考官公认的,丞相也太不容人了吧。”七皇子果真沉不住气。
云折低眉,嘴角抽搐,冷笑一声。
“那就五品吧。”皇帝结束了这场闹剧。“爱卿们还有什么议事吗?”
众人散了去,云相还留在原地,对上皇帝的眼,“臣有要事要奏。”
皇帝一页一页翻奏章,面色凝重,“丞相有心了。”
“考虑到夏濯的身份,臣一直考虑要不要奏,可是,臣身为万俟一份子,不能包庇万俟的蛀虫。”云相这段话说的不卑不亢。
皇帝点点头,“你先回去吧,容朕考虑一下。”
云赦将一封邀请函递给云相,“爷,将军府给的。”
云折没有拆开,丢到了马车上,“先让车夫回府去吧。”
两个人在大街上一前一后,云折有个习惯,思考的时候要不写字,要不随意踱步。
“爷,难道事情不顺利吗?”两个人坐在新开的茶楼上。
“还行而已。只是皇帝几番试探,伴君难啊。”
“爷为何非要自己动手推翻夏濯,为何脏了自己的手,不是有很多幕僚吗?”
“为表忠心啊!”云相呷了一口茶,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云赦叹了一口气,“我还是不是很懂,不过既然爷这么做肯定有爷自己的想法,爷,底下是什么人排场那么大。”
“东里家的。”云折放下了茶杯,“回府吧。”
东里明月,东里忠的胞妹。
原以为扶持七皇子的人上位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皇帝猜到了一些。但是,那又怎么样,凡事云相都留了一手,就让他以为我是万俟皓的同党吧,加上夏濯的事情,皇帝必然对他有根刺,或许很早就有了吧,毕竟君主爱才又妒才,太受宠也不是什么好事。
君意难测,可他偏偏要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