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一)(1 / 1)
春困秋乏,午睡醒来,反而有些头痛。
我歪在贵妃塌上,懒懒看着庭院里疏影横斜,落花满地,寂静无声。
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数着,一,二,三,四……八,时至今日,我已经在这深宫中度过了八年的时光。
仔细想想,委实唏嘘。
相国嫡女,出嫁为妃,承宠多年,一无所出。
这就是我,当今皇上凤仪金辇迎进宫,御笔亲封的雍贵妃。
丫头成碧掀了帘子进来,带出一片珠玉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见我醒了,便道跟前请了个安,叫了声“娘娘。”
我想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熟料她先我一步,在我闭上眼前又赶着叫了一声“娘娘,昨日您应承了要去娴妃娘娘那儿赏画,现在时候差不多,可要侍候您梳洗?”
是了,娴妃近日新得了一副好画,却没有落款印章,拿不准是哪位名家手笔,想着我对此还算略通一二,便邀我今日共赏,我倒给忘了。
我在宫中人缘不算好,娴妃是难得与我亲近的,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章持是先帝时期的探花郎,只可惜为人不大活络,到死也不过是个从二品的国子监祭酒,下又有孀母弱弟,到如今,全家倒都系在了她一人身上。
我起身整整衣襟,装模作样道:“可不是,差点睡过了,那便梳洗罢。”
成碧应了声“是。”
没有拆穿我就是赖着不想起的事实。
刚到撷兰殿门前,听得里面一阵放肆的嬉笑声,我就知道,我这一趟是来对了。
小太监高声通报,娴妃已经出来迎接,里面的笑声顿了一下,随即重新响起,不知收敛,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娴妃向我福了福身,目光里有些许欲说还休的尴尬和歉意。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宽心。
一进门,果然看见赵德妃坐在椅子上和旁边的孙嫔笑的正欢。
延昌宫的赵德妃,闺名喜儿,曾经有几个看不惯她做派的嫔妃还暗地里取笑她这名字来着,我倒觉得很好,团圆美满。
倒是她这个封号,我不知道是怎么排的,只能说是寄望她人如其号,缺什么补什么罢。
我猜她们是想装作不知道我来了,但我这么个大活人杵在这儿说看不见未免太刻意,终究还是起身向我歪歪扭扭见了一礼,嘴上说着:“不知贵妃姐姐驾到,妹妹失礼。”
后宫女子一般是这样,姐姐妹妹满天飞,正经论起年纪,我未必是最大,只是进宫较早,位分较高,因此被后来的嫔妃尊称一声“姐姐”,倒也合情理。
只是,啧,我看她每次向皇上施礼的时候倒甚是婀娜,一双眼睛转得极为勾人,配上艳丽的长相,连我见了都觉怜惜,怎么到了姐姐这儿,就这么敷衍呢。
我不忍再看,命她们起来,自向一边坐了。
还没坐稳,就听得祥嫔操着娇滴滴的口音开了腔“贵妃姐姐怎么瞧着气色不好,莫不是病了?”
哎~曾有个不着调的人同我说过,你们这些京城女子,虽则被锦绣繁华,帝都威严养育的矜贵大气,却终究不敌南方的小家碧玉婉转动人,讨人喜欢。
在祥嫔这儿,我深以为然。
她相貌清汤寡水,但那温软的声音哪怕是骂人也听了舒坦,何况不论居心何在,她怎么也算是在问候我。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摆摆手“不过是午睡刚起,有些精神不济,让祥嫔劳心了。”
赵德妃马上接过这话头“原是这样,姐姐无恙便好,姐姐调理好身子,也能早早为皇上添个一儿半女,为皇家开枝散叶不是。”
说罢,两个人相视一笑,为戳到我一个痛处暗自高兴,配合倒也默契。
习惯了她们拿我这事说笑,我以不变应万变,回应道:“德妃多虑了,皇上还年轻,膝下也有二子一女,这开枝散叶的事,倒也不用我太过分担。”
她笑意更盛“那是姐姐过谦了,一般是妃子,偏就姐姐多了个“贵”字,可见皇上喜欢姐姐,对姐姐寄予厚望,若是再添一皇子,必定顺理成章,母仪天下了。”
这是我第二个痛处。
我不欲再与她纠缠下去,便道:“妹妹说的也是,不过我没记错的话妹妹是乾元十年进宫,到如今也有三年,也该好好向你同年进宫的丹嫔学学,哪怕为皇上添个公主呢?”
停了一下,见她神色有异,便也点到即止的转了话题“听说过些时日赵将军便要回京述职,德妃你怕是有的忙了。”
立刻便见她得了意,声音也提高了一倍“是啊,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哥哥了,实在想念得很,也是皇上器重,每次回京准他进宫探望。说起这些,倒让我想起今日早朝,皇上好像又同明相爷吵了一架,姐姐你可要好好帮皇上劝劝相爷,这君臣一场,可为一些小事别伤了和气。”
赵德妃一连戳了我三个痛处,我也不是什么大度能容的人,屋内的气氛越发微妙,画是赏不成了,赵德妃和祥嫔走后,我也就告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