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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困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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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谈笑风生之间众人已有了醉意,老李却嫌气氛不够说要行个酒令,旁边的女人起身去拿骰盅。

“今天不玩这个。”老李喊住了她,“既然齐老弟在这我们就来点斯文的,老唐,你点子多,想一个。”

旁边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起初闷声吃菜,此时放了筷子,拿过餐巾擦了擦嘴角:“我看齐兄弟该是饱读诗书之人,不如对词?”

齐谐来了兴致:“怎讲?”

“这简单,落霞对孤鹜,乱石对惊涛,答上的人不用喝,不说话的都得罚一杯。”

老李竖大拇指:“这个好!”

“那就开始了。”老唐一停,“明月。”

老李想也没想:“清风!”

一群人刚要张嘴被堵了回去,老李看看周围:“怎么没声音了?”

“故乡。”拿骰盅的女人笑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嘛。”

“地上!”一个男人跟着答,“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地上不行。”老唐当场驳回,“乱对可得罚酒。”

男人自讨苦吃地闷了一杯。

“长征!”又一个人说。

老唐点头赞许:“不错,王昌龄的《出塞》。”

齐谐对丁隶耳语一句。

“天山。”丁隶答。

“好啊。”老唐念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接着四下一片安静。

“这就没人了?”老李指头点点齐谐,“齐老弟不该对不上来吧!”

齐谐脱口而出:“影成。”

一桌人哈哈笑:“影成是什么东西!”

齐谐摇起扇子:“自古明月对影成,诗仙都这么说。”

老李不信:“李白什么时候说过了,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可得罚酒!”

齐谐叩着扇骨:“太白曰: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哈哈哈有意思!”老李一指四周,“你们这些没答上来的自觉一点啊!”

剩下几人只得闷声灌酒,老李笑罢叫老唐继续出题。

老唐没做多想:“那就按你上回说的,清风。”

“朗日!”老李立刻接上。

“正气。”丁隶也答。

齐谐低声笑:“你这是反腐倡廉么。”

丁隶有些心虚:“不对吗?”

“对。”齐谐乐。

“细雨。”“纤云。”“白露。”其他人纷纷说。

老唐意外地看了看齐谐:“齐兄弟真是高风亮节,每回都让别人说完了才答。”

齐谐摇摇头:“哪里,我只是一时想不出罢了。”

“那现在想出了吗?”

齐谐莞尔:“罗衣。”

“哦?”老唐难得一笑,“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裾。”

“这不行!”老李反对,“那是女儿家盼情郎念的诗,你一个大男人拿来对对子像什么话,罚酒!”

“哈哈,认罚!”齐谐爽快地连喝三杯。

“你慢着点。”丁隶低声拽他。

“我高兴!”齐谐一搁杯子,“继续!”

老唐指他手里:“酒盏。”

齐谐晃着脑袋:“花枝。”

“不,酒盏该对马头。”

“唐兄说得是《鹧鸪天》:倾盖相逢汝水滨,须知见面过闻名。马头虽去无千里,酒盏才倾且百分。”齐谐弯起醉眼,“可惜我没那志向,能老死在花下酒间就算此生奢望了。”

老李似有所察:“我看你正是有一番作为的年纪,这么消极可不好。”

齐谐把玩着酒杯:“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此言差矣!就是看穿的人才不在乎村野和庙堂的区别,要我说啊,醉倒在山林间和红尘里一样痛快!”老李揽过身边的纤软腰肢,仰起头一杯干下去。

齐谐笑笑:“李老板乃真豪杰,在下浅薄了!”

老李哈哈两声:“我看着齐老弟是个相才,要是埋没掉就太可惜,这才出言点拨。”

齐谐不以为意:“我哪是什么相才。”

“我说是,那就是!你要是再妄自菲薄就是不给我面子!”

“行,那就借您吉言!”

“来来,都给我干了!”老李当桌一指。

把酒相碰,饮尽红尘烦恼事,繁星当空,遍洒银辉照沧海。待到杯盏一片狼藉,各自朗笑着散场……

齐谐一摇三晃地走向船舱,丁隶赶紧伸手去扶。

“不用,我没醉!”齐谐口齿不清地挡开他。

“好好你没醉,是今晚风大,船晃得厉害,你稳着点。”

“我知道!”齐谐踉踉跄跄。

“不是那边是这边!”丁隶拉住他。

齐谐忽然停下看了看夜空:“今晚没有月亮。”

“嗯,刚才转阴了。”丁隶说。

“难得来一次海上怎么能没月亮,太扫兴了!”齐谐比起一个剑指。

“你要干嘛?”

“把云散了让月亮出来啊。”齐谐歪歪倒倒地说。

丁隶笑:“你喝多了吧。”

“你不信?看着!”

齐谐说罢默念一句,伸出手在他们头顶扫过一个半圆,丁隶盯着夜空,忽然感到一阵凉风拂过,而后几片浓云竟穿插着移开,转瞬之间,一轮硕大的圆月现出来,银光照亮整个海面!

“漂亮吗?”齐谐轻声问。

“好美。”丁隶呆呆地答。

齐谐醉眼迷蒙地望着他:“送给你。”

丁隶的心跳一下乱了,赶紧咳了一声:“你别这样对我笑啊,我招架不住。”

“是么……”齐谐笑眼更弯了三分。

丁隶低骂一句该死移开了视线,半扶半拽把他弄回房间扔在床上。

“我要喝水……”齐谐迷糊地嚷着。

“你等等,我给你倒。”丁隶回身去找水壶,当他端着杯子过来,那人已经沉沉睡着了。

丁隶走近几步看着他。

眉宇舒展,睡脸安稳,呼吸均匀。

等等,呼吸?他立刻扣上那手腕,脉搏的跳动缓慢却清晰。

“酒精的作用吗。”丁隶自言自语地拉过被子替他盖好,静静在床边坐下,听着船体滤过一阵一阵的海浪。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齐谐动了动睡姿,睁开眼睛就见到丁隶坐在对面的床上。

“酒醒了?”丁隶问。

齐谐低嗯一声,又将脑袋埋在枕头里。

“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我都替你买来了。”

“头疼……”齐谐昏昏沉沉地说。

丁隶失笑:“两瓶白酒都让你一个人喝了不头疼才有鬼。”

“几点了……”

“八点半。”

“那么晚了。”齐谐揉揉太阳穴坐起来。

“哪里晚,是你平时起得太早。”丁隶兑了一杯温水,“先把这个喝了,还困就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齐谐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又往自己身上闻了闻,“我是不是一股酒味?”

丁隶也凑过去闻闻:“有点。”

“我去洗个澡。”齐谐爬起来拿了衣服,还没走到卫生间忽然听见敲门声,他抬手扣上保险,将门拉开一道缝,是钱思宁笑着站在对面。

“有事吗。”齐谐毫不客气地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介意让我进去说吧?”

“等一下。”齐谐关上了门。

洗把脸稍微收拾一下,他将钱思宁放进来,她却转向了丁隶:“我和齐先生借一步说话,十分钟可以吗?”

丁隶看向齐谐询问意见,见对方点过头,他会意出去带上房门。

在甲板上晃掉一根烟的时间,丁隶往回走,刚拐进走廊正赶上钱思宁从房里出来,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她竟得意地一笑扭身走了。

丁隶顿时觉得不对劲,回房就见齐谐低着头坐在沙发里。

“怎么了?”丁隶担心地问。

“我出去一下。”齐谐沉声。

丁隶低眼见他紧攥的右拳:“你去哪儿。”

“不去哪,我想一个人呆会儿。”齐谐往外走。

“阿静!”丁隶一把拉住他,“她和你说什么了。”

“放手。”齐谐压着嗓子。

“到底怎么了。”丁隶问。

“我叫你放手!”齐谐重重地挥开他。

丁隶愣住了,站在原地犹豫片刻:“那你冷静一下就回来,我……在这等你……”

齐谐眼神发直地转身,碰地摔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丁隶才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他赶紧起身开门,就见齐谐面色阴沉地站在对面。

“回来了?”丁隶柔声问,想尽量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齐谐不理,坐回沙发,神情严肃地深吸一口气:“卫远扬和谢宇既然安排了假死,应该有顺利逃走不被发现的方法,你去告诉他们,今晚十二点前必须离开这艘船。”

“为什么。”丁隶不明白。

“没时间解释了,总之不走的话就是死。”

“这么说根本不可能劝走他们吧。”丁隶在他旁边坐下,“你先别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齐谐停了停:“事情有变,船东根本不是要我保护邮轮,正相反,他叫我让这艘船彻底消失。”

丁隶一顿:“什么叫彻底消失。”

“那么多疑点摆在眼前早该猜到了,是我自己犯蠢!”齐谐自嘲地一声轻笑,“大量渔船失踪外界却全无消息,明知这条航路有问题船东还执意要走,外加那个记者,大肆抖露归心堂的事钱思宁竟毫不在意,正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下不了船。”

“你能不能说慢一点,我跟不上你的思维节奏。”丁隶努力缓和着气氛。

“有人要杀那个曾总,就在明天,他上个月暗中得知此事,就找到归心堂说明了这个计划,先让他们捏造船只失踪的假消息,再安排邮轮此时出海。杀手若在明日下手,就一定得提前混进船,所以他要我连船带人彻底毁掉这艘邮轮,一方面除掉当前的威胁,一方面杜绝后患。”

丁隶瞬间明白:“也是假死的招数吗。”

“是。”齐谐颔首,“他已经暗中准备了救生艇,打算今夜十二点准时弃船,再偷渡去国外。”

丁隶不解:“他要是怕死多雇几个保镖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就去找警察寻求保护,为什么非得这样做。”

“因为他谁都不信。”齐谐冷笑,“他知道杀手已悉心计划多年,随时可能以任何身份潜到他的身边,遑论不认识的保镖和警察。在这艘船上他只信任归心堂的四人,因为是荀老板的安排,换言之,除了你、我、钱思宁和方寻能活,其余人都得消失。”

丁隶想了一下:“那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齐谐缓缓摇头:“总之先确保卫远扬和谢宇的安全,剩下的再说。”

“再说是什么。”丁隶察觉出他的心思。

齐谐没回答。

丁隶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你已经决定了,是不是?”

齐谐半晌开口:“我没退路……”

“所以你就要为了我们三个牺牲掉全船几百号人?”丁隶一字一顿地问。

齐谐还是沉默。

丁隶终于无可忍耐,唰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陈靖你搞错对象了吧,真正该死的是那个曾总和荀老板,不是船上这些无辜的乘客!”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齐谐吼道,“我根本敌不过姓荀的,要是今天不下手你们都得死!”

“死又怎样,总比毫无尊严地被利用来得好!”

齐谐极轻地一笑:“尊严?——尊严是什么,能换钱吗?”

“不能。”丁隶直视他,“可是它能让你活得像个人样。”

“我又不是人。”齐谐笑道。

“那么你认为背着几百条人命我们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

“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齐谐轻飘飘地说,“反正是我一人害的,大不了事后自杀谢罪。”

丁隶强压怒火点点头,松开他的领子后退一步,接着一拳揍了上去,齐谐顿时一个趔趄,稳住脚步后擦了擦脸。

“痛快吗?”齐谐还是笑,“痛快的话我不介意你再来一下。”

“好啊。”丁隶说着挥起拳头,却停在了他的颧骨前方。

“怎么,早饭没吃饱么。”齐谐丝毫没有躲开。

“抱歉……”丁隶放柔声音,触了一下他脸上红起的一块,“我们一起好好想想,肯定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更不要动不动就说死这个字。”

“想什么。”齐谐神情无望,“他们所以瞒到现在才告诉我要做什么,就是不给我转圜的余地。”

丁隶微笑一下:“可是我认识的阿静那么厉害,天上地下无所不能,怎会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

齐谐低下视线,沉默许久过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拿你们的命去赌……”

丁隶听他的声音竟有了些许颤抖,开口刚要劝慰,突闻外面一阵骚动。二人对视一眼拉开房门,跟着人流涌上甲板,就见所有乘客都直直看着同一个方向。

丁隶顺着望过去,前方的海域蓦地出现了一团浓雾。——说是一团也不恰当,如果要他比喻,那就好似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悬在半空,左右望不到尽头,上端直达天际,又像一堵高墙隔开两边,这边是一片晴空,对面却在阴霾里隐藏着未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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