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孤星破-16(1 / 1)
第二天姚曼从遥远的海浪声中醒来。
亮光钻进眼缝,她猛然意识到不对——说好下半夜她和思颜值夜呢?!
姚曼蓦地坐起。顾不得脑袋还有些沉甸甸的微痛,她朝旁边瞧——不远处睡着居信鸿和段秋,保持距离的两人穿着整齐,姚曼隐约怀疑自己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做了场春梦。
思颜端端正正地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摆弄,听见沙砾摩挲声扭头:“姐,醒啦。”
姚曼小心地绕过段秋:“怎么没叫我?”
“你累得昏睡不醒,我一个人能行的。”思颜顺手给她递了颗深红色的果子,“洗过了,没问题,吃吧!”
“谢谢。”姚曼跟思颜一并坐着,又忍不住瞥了身后一眼,“俩人睡得比我还死。”
思颜不足为奇:“白天游,半夜浪,可不累茬了。”
“你也看到了?”姚曼悄声问。思颜舔着唇边的果汁,点头:“这样也好,至少证明这两个人没什么问题。”
十几年的默契不是白培养的,想到一块儿去了。姚曼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啃完了果子站起身:“我去叫他们起来,光靠我们俩盯着海面可不行。”
四人意见达成一致:暂时留在这座海岛上等待救援。岛上不缺野果,不加调料的海鱼令人反胃,四人吃着烤后仍腥味浓重的鱼肉,恶心得吐了一轮,但为了维持体力,不得不捏着鼻子强迫吞下。
嘴里能淡出个鸟窝。
神经紧绷地等到第十天,终于还是思颜率先发现了远处的异样:“快!有船!有船!”
其他三人迅速顺着她的指向张望。思颜的眼神是全队最好的,他们眯着眼睛观察了半天,果然在海平面上辨出一根渐渐放大的桅杆。
“准备好嘞,姑娘们。”居信鸿赤着上身,顺手操起一根削尖的枝条。姚曼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砂石磨得粗糙的手掌,发力握了握。
战斗力还是足的。
居信鸿再次从箱子中取出了信号烟。四人屏息凝神,耳边“嗖”地一声,红色烟雾冲上了天。
————
运气是真的很不错。
率先跳下船的是原本繁城下一站要接应的姜平。船头和海岸两边人同时认出对方,姜平显然大松一口气:“你们真他妈命大!”
岸上四人却不说话。居信鸿松松地持着尖利的树枝,赤脚迎向姜平:“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老家生意做大了,被人盯上了呗!”姜平大大咧咧地甩开居信鸿手里的武器,“放下放下!我空着手呢,你怕个啥!”
“操!”居信鸿唾了一口,“你一个人带队?”
“老家派了几条船,都分散在这一片搜罗了。”姜平企图绕过居信鸿,伸长脖子同姑娘们招呼,“姑娘们都没事儿吧?姚曼姐!”
居信鸿粗鲁一搡:“都什么时候了!解释清楚!”
“不都四肢健全的,急什么。”姜平不满地揉着脖子。见居信鸿快要气急败坏,才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好吧好吧,说实话,见到你们,我真高兴得不得了。”
“毕竟搜海的这几天,大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其他人呢?”
居信鸿干巴巴地开口,言语间不抱任何希望。而姜平也确然没有给他惊喜的意思:“死了八个。飘在同一片,被绳子缠到了一块儿,有部分没捞着全尸,不过身份都确定了。”
都死了。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居信鸿身后的三人咬着唇,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有沉重,有恐慌,有不可思议。
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居信鸿面无表情地低头,脚趾间掐着沙土,没多久呼出一口气:“行,上船再说。”率先大步绕过姜平,“带酒肉了没?这岛上的东西真他妈作呕。”
姚曼、思颜和段秋三人相互打量了满身凌乱的对方一眼,也跟着居信鸿走。还没踏出两步,前面怒气冲冲踩着砂石的人却突然停住。
“姜平,你跟我们说实话吧。”
姚曼刚刚轻松了片刻的呼吸陡然一滞。紧随居信鸿之后,她们同时注意到了船上下来的几个粗壮男子,手上拖着哗啦作响的链条。
“不是,鸿哥。”姜平吞吞吐吐,“老家那边的意思,发现活的,得……”
居信鸿退后几步,眼里透着危险的光:“直说。”
“别别别。”居信鸿气势上来,姜平忙不迭解释,“就是走个过场啊哥。死了这么多人,这肯定是有内应啊。无论是谁活下来,盘查都是免不了的……我们几个没上船的都被问了两三轮了……”
他讲得颇为无奈。居信鸿的脸僵着,竭力克制。
“鸿哥,算了。”最后还是段秋上前拍肩,低声道,“这也不是姜平能做主的。”
居信鸿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征询那对一言不发的姐妹俩的意见:“你们怎么看?”
繁城港口收到假情报、遭到偷袭的同伴生死不明……即便终于盼来心心念念的援救,漂流到荒岛上奇迹生还的四只惊弓之鸟对姜平的到来还是放心不下。思颜不说话,只朝姚曼身边挨了挨。
姚曼对上居信鸿的眼睛:“段秋说得对。老家的规矩,没必要让姜平难做。”
她伸出手,任人松松地绑了。居信鸿瞧见确实如同姜平承诺的一般,捆绑不过是个形式,这才放缓态度,默许姜平给他套上手镣。一行人在海岸深深浅浅地走着,临了姚曼看了一眼蔚蓝无边的海面,又转头打量过去十天赖以生存的荒岛。
“姐姐。”思颜在身后催她。
“没事,走吧。”
姚曼踏上了船板。此刻她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跟脚下即将重新漂流入海的船只相比,身后粗糙的砂石踩着反而更加坚实。
————
在船上,姜平给他们解释了来龙去脉。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盯上了方家搜罗的这批安田玉,因此破解了他们的印信,诱使队长在繁城便带着战利品提前返航。暴风眼中的沉船也是有意为之,逼迫众人匆惶中弃船逃走,他们趁机夺玉。
“没想到队长思虑周到,居然让大家带着箱子一起跳海……没想到也正是因为如此……”姜平听了段秋简短的回述,不甘心八条人命死在“行事周密"上,“他们想要财,不见得要命啊。”
“干的就是卖命的活,说这些没意义。”居信鸿粗暴地打断他,“谁搞的鬼,查出来了吗?”
姜平摇头:“我在港口等不到船,联系老家之后,两边才知道出了事。”
姚曼坐在桌边,疲惫不堪地揉着太阳穴:“这么说,这帮人的胃口倒也不是很大。”
其他人同时看她。
“提前返航的不过十二人,就算北边搜集难度大,单我们这几个集来的玉块,也不会超过总数的六成。他们若有野心,完全可以等我们全员返航再行动。”
段秋沉吟片刻:“传假消息让我们突然返航,防护措施必定不如全员状态下完备,偷袭更容易得手。他们应当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好了。”姚曼靠上椅背,盯着顶上深色船板,“先前泡在海里的时候,我们就下了十二人里有细作的结论。既然确定死了八个,那有嫌疑的,也就在我们四个当中了。”
霎时寂静。
“不不,姚曼姐。”姜平打圆场,“那八个里头也保不齐有金蝉脱壳的。咱们甭胡思乱想,剩下的事,让老家去查。”
姚曼抬眼看他。
“查什么?队里每个人身上都有印记,你自己都说已经确认身份。姜平,认识这么多年,没把握的话你是不会乱说的。”姚曼懒懒缩回椅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疲倦,“查来查去,最后不还是这四个。”
“姚曼。”她语带颓靡,居信鸿试图遏制,“你少说两句。”
“我他妈真是看不惯你这幅样子!队长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你急着把脏水泼给谁呢!!”
段秋突然一跃而起,一杯温茶浇在姚曼脸上。
“段秋!”
思颜越过桌面要跟段秋掐,两人刚交手就被居信鸿箍住胳膊。姜平目瞪口呆地看着。
“闹什么?!”
“段秋句句往我姐身上引,还不许反击了?”思颜被居信鸿别着,挣了两下,双眼溜圆,“我跟我姐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鸿哥,你可不能包庇她!”
“呵。”段秋一声讥笑,夸张地掰着手指,“还说不是泼脏水?是是是,大家都清楚,不是你,不是姚曼,更不可能是鸿哥,最后只剩我了?”
思颜愣了一瞬,语气顿时软了不少:“我……可没这个意思。”
居信鸿没法子,只好向姚曼求救。
被莫名其妙泼了一脸水的姚曼破天荒没发脾气,只摊了摊手,眼神里茫然得纯粹:“我说什么了?惹得段姑娘花容失色?”
一身海腥味残留的花容段姑娘又要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姜平赶紧宣布散场:“怪我怪我,急急下了定论。出事才十来天,那八个人的身份肯定还有待商榷。而且单论咱们几个的私交,我也觉得暗害同伴这种事,姚曼姐和阿秋肯定做不出的。”
“别。”姚曼盯着角落出神,“你还是别急着掺杂个人情感。省得日后打脸。”
“晦气。”素来不合的两人好不容易坚持了十天没吵没闹,最终还是破功,段秋跺着脚走了。居信鸿看了椅中安坐不动的姚曼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留下思颜和姜平安抚:“段秋这是……她跟队里人关系都好,死了那么多兄弟,她神经敏感也属正常。你一句无心之言,落在她耳里倒成了指认她是细作。姐,你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计较。”
“段秋这脾性,早晚得好好锉开。”姚曼硬邦邦地掷出一句话。
往年的摩擦都是小打小闹,这回她是真的有点恨上段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