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紫烛笼-3(1 / 1)
第二日,章甫想着前一天老板和老板娘睡得晚,目测正午前药栈是不会开业了。他一路踢踢踏踏,突然停住脚步,眼珠瞪得溜圆——
这一大早就明晃晃支撑门面的,还是他熟悉的两口子吗?!
林汀明显心绪不宁,手中称着药材,没两下便抬眼张望。罗夏手边的架子上放着药匾,正站在药柜前分门别类,时不时转头,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街角。
章甫嗅出一丝怪异,慢慢走上前:“罗哥,林姐……”
“哦,小章来了,这么早。”罗夏招呼了一声,热情得有点过分,“快进来!”
来来来来来来……
小章一哆嗦。罗夏和林汀已经牢牢盘踞了章甫平日里站店的位置,就这么一间店面,显然不需要三个人撑着。
有阴谋。
脑洞大开的小章汗毛竖起,壮着胆子问:“罗哥,有什么需要,直说便是!”
罗夏特温和一笑:“前天渝村的几笔单子刚配好,当时说好了送货上门,可现下我这里走不开……能不能委屈你跑一趟?”
他指了指塞得满满、亟需分列的药匾。
“喔……好好好好好!”小章如释重负,连连点头,趁着林汀还没发话,提了篮子一溜烟飞走。
“哎,这能蒙过去嚒……”林汀凑到罗夏耳边。罗夏面无表情地四下观察:“不管了,这么道德沦丧的事,可不能让章家知道。”
自知理亏的林汀悻悻然:“还不是你,我这才……”
“自然不能怪你……此事与你没有半分关联,纯粹是我草木皆兵。”罗夏发觉失言,赶紧解释。好在林汀并不纠结于此,只是不住焦灼抬头:“都过了一夜,那姑娘怎么还不来啊?”
灵芝提神活血,郁南承本就伤口开裂,再加上巴豆一刺激,还不得血崩了。那柯黛再不识药性,对这天降奇药都要存了几分怀疑的吧?按理来说,她一见郁南承病情加重,早应哭哭啼啼找上门来才是……
“她被保护得那么严实,想来是见不得光的。”罗夏硬着头皮分析,“说不准,她已经守着郁南承的尸身进退两难,呃……”
罗夏半天听不到身边人的反应,这才发现林汀已经愣在远处。他顺着她眼光望去。
“小章,你……”林汀张口结舌,“这么快就……回来了?”
渝村距锦绣镇,可是隔了好几个渡口呢。
一路小跑的章甫面色红润,气喘吁吁:“林姐,我在渡口刚要上船,便遇上了这位姐姐。说是家中有人进山被野兽咬伤,又突然犯了心疾,急求大夫上门诊治。我爷爷那边肯定抽不开身,我想着林姐本事大,就给带回来……”
章甫咽了下嗓子,指了指身后紧跟着的一名素衣女子。女子身姿高挑,乌发如云,可惜口鼻蒙着轻纱,看不清面庞。
林汀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推脱。罗夏适时挡在她前面:“这位姑娘,冒昧请问家中是何人受伤?”
“我夫君受了重伤,这位小兄弟告诉我,七号药栈有一位绝世名医,还请您二位行行好,务必救救我夫君!”
女子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一双桃花滟眸里尽是恳求。罗夏显然心动了,当即爽快应下:“小章,渝村那边午后再去不吃,你先留下照料店面。”
紧接着宽慰道:“姑娘……抱歉……夫人请宽心,我与娘子陪你走一趟便是。”
林汀静静站着,台面下的一双手攥紧了绢帕。
这名女子,无疑便是罗夏昨晚所见的柯黛了。
柯黛没料到事情竟这般顺利,见林汀转身已经提了药箱,顿时感激得泪目盈盈。她事先叫了一辆马车,很快便将林汀与罗夏引到了一户民宅前。
“两位快请进。”柯黛带着两人穿过院子,推开房门。罗夏一边背着药箱,一手牵着林汀,看清屋内安静躺在榻上的男人后,故作惊讶轻呼出声:“夫人的夫君,怎么似曾相识……”
“罗夏!”
林汀突然一声尖叫。罗夏早有提防,臂弯紧收,当即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再敏捷地一反身,两人轻松躲过锐光——
“夫人,你!”
饶是事先做足准备的罗夏都陡然怔住。先前令他二人心绪不宁的那一柄利剑,此刻并未指着他们,却是紧逼着柯黛自己白净的脖颈。
柯黛扯了面纱,一张年轻姣好的鹅蛋脸上尽是慌乱与哀求:“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冲他们直直跪下:“求你们救救他……我们逃婚出来,一路被人追杀,几次出生入死。他受了刀伤,又身中奇毒,听人说唯有花渡口七号药栈的五段灵芝可解。可昨夜一剂汤药喂下,病情反倒加重……都怪我不通医理,胡乱用药,倘若二位不肯施以援手,小女子只有以身殉夫,才……”
林汀站不住了:“其实……”
罗夏挡在身前,小心抽出柯黛手中的剑柄,这才将她扶起:“冯夫人快请起。冯公子到底是用了我家的灵芝才导致昏迷,夫人的意思在下明白……小店到底难辞其咎。”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柯黛慌忙解释,“我知道五段灵芝这类神药向来难寻,只是没想到他的伤口会再次裂开,体内毒素又如此邪祟,竟催得原本活血化瘀的灵芝引发血崩……我……”
林汀心虚地想要朝后躲,不幸又被罗夏不动声色地拽出:“夫人稍安勿躁,恰好我家娘子略通医毒,或许可解。”
柯黛一个激动又要磕头:“只要能救回夫君,小女子愿倾尽一切回报两位的大恩大德!”
林汀俯身查看郁南承的伤势。心口失血已被草草止住,但不时仍有丝丝血迹渗开。他双目紧闭,涨红的双颊肿胀,呼吸极不稳定。
“他昏迷了多久?”
“昨夜子时最后醒了一次,后来身上便发烫,胸口开始出血,我只好用纱布将将堵住……”
林汀略略计算了时辰,打开药箱,一双素手里外翻飞,看得罗夏与柯黛眼花缭乱。柯黛看着她给郁南承换了止血的药纱,就着微火调了汤药,忍不住又要抽泣:“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活他……”
“没事,待血彻底止住,他便会脱险。”
林汀清雅有力的嗓音无异于一颗定心丸,柯黛安心了许多,转念又急急追问:“那我夫君身上的余毒呢?”
“你先前给他调制的那份解毒汤药,方子原本是对的。约摸五段灵芝药性确实猛烈,这才冲得他一时气血不稳。”林汀昧着良心大言不惭,“现下他服了我的药剂,体内机能行将调和,不多时便会醒来。”
榻上的郁南承原本赤赭的面色渐渐缓和,并且适时发出一声呻~吟。柯黛喜极而泣,硬往林汀兜中塞了一把金叶子,千恩万谢地鞠着躬,这才将二人送出门。
直到柯黛曼妙的身姿消失在巷尾,林汀由始至终紧绷的苍白小脸终于多了一丝血色:“太险了……幸好师傅从前跟我提过这种毒素,倘若这人真的因我而死……”
罗夏也十分后怕地展开总结:“说到底都是我的过错,既早早讲好要保你一世平安,却还是将你牵连了进来……”
满脸自责看得林汀有些不忍,她刚说了句“境况特殊,再警惕都不为过”,突然想起了此番乌龙的导~火索——方才柯黛孤注一掷下、要以自弑相逼的那柄剑:“郁南承的剑,真的不用再追究吗?”
罗夏沉吟:“他们这一通折腾,等于已经变相暴露了踪迹,这个地方肯定不会再呆。一旦郁南承有所好转,他们便会立即转移。”
区区一把冷剑,已经搅乱了四个人的心绪,还险些将无辜的林汀卷进一场命案。眼下郁南承和柯黛这两人,罗夏只想尽快远离。
他最大的信念便是保护好林汀,对于他人背后或曲折或凄婉的故事,他没有半点兴趣。